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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花消雪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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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冬日的濮州首府濮临城,说天寒地冻一点也不过分.城上的古砖,道路两旁的树梢都是披戴银装.时逢正午,大雪过后的阳光映得屋檐下未化的大冰棱闪亮耀眼.有些迟到的零落小冰花,不慌不忙地飞舞人间.知道濮州寒冷,宗雪已有准备,领口柔软的白貂毛非常暖和,白色厚锦与雪一色.糖葫芦也包得像个小雪球,露在外面的小脑袋还戴着个毛绒帽子.尽管如此宗雪还是怕她冷着,于是紧了紧衣领,快马加鞭地向刺史府赶去.
宗雪已不是第一次来芝婷的刺史府.早先芝婷下过令,宗雪不用通报就可进府.所以没费多少周张,她就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芝婷的书房.正好一个郎中模样的老人背着个医箱从里面出来.像是刚出完诊.宗雪一走进书房,就闻见暖暖的药味.芝婷躺在软榻上端着药盅正要喝,见宗雪进来,就站起来微笑地打招呼:“来了,你这日子选得真好,这两天有阳光,化雪最冷了.”说话中带着瓮瓮鼻音,看来是病了.
对于宗雪的到来,她一点都不惊讶,像是早已预料到的.站在门口的管家说着要上茶,被宗雪拦住:“还是喝酒吧,有些冷了.”宗雪向芝婷走过去,把糖葫芦放在软榻上.榻上铺了白熊皮做的毛毯,柔滑之极,非常暖和.芝婷放下药盅打发管家去准备酒菜,然后凑到糖葫芦身旁,极轻地捏捏宝宝微红的脸蛋.糖葫芦眨巴着大眼睛,张开小拳头去摸芝婷的脸,看来很高兴.
“糖葫芦...葫芦葫芦芦芦...嘿嘿”芝婷逗着宝宝,笑容满面:“你这个女儿生亏了,除了眼睛像你,其他像极了小唐.”说完低头贴贴宝宝的脸.糖葫芦似乎很喜欢芝婷的火红衣袍,乐得嘿嘿直笑,张开小手掌抓住芝婷衣领.“葫芦葫芦...要不是病还没好全,我亲死你.”
“呵呵,糖葫芦喜欢你呢.”宗雪帮糖葫芦脱下小帽,解开襁褓,从里面抽出一条绒巾盖在糖葫芦肚子上.屋里很暖和,可以让她动动手脚了.“好玩吧,你什么时候生一个给她作伴?”安顿好糖葫芦,宗雪站到榻旁火炉边烤手,对芝婷道:“芝婷,有奶吗?”
“啊?!我怎么会有那个!”芝婷误会了意思,羞得大叫.
“噗...哈哈哈...什么啊!我说有没有牛奶!”看着芝婷脸红,宗雪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把糖葫芦的小毛帽甩到芝婷脸上.好久没有大笑了,要笑得痛快一点.
“哦哦!有有有!”明白宗雪所指,芝婷又羞又好笑.低头跨到门边,召唤下人:“来人来人,来…还是我自己来吧.”喊了几声没人应,芝婷索性自己去找.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大碗温热的牛奶过来:“这个管家太不会理事,要用人时都找不到.”
宗雪接过牛奶,放在一旁案上.一面给糖葫芦盖上襁褓窝成的小被.“你换了管家吧.不是刘海了.”
“嗯?睡着了?”芝婷凑过去发现糖葫芦半张小嘴,下巴上晶亮亮的,睡的正香.她马上放低声音:“把她放到我卧房去吧,免得吵醒她.”
“没事,她睡着了就和小猪一样,除非推醒她,否则就是打鞭炮她也不舍得醒.”说到女儿,宗雪满目柔情.那睡着了的小小笑容如太阳般照暖心间.
就在这时,管家端着酒菜进来.芝婷把药盅拿下几案,让出位置.管家给两人倒上酒,退出书房关紧了门.宗雪看几案上酒菜.荤素糕点都像夜市小吃.宗雪会心一笑,想着还是芝婷了解她,知道自己最喜欢这些家常小菜.她坐到案前,隔窗看去,外面又开始飘飘扬扬落些小雪.放在一旁的药盅刚刚还有些温热,就管家开门这么点功夫,已经没有热气.“我不陪你喝,大夫还不让我喝酒.”
