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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再入死地 ...

  •   徐都尉的酒樽倒在木桌边缘,酒液流过樽口,染湿桌面。最后的残酒慢慢聚起,一滴一滴地汇进清澈的酒洼中。没人去扶,甚至没人注意到。

      芜的痛下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是一直怕芜会发火而不敢让她拿刀的吴曦,都没有想到她早就偷偷把筷子削尖,更没想到她会当着徐都尉的面杀人。在女人本能的惊叫声后,这些久经沙场的校尉们纷纷从满目鲜血的刺激中回过神来。姜副尉的校尉翻下凳子,连滚带爬地扑到姜副尉身边,抱起她断续地唤着她的名字。可姜副尉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伴着血沫的涌出一个劲地抽搐。

      燕南军校尉们从桌边跳起,全部护在了徐都尉身前,对芜嘶声吼道:“林望,你干什么!”

      芜没有答话,抽下腰间的灰布手帕,慢慢地擦拭指缝的血迹。徐都尉猛然推开身前的人墙,冲过去一脚飞踹在了芜的胸口。大力之下,芜向后倒去,撞翻了一排酒坛椅凳,直摔得伏地吐血,挣扎不起来。

      徐都尉还要再踢,突燃觉的左脚被什么人死死抱住。接着听到断断续续地大喊:“姐……快……跑!”徐都尉弯腰,抓起吴曦的领口,把她拎起来摔在一旁。吴曦艰难抬头,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看见芜被那几个濮洲女兵扭住,按在了地上。

      先没工夫收拾吴曦,徐都尉扭头对那抱着姜副尉的校尉大吼道:“还呆着做什么,赶快送她去军医那啊!”

      那校尉如梦初醒般,抹把眼泪就背起姜副尉,和几个女兵一起,飞奔着去了。

      徐都尉又转过身,走到芜身前,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指着她鼻尖道:“你,找死吗?!”暴怒之下,指尖都颤抖不止。

      芜俯身吐去嘴里的血沫,又扬起头,与徐都尉对视,竟丝毫没有害怕之色。针锋相对了片刻,她挑起嘴角不屑地笑道:“没错……没杀你,真是可惜……”

      徐都尉反手一挥,对燕南军的校尉们吼道:“把她押下去!”

      “不!”吴曦眼睁睁地看着芜被拖走,急得大声哭喊。她又一次扑倒在徐都尉脚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大人啊!”

      “你,刚刚说什么?”徐都尉突然平静下来,轻声问道。

      “我……”吴曦想起自己刚才情急下居然叫芜快跑,吓得双膝跪地,词不连句地解释:“不是……我……我……”我字还没说完,泪又被急出,滚滚而下。

      “你叫她姐……”徐都尉垂手抬起吴曦的下巴。吴曦的眼泪汇在她指尖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曾叫过我一声姐?”眼眶酸涩,她强忍住不让泪流出,不曾想只轻轻一眨,脸颊上就滑过两道热痕。

      “……大人,我……我……哎!您帮帮她!她……她是……”吴曦急的失措,可说到这突然想起了芜的嘱咐,慌忙咬住了嘴唇。

      徐都尉侧目,被呆在原地的那几个濮洲女兵通红双眼中的仇恨光芒闪到。她松开吴曦的下巴,低下头贴着她耳朵咬字说道,“你既然和她这么要好,就赏你为她收尸吧!”说完,徐都尉踢开吴曦,挥袖出帐,再不回首看一眼。

      三营的这个年,实在没法过。姜副尉伤势太重,当夜就不治身亡。她前脚刚死,后脚就有濮洲的将军来找徐都尉要凶手。在她们险些把都尉大帐掀翻个的一番大闹下,还未等天亮,全营的女兵都知道新任校尉林望,弑杀友军同伴,只粗粗提审一番就被定为死罪。好在有徐都尉挡驾,她依旧关在燕南军,没被濮洲军提走,免得死前再受皮肉之苦。

      营中的濮洲兵们,不少摔盆打碗,嚷着要为姜副尉报仇。不过,大概是因为燕南女兵的校尉副校尉们都搬了板凳,黑着脸守在各自小队的帐前,真正出来撸胳膊挽袖子要找人打架的几乎没有。吴曦所在的步兵小队又一次失去校尉,悲伤和迷茫明明白白地写在每个人脸上。虽然芜才刚刚升为校尉没几天,但她把小家伙和吴曦从双蟠山完完整整地带了回来,她在步兵队人心里,就不仅仅是队长了,还是姐妹。所有人都想去见自己校尉最后一面。可只有吴曦一个人获准探视。徐都尉还是个守信的人……

