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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船到桥头 ...

  •   天才蒙蒙亮,北风绕着圈地呼啸,扯得刑场四周的燕南军旗猎猎有声。营房边角那一片权作刑场的空地上就传来鞋履和铁锁的声响。天上星辰未退,月光淡色一抹,瞬间就被铁盆中照明的火光多吞没。最终,月亮谢幕而去。东君登场,慷慨垂意,绽放金线千朵。

      尉迟芜跪在刑场中央的木台上,手脚皆是重铐。身上是一件干净的白袍,分外单薄,并不是隆冬能穿出的衣服。今日虽然是大晴,可冬日冷清。纵使沐光其中,依旧不能感到温暖。但对她来说,倒是别有用途。不需低头,她就能看见阳光下自己的影子越来越短。当影子全部收进膝盖下,就是自己人头落地之时。可前方,那监斩官的座位上,一直空空如也。穿红褂的刽子手都嫌冷,缩进帐子里与士兵们一起喝茶,偶尔用眼瞥瞥木台,一心想赶快完事,好去和大家伙喝年酒。

      大概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芜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像是自个的,像是跪在一堆棉花上,分不清哪里是地,哪里是肉。可微微用力,又钻心地疼。手腕上的伤已经结了痂,不过还没好全,被铁铐一磨,便开始渗血。这些忍忍都还好,可这凛冽的北风不是说忍就忍得了的。芜只觉得双臂已经被风吹透,麻木到不知道冷。颤抖的身体甚至五腑六脏都成了风的一部分。仅剩碰碰跳的心口,还有一丝热度。

      “咳……咳……”芜积攒起为数不多的力气,放在喉咙上,时不时地轻轻咳嗽,看是否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手脚就是冻僵了都没关系,只要嗓子还能用!

      日近正午,监斩官赵赣依旧未到。被风吹了两个时辰的芜已经不用特意去咳嗽。一个冷战,嗓子便一阵麻痒,喘气都有些艰难。芜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把气喘匀。她攥紧双拳,直把指甲按进肉里,好靠痛疼使自己镇定一点。她脸色被风擦得苍白,和一般的死囚并无两样,都是生无所念,面如死灰,可这心里却沸腾如油:赵赣……你要是不来,我做鬼也掐死你!

      “哈且!”一个大喷嚏,把赵赣从床榻上打得蹦坐了起来:“哎哟喂!这个喷嚏……哪个娘们想我呢!”被喷嚏打醒,他又好气又好笑,皱着眉头按紧脑门。看来昨天是一夜醉酒。他且揉着额头,斜眼看见了自己的亲卫兵站在榻旁,于是笑骂道:“小兔崽子,傻站着等我啐你啊?没看见我都被冷醒了吗,还不去添煤!”

      “啥玩意冷醒的。是我叫您醒的呢!”卫兵看脸庞年纪不大,身材却有点发福,肚子上的皮带隔了厚冬衣,已经有点勒不住了:“昨天我跟您说的事,您都忘了?”

      赵赣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扯过一件棉衣披着,伸手去拿桌案上的冷茶:“昨天和兄弟们喝酒呢,谁他妈听你放屁。”这段时间他没和尉迟芜在一块,那些粗话又渐渐复活了。

      “得嘞!那我现在再说,您听得真真的啊。咱们这一个营的女兵,因为口角积怨,把濮洲军一个女兵给杀了。直接用筷子戳穿了喉咙,干净利落!”卫兵连比带画地说给赵赣听,极有传小道消息的派头。

      “我说,这得多大仇啊,这还是娘们打架吗?”

      “您甭管人家多大仇啊,反正您现在是有事做了。按濮洲那位陈大人的说法,您底下人出事儿,您得去看杀头。这时辰不早了还。”卫兵边说边去拿赵赣的袍子。

      “什么!大过年地让我去监斩,这不晦气吗!我不去!杀人偿命,这也没得说的。让底下人办了就成。”

      “嗨,底下人还真没法办。那女兵,是校尉……虽说刚升上来的,但那也是校尉,那您就得去。得嘞,您是还换衣服吧。”说着,他就单腿跪下,要给赵赣穿靴子。

      “等等!那就把日子往后推推嘛,总得让我过完这个年吧。腊月见血,太不吉利了!”赵赣十分不想离开这暖和的大帐,想着法地推辞。

      “等不了!”卫兵耐着性子往赵赣脚上套靴子:“濮洲军的那几女将军,那真是,扳倒碓窝吓婆婆——泼妇!这次,算她们找到由头了。听说她们想把那杀人校尉提走。那女兵顶头都尉的帐子,差点被她们掀了!不过那都尉很地道,硬是没让她们提走。您要是不去看,您要是不麻溜地把这事弄完……您想她们到您这闹闹可是?”