安顿好了女儿,宗雪也有功夫来关心姐妹了:“你病了吗”
芝婷起身把已经不热的药盅放在火炉上的小架上,一面道:“伤寒而已,已经快好了.每年冬天都会犯一次.人家说北方的梨来南方种,味道还不如萝卜.呵呵,来濮临城五年有余,还没有习惯.”炉火很旺,说话间,药盅就温了,芝婷仰头喝尽,不小心呛到了,连声咳嗽.
“梨是不如萝卜,不如人家个大.也难怪你啊,濮州滨江,气候独特,算不得南方天气,这简直比王城还要冷.可能我在昌洲待久了,觉得这里特别冷.你那个郎中怎么样,要不我让昌洲的名医过来?”宗雪一路飞马而来,对于濮洲的寒冷可有了领教.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芝婷也不容易啊…宗雪放下酒杯,暗暗感叹.这种苦寒之地,自己才过一天就觉得难熬,芝婷一待就是五年,真是难为她了.
“就一个伤寒啦,没事的.而且刚刚出去的王大夫医术不输御医呢.”芝婷坐回案边,夹了块酱牛肉正要吃,糖葫芦睡梦中嗯啊地翻了个身,被子滑下,圆鼓鼓的小屁股就露在外面.宗雪赶紧伸手把宝宝拉正,重新盖上被子.
“啧啧,真是贤妻良母…”芝婷放下筷子,单手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宗雪照顾女儿.她真是很喜欢糖葫芦,每次说到宝宝,总是笑意不绝:“你还什么时候都带着她,不怕冷着啊.何况现在徐州军…”说到这里,芝婷语塞,没了下文,只低头看着杯沿上的青花.
“你也知道徐州军切断了我们的要塞吗.我还以为你只往北边看呢.”宗雪深看芝婷,脸上一本正经,已没了玩笑的意思.
芝婷眉毛上挑,看向窗外.她眼波流转间,流光带水,娇美动人.萧言曾说过自己貌不如芝婷.确实不是自谦的话.芝婷五官精致,颇有山水画中古典韵味.单从相貌来看,四人中要算她最好.现在她左手撑住下巴,曲起的四指正落在唇上,故意不看宗雪,分明是撒娇的样子.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芝婷突然想到宗雪很可能没带随从,也不像乔装了,那怎么通过那些要塞关口呢?于是如此问道.
“我说我是尚宗雪,他们就让路了.”宗雪又喝下一杯酒,到现在才感觉暖和了.
“啊?!”芝婷转头看着宗雪,惊叹道:“……尚大人,你真的扬名天下了.”她低下头,轻声说:“你要是想坐那高椅,半壁南疆都愿意为你皇袍加身.”芝婷见宗雪一听此言,双眉立皱顿下酒杯.赶紧加上一句:“我胡说的.”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也别这么想!”宗雪吃惊芝婷会说出这样的话,突增几分忧虑:“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吧,你难道真的要渡江”
芝婷甩动衣摆,走下软榻.跺了几步,站在书房中央,背对宗雪沉默着.当宗雪等不及要追问时,芝婷半转脸庞,轻声对宗雪道:“我要打到王城去.”说话时,眉眼间竟有了忧伤.
宗雪听得芝婷承认,脸色凝重起来,斩钉截铁地否定:“不行.”
“我要打到王城去.”无谓宗雪所说,芝婷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宗雪不自觉地下了软榻,盯着芝婷的侧脸好一会.芝婷依然低着头,呆呆地看着高炉里跳动的火苗.宗雪不知道芝婷在开什么小差,不禁有些生气,脱口直说道:“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傻.或者是你在装糊涂?”
说到王城,芝婷的思绪已经飘到千里之外的高墙绿瓦上,完全不知宗雪所云.宗雪强压不耐,好半天才等她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渡江不行!你要打到王城去不行!”见芝婷如此魂不守舍,宗雪终于按耐不住焦急,大声喊道.声音穿过窗阁,被风雪刮散,减弱不少.不过还是被在院子里帮忙扫雪的秦节政,姬弧美几位亲信听见两个“不行”.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微微惊诧地看向书房.姬弧美拿着大笤帚,走到秦节政身边,奇怪地道:“尚大人怎么了,她难得大喊大叫.”秦节政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走近书房仔细听去.至从宗雪到访,他心里就有嘀咕.濮州军正要渡江,昌洲的统帅此时来,怕是要出岔子.