      燕南军的各部的大牢,都是几排沙黄的土房。说是房,其实就是硬土夯墙,加上栅栏和房顶而已。别看简陋,却十分坚硬结实。加把大锁,便断难从里面逃脱。关押的人都是犯了军纪的军士或是敌军俘虏。现在没有俘虏,大过年的又没有军校守在里面,显得十分空荡。

      此时,吴曦谢过门口的守卫,抱着酒壶酒坛踏进这片森严之地。两旁油灯明亮而冰冷,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吴曦左右相顾,终于在尽头一角的牢房内,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姐!”吴曦跨过去,握住栅栏大声叫道。

      芜正躺在草席铺就的硬地上,透过土墙上那个小小的窗洞看天,听见吴曦来了,便翻身坐起,微笑道:“你来了。”

      “是徐都尉让……让我来的。队里的人都……都想来看你。但……但是来不了。姐……这是我能找到的最……最淡的酒,你能喝……喝点吗?”吴曦侧过酒壶,从栅栏里面穿过递给芜。栅栏间距很密,酒壶刚好贴着过。“他们不让我带棉……被,只让带……带酒,你喝点也热……热乎些。”

      芜接过酒壶,背对栅栏坐下,直接对着壶嘴喝了一大口,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对吴曦说道:“定在了什么时候?”

      “三……三天后。”吴曦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酒坛。她左右看了看,凑过去扒着栅栏,低声说道:“你想好怎么跑……跑了吗?”

      “跑哈……谁说我要跑的。”要跑?那进来做什么?

      吴曦听了,手都一抖。酒坛的酒跳出来些,沾湿她的袖口:“啊!那……那你……”

      “嘘……小声,我们不说这个。”芜转过身看着吴曦,竖起食指压在唇上。

      吴曦赶紧捂了嘴,又四下一看,压低声道:“今天这里没……没人。守卫都在门口喝年……年酒。”

      “没人也不说。反正你放心吧。我要死,还真不容易呢。”芜抿了一口酒,望向那个透进月光的窗洞。“你陪我说点别的吧。”

      “我……我能呆到天亮。”她抬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险些把自己噎住。芜叫她放心,她虽然没能把心全放下,但确实不那么担心了。心这么上下一动,就想起另外的事情来了:“嗝……姐……我,我想问你……”

      “嗯,你说。”

      “你为什么要……要杀她?”

      “……我不是说过,要为你报仇的吗?”

      “那,那也不……不用杀她啊!她……她只是打了我一拳!”吴曦语调顿时急促,激动起来。她之前想起芜所说要为她报仇之事,心中一直沉闷。现在听芜果然如此说,更是不安,不知不觉声音就大了:“怎……怎么就杀了她呢?她……她不是敌……人啊!”

      “哎,傻瓜……我不是为你杀她。是我自己要杀她。她不是敌人,可也不是我的同伴。好了,你不用再想了,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唉!”吴曦长叹一口气,重重坐下,隔着栅栏和芜背挨背靠着:“听说,她……她家就剩了她一……个。她死了,真是家……家破人亡!”她闭上眼睛,又灌口酒。辛辣的酒气把眼圈都催红了。

      芜默然片刻,侧头问道:“你的家呢,从没听你谈起过。还有什么人在吗?”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嘿嘿。呃,不对。”吴曦放下酒坛,嘴唇上湿润润地一层薄光:“现在我……我有一个姐了!嘿嘿嘿,我第一次……有姐姐了。我不是一……一个人了。嘿嘿嘿嘿。”吴曦灌了几口烈酒,已是微醉,连声笑个不停。“我说了。那你……你呢?”

      “我喜欢吴曦。”

      “……咳咳咳!”吴曦刚喝了一口酒,还含在嗓子眼里,听到这句半晌没咽下,最终呛得不行。“咳咳……”

      “我喜欢你。”芜放下酒壶,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我有两个妹妹了。一个是我的亲妹妹,一个就是你。也是我的亲妹妹了。”

      “……姐……”怀中酒坛里的酒起了波纹,吴曦已经哽咽不成声了:“不……不要死!我……我好容易,有个姐……”

      芜微微一笑,反手穿过栅栏,捏了捏吴曦的耳朵。今夜天晴风清,月光从墙洞透进一线明亮。流月无声,更能映出心中的过往。

      “算来,已经十年了……”芜仰头将壶中酒喝尽,喃喃自语:“铁马金刀耀银盔,战火灼天遍寒岁。傲笑天下扬名事,不胜十年一场醉……吴曦,来教我一句骂人的话吧。”

      “骂……骂人的?你……你要骂谁?”吴曦转身,惊奇的问道。

      芜侧过脸,笑意里竟有一丝狡黠。

      “赵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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