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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死地后生 ...

  •   王城秋冬二季,多风多雨,难得有晴天.可今日却艳阳高照,天蓝云白.各宫的宫女都拿出被褥撑在院子里晾晒.内侍们忙完活计,坐在太阳下打哈切,趁着没人,和熟识的宫女开着只有彼此能听懂的玩笑......如此响晴白日,不像是杀人的日子.
      宫中最西面的偏殿门窗紧闭,处处透着阴冷,与这好天气格格不入.朝堂上的重臣们,齐坐在这小小的殿室里.年纪轻轻官阶已和他们相差无几的尉迟芜本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但此时她却白衣白袍,跪在殿室中央.皇上旨意,直接赐死,连审判都免了.
      文森手拿圣旨,站在最前面.长长的罪名已经念完.文森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芜,冷冰冰中透着得意:“皇上仁德,念你退隋阳功勋,改斩为鸩.恕你家人无罪.”
      芜听完,向殿前御椅躬身拜过:萧言果然没来,真好.
      文森收起圣旨,向殿后一招手.两个内侍捧着朱盘走到殿前.盘里有一个酒壶,一个酒盏.其中一个内侍尖着嗓子喊道:“验药!”话音刚落,殿外小童的声音已至:“皇上驾到!”
      萧言!芜身子微颤了一下,握紧了双拳.听着殿门打开,忍住不向后看:不是求了你别来吗!
      众臣见萧言进殿,都离席而跪,环成两边向萧言行礼.萧言穿着朝服,一语不发地走上御书台,和芜擦身而过时也没停下.芜低下头,已不愿去想心里是什么感受.文森向萧言行过礼,见她脸色阴沉,完全不搭理自己,于是退回几步,点头向内侍示意.内侍提起酒壶,将酒盏倒满,取出一个银针,浸入鸩酒中.顷刻拿出,银针的尖头已是完全黑了.
      萧言看见银针变黑,又看着内侍把酒盏捧给芜,拳头在书案下握紧,指甲陷进了手掌,可还是沉默地看着.捧起酒盏,芜抬头看向萧言.想向她笑一下,却无法挤出来.她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鸩酒,里面有剧毒的“江汀雨”.名字很温柔,却是世间第一毒药.药性不算最快,但无药可解,无医可救.芜不想拖延让萧言在这里受折磨.她端起鸩酒,仰头喝下.
      “噗......咳咳......”还未喝尽,剧烈的咳嗽就将最后一点酒喷出.芜倒在地上,酒盏应声而碎.“咳咳......咳咳”咳嗽声愈发剧烈,殿石上已清晰可见她咳出来的鲜血.
      萧言没有想到顷刻毙命的毒药会这么痛苦.她跨下书案,扑在地上,把芜搂在怀里.用衣袍掩住,不让众臣看见芜因药性发作而抽搐.盯着芜痛苦而又惨白的脸庞,萧言毫无预兆地,突然低头,深深吻在芜的唇上!
      “叮当!”内侍手中的朱盘脱手而掉,壶里的鸩酒流了一地.大人们本来兴奋异常地看着芜走向油尽灯枯的那刻.现在却被吓得手脚发麻.不是怕皇上沾上余毒,而是此举太突然了!皇上和尉迟芜,竟然......文森紧握住椅凳的扶手撑起身,难以察觉的得意还僵在脸上:没错,皇上抱着尉迟芜!我老眼昏花了吗......
      被萧言吻过,芜的咳嗽并没有停止,鲜血还在不停涌出.剧痛中,她紧紧拽住萧言的衣襟.一直沉默的萧言赶紧搂住她贴在胸口,轻声又急促地说道:“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血似乎已经吐尽了,喘息也游丝般微弱.芜极缓地抬起手,想摸摸萧言.指尖刚刚触到萧言脸庞就无力地垂下.还未等落回,被萧言一把抓住,贴在唇上.芜眼神渐渐迷蒙,看不清抱着自己的爱人.最后的力气,已不知能不能说完最后的话:“还以为...你会哭呢......”