      “得得得,我最怕娘们闹了。去吧去吧,不就是看一眼吗……真他妈晦气,腊月看人砍头。还砍的是娘们。陈芝婷真他妈会想招。地方远吗”

      “不远,小的们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就设在附近,省得您多走路。得嘞,小的给您穿靴子!”

      赵赣三下五除二地穿衣披甲,提着自己的配剑老大不乐意地往刑场赶去。远远地就看见刽子手和士兵慌不迭地从营帐里跑出来,跑到自己的位置上装模作样地站好。赵赣明白是天太冷,而且这事也不是什么痛快事,所以懒得责怪他们。他的目光全落在刑台上,那个白衣女子身上。他看那人,长发散乱,很是瘦弱。虽隔太远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型应该还很年轻。他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小娘们下手不知轻重,可惜了……”

      他走到监斩官的座位上坐下,刚拿起备在案上的热茶想喝。见那女子已被风刮得半死,不禁动了恻隐,想问问她是否还有未了之事,就大声问道:“女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有就说!本将军听着!”

      不曾料到,他话音落下,白衣女子像被雷劈中一般猛地崩直了腰。接着,他就听见一声厉喊:“赵赣!我操,你娘!操!你!娘!”(这里她骂了五遍……但是河蟹掐掉了,见谅……)

      五句操,你娘,一字一字,说得大声而又清晰……声音很好听。而声清话糙,显得更加震撼,把在场的士兵皆震得抖了下手。刽子手瞪圆了眼睛,低头盯着这将死的姑娘,怀里的刀都一歪。而赵赣……当他回过神时,茶盏已经在手里捏碎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流了他一手,他竟丝毫没有发觉,光怔怔地盯着那姑娘。半晌,他像被那句骂娘的话噎住一般,一声不吭,捏着剑就下了座位,向刑台走去。路过桌案的时候,还险些被桌角拌了一跤。

      就这样大受打击般,他总算跨上了刑台,见那姑娘仰起头死盯着他不放,表情更是错愕。他还是不出声,只是拔出剑用剑尖把她脸上被风吹乱的长发拨开。“你……你……”赵赣大概是第一次被个姑娘骂,话都说不出整句的。但他好歹是大将军,呆了片刻,也就回过神来。面上一转色,笑开了:“你说你一个小娘们,和我无冤无仇,你操,我娘做什么?你操得了吗?”他挥手让那个刽子手退到刑台下面,对所有人大声道:“你们只知道本将军杀敌用大斧,没见识过我的剑术!我很年轻的时候,是使剑的。人称见血封喉,就是杀人不见一滴血!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他又低头说道:“你也算与本将军同袍一场,就赏你个全尸吧!”

      说完,赵赣转腕挥剑划向女子的咽喉。破风声过后,女子应声而倒俯面躺下,真的不见一滴血……

      赵赣也剑入鞘,对四周的人喊道:“这事,真他妈不痛快!好了,先放她在这别管了,大年初五内碰死人会倒一年霉!反正天这么冷,放一两天也无事。本将军体恤你们,喝酒去吧!”
      众人乐得有他这一句,立马欢喜地散了。赵赣又让亲卫兵也去喝酒。偌大的空地,顿时只有两人。如果,那躺倒的还能算人的话……

      “咳咳!咳……咳……”萧言睁开眼睛,抱着被子不住地咳嗽。好容易止住了,她便平躺着回想自己惊醒的缘由。梦境中浑浑噩噩地一团黑暗,想不清楚,可心不安极了。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手掌中全是冷汗。
      “噩梦吗,我是不是梦见芜了……哈且!”殿角的香炉里焚着朱清语送来的天竺兰,一粒随烟而起的香粉钻进萧言的鼻子,换来一个大喷嚏。萧言摸摸鼻尖,合目笑道:“哈,她在想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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