《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12、第十章 娇娘（下）

　　我不得不承认嫣儿是很美的，饶是在怀孕之中她都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柔顺的墨丝落在塞满蚕丝和桑叶的抱枕上，听说这两样东西对孕妇是极好的，于是我便命人寻了来做个两个，一个给嫣儿一个给媛媛，亦真亦假。

　　她的眼神似是看我，又似是透过我看到远方，声音细弱般如初生的婴儿牙牙学语，“你能查到那支钗的来历，想必我在你面前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她嘴角扯出一抹无奈，“被别人这般看透，那感觉可是太糟糕了。”

　　我点点头，“早在你嫁进来以前我就去查了你的来历，但是真正知道你身份是在花园里我们起了争执的那天。”

　　“果然，是我激怒了你。”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你告诉王爷了吗？告诉他我是太子的人，所以他好久不曾来看过我了。”

　　我有些不忍心说出这些话，但是我知道她终有一天要面对元衍的绝情。别看眼不去看她，道：“王爷很早就知道了，但不是我告诉他的。”

　　我知道自从那日我设计嫣儿时，元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若他真的爱她断然不会如此对她，他明知道是我布的局，可他还是将已怀他孩子的嫣儿囚禁在了芳织园，至今已经几月有余。

　　“是吗……我还以为我可以亲口告诉他的……”她眼眸此时很清澈，干净得让我无法想象她有过那么悲惨的过去。“我不会害他的……太子也并未说过要我害他……”

　　思绪迷离之际，我清楚的记得那晚云儿回来找我……

　　从西苑回来又回了云亦轩看了看媛媛，陪她说了一会话，等她睡着我出来时已经快到子时，我回房没多久，忽然有人在外面叩门。

　　将手上的浅绿色缎花帕子掩到枕下，我轻声问道：“谁在外面？”

　　房里烛火摇曳的鬼魅，却听外面一道温柔女声，“姑姑，是云儿回来了。”

　　云儿见四下无人方道：“‘温柔乡’的妈妈告诉我那嫣儿的原名唤作娇娘，是他们那里最有名的姑娘。十年前临城感染瘟疫，娇娘一家人全部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她跟着难民一齐到了京都，当时的京都令贪赃枉法亏空了整个京都府衙的银两自然是没有钱赈灾，又不敢禀报陛下怕受责罚，故而下令命捕快将所有难民赶出京都。可怜的娇娘饿得只剩半条命，幸得外出的妈妈经过，看她姿色不俗便救了回去。后来娇娘誓死不从，妈妈便每日用手臂粗的棍棒毒打，直到遇上了太子爷……”

　　云儿喝了口水，接着道：“那日太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瞧上了在台上弹琵琶的娇娘，他抽出一支玉箫与之相合，琴音箫声相融，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后来太子爷就包下了娇娘，做了她的幕帘之宾，给了她一支钗留以为念。那钗价值连城是皇家的东西，娇娘宝贵得很，私下藏得好好的。”

　　我问道：“那如此，娇娘又如何跟王爷牵扯在一起了？”

　　云儿有些讪讪的，小心的道：“听得妈妈说……娇娘是太子故意让给王爷的……也不知道王爷晓不晓得。”

　　严寒的深秋，晚风吹到脸上有些像刀剜般的疼痛，我揪紧了衣领走在长廊里，这条路一端是芳织园一头是我住着的沁芳院。脚下的步子尤为沉重，一步一步都得使出万分力气来才好。我低头看着玄月倒映在青石板上的影子，心下叹息不已。

　　刚刚嫣儿的眼神无端端的冒了出来……

　　“我原以为太子会是我的良人，可是没想到的是竟是恶人……他把我送给了王爷，然后就不再管过我。我以为王爷会嫌弃我，但没想到王爷竟然对我很好，他会抚摸着我的脸颊，对我说……”

　　她眼里有着幸福的倒影，“你以后唤作‘嫣儿’可好？那一刻，我的眼里就只有他……”

　　“其实我是知道的，王爷会对我好，完全是因为我的脸……”她忽然望向我，眼里有刻骨的恨意，“你不想知道是谁吗？你不想知道王爷新婚那晚喊的名字是谁吗？”

　　我心里不安，心思忽然转到之前在西苑时，他的那句：“文儿，在外面站得累了罢……本王也累了。”但仍然故作面色如常。

　　“那嫣儿你说是谁呢？”

　　她微微颔首，用手掩住红唇以下的部位，媚眼如丝，道：“你觉得我这样像谁？”她的声音有了些低沉，“不觉得……我有些像你吗？”

　　我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道：“嫣儿你的笑话太可乐了……”我笑的直不起腰来，“众人都知道燕王府总管文君乃是燕王的养女，再着说了王爷新婚的时候我才十三岁，王爷会放着娇美如花的王妃不理来属意我？若是你之前不知也就是了，但如今你进府也已经数月，难道你看到王爷对我有什么除却对下人对养女之外的情意么？””

　　她沉默了，或许是认为我言之有理，但心里的疑惑并不可能因我几句话而释怀。

　　我已经无法去在意那么多了，我要做的事很多，若元衍成事的话我以后会更忙，嫣儿只有一个月便要生产了，这将是一场恶战。

　　我推门离去时，她的声音忽然在后面悠悠响起，“文儿……”我回过头去看她，她嘴角晕出一抹极凄凉的笑来，“他日日搂着我，喊得是文儿……”

　　月色凄凄，流泻在雕花镂空的游廊上，有着自远方而来宁静与片刻的安宁。我转眼凝视于半空皎月，盈盈寒光，如泣如诉。

　　文儿，这个名字我原是听过的，在元衍这般唤我之前，媛媛曾对我说过：“成婚那一晚他喝醉了倒在桌上，嘴里不断的呼喊着一人的名字，我走近些……听到的是‘文儿’二字。”

　　我忽然觉得头疼难忍，眼前一黑，我足足倒在了游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