      萧言的朝服衣袖,已被芜的血染红.鲜红下面的深蓝质地,像张着血口的汹波大浪.萧言真的没哭,只是紧紧地搂住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此时殿中所有人的眼光都死死地贴在她们两人身上,萧言终于可以不用顾及,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这样抱着芜.芜的声音很弱,但是不低,相信他们都可以听见.芜在寝殿面对小童时的躲避,萧言多少是有所介怀的.她虽没明说,心里还是期待着能光明正大.现在芜不再害怕,不再躲避.可又偏偏是分离之时.
      “不哭...父皇说过,和最爱的人分别,不要留下一丝悲伤.”萧言不是忍得住泪,而是根本找不到泪.想哭却哭不出来,才是痛到了极致.
      文森跌坐在坐椅里,眼里的惊愕还没消去.殿上的众臣,皆如他这般.按照礼法,萧言没有站起,他们是要跪下的.可居然没有一个人起身,都呆在坐位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抱着一个女子,视他们为无物地述说着情怀.

      芜微微笑着,眼睛已经累得睁不开.只能闭上.虽然看不到萧言,也没有太多遗憾.“我不悲伤...好高兴...你...第一次说爱我.” 芜的声音比刚才又弱了许多,精神的消逝已经能看出能感觉得到.
      “我...我爱你!我爱你!尉迟芜我爱你,从来都爱,一直都爱......”我爱你三个字有多痛呢,痛得萧言发出了压抑的哭声.伴着泪水她终于说出芜一直企盼的这句话.她只想说给芜听.却被围观的旁人听了真切.此时此刻,他们会知道什么,会想什么,真的无所谓了.
      萧言说不下去,哭声被芜断续又微弱的声音打断:“呵呵...值了...咳咳.”芜笑到又咳出一口血,泪水也滑下.“对不起,不能带你离开这里......”芜想着没有遗憾,却尽透着遗憾.相爱不能相守,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听着芜的声音气若游丝,几近于无.萧言的心已经上天无门,遁地无路,不知该放到哪里.萧言贴着芜的耳朵轻声道:“你的生日马上到了,想带你去看烟花......”
      “那...我又欠...欠你场烟花......”芜没能把话说完,头顺着萧言手臂垂下,再没声息.
      “芜......”萧言仓皇唤着芜的名字,没有回应,只觉得芜的另一只手顺着朝服滑下,她却已经没办法再抓住.殿里的大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杂,不知是惊是骇,依旧坐在椅子上默然无语.
      见此情形,一直站在御椅旁的小童走上前,长俯在萧言身边:“皇上,让臣带尉迟大人走吧.”说完叩首在地
      萧言如若无闻,抱着芜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捏着袍袖将芜唇边血迹一点点拭净.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佩饰挂在芜的脖子上,是那块紫烨石,被刻成了个心状嵌在皮索上.小童抬起头,脸上泪痕可见.她压抑着哭声又求了一句:“皇上!让尉迟大人走吧.”
      “等等......”萧言低下头,深深埋进芜的肩脖之间,让她走吧!让她走吧!萧言也这样对着心说,可是开口却无法舍得松手:“她的手,还是暖的!”
      两个侍卫抬着担架进入殿内,跪在萧言身前.小童见他们面容很眼生,是亲卫的装束.她赶紧趁机把萧言扶起,背过身去.萧言终于放开手,听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脚步.她的头痛又开始发作,从上到下蔓延开,简直要把身体撕裂.
      萧言一把推开小童,略有摇晃地走到殿室中央.大人们终于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跪在坐椅旁.皇袍见血,是大凶.萧言衣袍上的血迹斑斑点点,视之心悸.她环视着四周的大臣,眼睛通红似血:“朕又让你们高兴了吧,你们高兴了吗......”