和秦节政的忧心忡忡不一样,芝婷并没被宗雪的激动吓到.火炉的炭快烧完了,火小了不少.她拿过立在旁边的火钳边对宗雪道:“为什么?”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
“为什么?”宗雪惊诧,跨到芝婷面前,隔着火炉面对面看她道:“你问我为什么!博学鸿司五年你白待了吗,居然还问为什么!”宗雪不明白芝婷为何要和自己装糊涂,不禁质问.话刚出口,宗雪就意识到自己高声了.她停顿片刻,顺口气咽下怒火.尽量平和道:“光是徐州军就把你牵制成什么样了.欧阳墨的十五万御林军盘踞汉水南岸,他不是李劼梦!我知道你现在的战船数量,刚刚够渡濮州军,燕南军你带不走!何况你要用大批濮州军插进燕南军加以控制,除去这些部队,以你现在的兵力渡江过去.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欧阳墨可成围攻之势,到时候让人家瓮中捉鳖啊!我们之前商定好的你都忘了吗?”
芝婷举着火钳夹块木炭悬在火炉上,一松手,炭掉进越来越小的火焰里,火立即就大了一点.她放下火钳,抬头看宗雪道:“我和你商定的是:占据南方各州郡,不渡江.我没忘.可是,之前的商定中还有尉迟的,我和她说的是:濮州军渡江,燕南军和昌洲军走华凌关,三军齐发,直逼王城.她现在不在了,那我就渡江吧.打下的这些州郡,就让燕南军守.我也不想控制他们,我会把濮州军抽出,全部渡江.御林军有一部分在华凌关外对垒你的昌洲军.剩下的江防,我还是能撕开的.”
什么!她说什么!?宗雪盯着眼前的发小,如雷轰顶.她本以为芝婷会要求她让燕南军走华凌关北上.没想到芝婷竟要让燕南军留下.看来芝婷根本不信任燕南军,想干脆用汉水把他们隔在南边.那这完全就不留后路,要鱼死网破!说完那些难以置信的话,芝婷的眼睛里居然还是平静如常,为宗雪的愤怒与震惊火上浇油:“……你骗我!?……你也骗了尉迟!”宗雪想起芝婷虐打萧原那幕,顿时心惊肉跳:“你难道,想推翻萧言,另立新君?!”
芝婷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禀,神色动容.旁边的炉火久不加炭,已经快熄了.书房里渐渐寒冷起来.宗雪根本顾不上这个,就是一旁的糖葫芦睡梦中咿呀呓语,也没能唤回她的目光.
“难道你真的这么打算?!芝婷,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骗我!尉迟都死了……”宗雪说到尉迟芜,泪水迷蒙了眼睛.透过泪水再看芝婷,已是模糊不清:“你真狠的下心啊……你想得到什么要用尉迟的命来换!”宗雪并不知道芜的死与芝婷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是这个惨重代价已成事实.所以她在此痛苦情景下直觉要芝婷负责,却不知无意中已经说中真相.
宗雪大喊中“尉迟”两个字,敲在了芝婷最愧疚的心事上.但此时,她又被宗雪点燃了另一种愤怒.她终于收起了满脸的不以为意,与宗雪针锋相对:“我心狠?呵……你看不明白,你什么都看不明白!心狠的人多了,你就看到了我吗?呵……尉迟…尉迟就比我狠多了!还有一个人……”
芝婷没有说完,就被宗雪打断:“说话当为亡人避!你怎么能这么说尉迟,她怎么心狠了?她把莫大信任交给你,结果丢了性命.我看得明白!”
两人连串的高声传出窗外.外面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安得面面相觑.秦节政离得近,更是听得心惊胆战.他非常清楚宗雪的剑术.要是她有心出剑,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对手.正巧,管家端着酒壶,向书房走来.秦节政心念一转,叫下管家:“给尚大人送酒啊.”
管家道:“是啊,里面的酒应该快凉了,换壶温的.”
秦节政接过托盘道:“大人在里面谈事,我来吧.”说完,他不顾姬弧美疑惑的眼光,端着酒壶,径直向自己卧房走去……
书房里的争吵依旧继续.芝婷听完宗雪的话,怒极反笑,仰脸逼视宗雪.
“你明白?那我问你,尉迟不成亲犹可说.皇上已经二十三岁,还不大婚,是为什么?”
“啊?”宗雪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明白芝婷为什么此时问出,一点准备也没有,答不上来.
“呵……”芝婷轻视般笑着,挑眼瞥向宗雪:“不是说你看得明白吗?”
“那你呢”被芝婷轻看,宗雪反倒冷静下来,反问道:“你是我们四个中最大的,明年开春你就二十四岁了,为什么不成亲呢?”
芝婷一愣,发现自己还真回答不了,于是哼地甩袖背过身去,岔开话题:“你问我为什么要骗你,之所以和你说假话,因为我知道你不想渡江,你害怕直面皇上.所以我成全你啊,你守你的华凌关,我渡我的汉水.我不想强求你,你也拦不住我!”
宗雪被芝婷气的极了,要说的话太多反而一时说不出口.两人就彼此僵着,都不再说话.突然,尴尬的沉默被敲门声打破.秦节政打开门送酒进来.风雪看来又大了,就开了个门缝的这么会工夫,本来就已经很微小的炉火就被风卷得更弱了.秦节政看两人脸色不好,赶紧把酒放在案头,退出书房关紧房门.
芝婷走到窗前,隔着雕花窗阁看着不远墙头的几枝腊梅.大雪风寒,惟独腊梅不避寒冷.现在王城宫墙边一定开满了梅花……出神中,她的眉间又有了悲伤.
窗外梅花怒放的雪景,宗雪是没有心情欣赏.习武之人心绪控制比常人要好.吸吐之间,她已经冷静下来,放低声音道:“萧言,她……她就算不是我们的好友了,还是我们的国君.”改朝换代,这是宗雪绝不想的事.她自觉她的起兵是为兵谏.重在“谏”字.而兵谏也是底线.
“尚家自燕秦创国以来,列代从将,大小战役都视死如归.当年战隋阳,尚家四子去,唯有大伯回.我的父亲,就在其中战死沙场.尚家忠孝林氏王朝两百载,损兵折将,依旧无半点异心.”宗雪紧紧握住腰间家传宝剑的剑把,用力得都有点颤抖:“我身为尚家长孙女.也不例外.”
“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国君!”芝婷猛然转身,衣袖抽在窗台上,吓飞了阁上刚落下的雪花:“你既然要以尚家长女自居,既然没有异心,为什么要起兵呢!难道不是为了摆脱尚家大小姐的名头,成就你自己的侠义之名吗?!”芝婷走回几步,张开双臂,再次逼视宗雪:“我问你,当你在昌南城振臂一呼,看那旌旗漫天,听千百军士高呼你尚大人的名号时,心里是不是有那么点兴奋!”
唰!尘仞剑锋露出剑鞘一小节,宗雪怒视芝婷,紧咬嘴唇,气得肩头微微颤抖,可终究还是把剑推进剑鞘.芝婷身旁没有兵器,不过她并无惧色,与宗雪对视,丝毫不退让.最后还是宗雪偏过头去,闭目长叹.大概是渴了,她转身去桌案取酒,摸摸酒壶已经没有热度,就反手把酒壶坐在火炉上.在这片刻,她已经考虑了很多.芝婷执意要渡江,真若让她攻进王城,萧言就生死难料!宗雪抬头凝视芝婷倔强微扬的脸庞,深深忧虑.她已不确信自己能不能挡下芝婷这条已经起帆的战船.
“芝婷,”宗雪轻声说道:“你问我为什么要起兵,因为我不想让昌洲之民,天下之民再去修海市蜃楼.萧言沉迷于此,我要给她敲个警钟.这也是做臣子的本分.我本想我们三方发兵,占据南方招兵休养,扩大军力,使兵力能和御林军抗衡.从而让朝廷放弃武争.这样我们能和萧言隔江而谈.让她对天下承认自己的错误,做出停修海市蜃楼,永减劳役赋税的承诺.”宗雪恳切地看着芝婷,作最后说服她的努力:“然后还兵权给她,我们也可以从容以退.远走他方.芝婷,你我都了解萧言,她是有错,可她不是个暴君……你说我要成就侠义的名声,其实说对了.我是爱名声,不仅爱名声,我还爱我的爷爷,我的大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宗雪看向软榻上的糖葫芦,宝宝打出微响的小鼾,睡的正香.“我还爱你们……”
炉火上酒壶里的酒沸滚了,酒香弥漫出来.宗雪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继续说道:“我得意天下人传颂我的名号,我喜欢看小唐读诗写字的样子,我想让糖葫芦富足无忧地成长,我希望和你们还能痛快地喝酒吃牛肉……可是,如果有人要伤及萧言的性命,我愿意把这一切都舍弃也要保护她!我尚宗雪是她的臣子,我只认她这一个国君!”
听完宗雪的话,芝婷震惊地盯着宗雪的脸,她不明白宗雪凛然的表情.“伤及性命?我要杀她?你怎么会以为我要杀她?……”她嘴唇颤抖,没有再掩饰眼中的痛苦.