      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小童上前想扶住她,又被她挡开:“诏命!将尉迟芜死讯公布天下,定为大逆之罪.但她退敌之功不可没,以功臣之礼厚葬,赐最重棺椿.”听着萧言的命令,文森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习惯性地想恭维皇上赏责分明,立即又反应过来是如此地不合时宜,于是没有开口.
      “立即命各州郡速开恩试,题目由朕亲出.”萧言继续说道,没有一丝犹豫:“应试者无论年龄,无论出身,只要能脱颖而出.就快马加鞭赶往王城,参加殿试!”萧言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头痛似乎扼住了喉咙,让她无法喘息.终于,在一片隐隐约约的“皇上圣明”的声音中,萧言向后倒去.模糊中看见了一角窗阁外的蓝色天空......
      待事情了结,我一定陪在你身边不再分开......

      国遭大变则风云涌动.昔日三位侍读的谋反之实贴在了闹市街头的皇榜显眼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燕南军统帅尉迟芜的死讯,顷刻间就在百姓中传开来.比起各州郡诏命的传达,濮州的消息总是要来得快半拍.
      “嘶......”质地纯良的锦布,被芝婷硬生生地撕成两半,扔得老远.“尉迟......尉迟!”芝婷双手捧着头,痛苦压抑不住,夺声而出.“尉迟死了!......陈芝婷你害死她了!”芝婷大喊着,抽出佩剑,用力挥去.刷的一声,墙上的古画断成两截,滑在地上.芝婷反手一剑,案角的名窑瓷器被击得粉碎.芝婷并没有停手,伸手抠住红木书柜的边框,蛮力过后,五指渗血,书柜也扯过,撞碎在墙上......听令哐啷之后,足以让宗雪感叹的满屋昂贵书画古玩瓷器统统化为废物.芝婷站在书房中间,倚剑而立.她抓起桌上的瓷片,捏在手心.瓷片的尖角刺进手掌,可芝婷不觉得痛.难道是心太痛,已经压过身体的痛楚?
      “大人!你怎么了?”管家刘海听见不寻常的响声,立马冲进书房,看见满地狼藉,担心地问道芝婷.
      芝婷抬起头盯着刘海,额发已微乱,飘在眼前:“我恨你!”
      芝婷的声音充满仇恨,刘海被她吓到,上前几步道:“大人你怎么了,我是刘海啊!”
      “我恨你!恨你们!”芝婷的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在地,手中的剑越握越紧:“是你们,逼我害死尉迟!”
      “大人,大人您说什么啊,您别吓我啊.”
      “别装了,刘海......从你在我来濮州的途中引起我注意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芝婷看着刘海的眼神惊惧起来,悲恨交加地说道:“所以,那些书信我是故意让你来销毁.我看着你留下这些证据,看着你交给皇上的人,也就看着我的姐妹走向死路!”
      “大人!您说什么!这些年来我为你出身入死,您看不见吗......”刘海不相信芝婷所说,怕她故意套话,还要争辩.话还未完,颈部已划深深的血口.芝婷看着刘海捂着伤口倒下,轻声说道:“你还是为你的主子出身入死吧......你我都装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芝婷挥袖擦去泪水,用力将剑向下一掷:萧言,你没了尉迟,还怎么挡得住我......剑插进大理砖石里,将透进书房的清冷阳光折成两截.绕过芝婷,投在墙上.
      “大人!捷报......啊!”秦节政兴高采烈地奔来书房,想向芝婷报告个好消息.没想到竟看见这么一幕.立时住口,盯着刘海的尸体.芝婷对节政道:“什么捷报,说啊.”语气很淡,也似常日平静.
      节政其实早觉端倪,现在刘海被杀,也不是十分意外.他定了定神回道:“永城已被攻下,郑王府被攻破,郑王爷林萧原来不及逃,被我军擒获.”
      芝婷收剑入鞘,背过身抬手摸过衣前玉佩的位置,听声音似有笑意.“好啊.那我也要启程,去看看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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