“我本不可能这么想……”宗雪拿起火炉中的酒壶,酒壶已经很烫,她就这么用手捏着,接着松开两指,将酒壶打碎在火炉前.清脆的呯嗙声后,奇特的酒香溢满书房.瓷底碎成长长的锋角,像刀尖一般向上立住.“但是现在我真的这么想……蒙汗药煮沸有苦味.老师的教导你忘了吗?”
“蒙汗药?”芝婷伤寒未好,鼻子塞住.没闻到怪味,现在使劲吸气.果然浓郁的酒香里有一丝淡苦.芝婷大惊失色,惊慌地向宗雪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蒙汗药!”
宗雪站到软榻旁,挡住糖葫芦.按住尘仞,幽幽说道:“不用蒙汗药,你又怎么留的下我.”
芝婷见宗雪误会她,委屈至极,大叫道:“我真的没有!”芝婷一把抓住窗台,激动得险些站不住,泪快下来了.
宗雪泪水已经滑下脸庞,她伤心地摇摇头,擦去泪水,淡然说道:“不用再说了.如果你一定要渡江,昌洲军的剑尖,会对着你.”说完,宗雪弯腰就要去抱女儿.
砰!芝婷捶开房门,寒风灌进来,将苦苦挣扎的炉火彻底刮灭.芝婷指向门外对宗雪吼道:“你走吧!我说过不强求你!我除了渡江的事骗了你,再没有骗你分毫!我也从没想过对你用心机!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芝婷泪流满面,哽咽中满是苦痛:“宗雪啊……我们一起长大,她为什么如此讨厌我.她为尉迟付出了一切,从不计后果.她为你赐婚,让你去了最温暖富庶的昌洲.她……她把我赶到了这样的苦寒之地,派人监视我!五年了,我日日惶恐.不明白是为什么!尉迟真做下了叛逆之事她都不计较.为什么我没做错任何事时,她却不信任我!”芝婷心里话溃堤而出,抽走了力气.使她滑坐在地上,靠着门框嘤嘤哭泣.
大风夹着雪花,卷在书房里打转.房间里已经很冷.刚刚打碎在石地上的酒水连带着瓷片,已经结了薄冰.糖葫芦虽然盖了厚绒,也觉得冷了,在睡梦中缩头向绒被里钻.而宗雪却完全没注意到.她被芝婷的话提醒了另一件大事!
把芝婷刚刚的话连起来想一遍,宗雪被她得出的结论吓得头皮发麻,她跨过去抓住芝婷的肩膀,用力得快把芝婷拎了起来:“刘海!你新换了管家,刘海不见了,他就是萧言来监视你的人对不对!你说五年了……你早就知道他是萧言派来的,你却通过他来和我联络.和尉迟联络的也是他吧!你知道尉迟要回朝廷述职,你……你故意……要借萧言的手杀掉尉迟!”
“走开!”芝婷猛地推开宗雪.宗雪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最不敢告人的心事.可是现在伤心委屈压住了愧疚,此时她只想宗雪离她越远越好.所以赌气中用了全力.
宗雪被这运力一推,站立不稳,忙足下发力,向后退了一步.本来以她的功夫修为,要站住并非难事.可是冥冥中似有天命.这一步不偏不倚地踩在一块结了冰的碎瓷片上.瓷片光滑那面蹭着冰,在大理石砖上十分滑溜.向后滑倒间,宗雪反身探手,想撑住软榻.刚转头看去,正好要按住在软榻上睡觉的糖葫芦.她赶紧侧掌,躲开糖葫芦撑在榻边.可是铺在软榻上的白熊毛太过柔滑,宗雪用力过大,反而没有撑住,滑下榻边,摔倒在地上.
芝婷推搡时,并没有看宗雪,现在听到“咚”地一声,脸上飞来一滴似水样东西,还是温热的.她奇怪地用手一抹,指尖殷红.再转头看去,吓得她肝胆俱裂:“天啊……宗雪!”芝婷扑过去,抱着宗雪大喊:“来人啊!快!快!!”
离门不远,一直在外偷听的秦节政听得芝婷撕心裂肺的喊叫,赶紧跑进书房.这一看,他也面如土色.只见宗雪倒在地上,白色前襟已被染红.芝婷双手死命按住宗雪的脖子,可是鲜血还在顺着指缝向外冒,旁边有块长长的锋利瓷片立在地上,上面沾满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