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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褪尽唇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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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过濮州不赘说,同日清晨的沁星殿较之平日是另一番光景.每日清晨,内侍宫女端茶奉衣,虽有条不紊,也是步履纷扰.今日殿内却无半点嘈杂,只听得阁窗旁冬青树间跳跃的柳莺柔脆的早歌.
沁星殿上不见一个宫女内侍.萧言坐在镜妆台前,已是衣衫周整,发髻挽毕.她提起放在台边盛着清水的细瓷瓶,注满台上嵌着的小小铜洗.接着取过镜前一个崭新的玳瑁小匣,打开刻着精致花纹的匣盖,是满满一匣画眉黛粉.皇家日常所用物物皆考究,就是这微末细粉,都是颜质纯黑,色泽浓厚.萧言用一柄黄金小勺舀了半勺,抖入铜洗,,捏着一枚青玉磨石,捏袖细磨.她动作纯熟,举手抬指之间很是优雅.没想到挂件朝服都笨手笨脚的她,在梳妆上倒是深谙其道.萧言缓缓磨着眉黛,心也随着环流的水纹越来越静,侧耳一听,能听到远处宫道旁内侍规扫落叶的声音.竹帚尖端的竹枝摩擦着粗厚的石地,一下一声,有节奏地传入耳中,竟像那音律的前奏.萧言寻着这微弱音源,觉得这寝殿实在和往日不同.安静清爽得让人欢喜.她还未细想就意识到了欢喜的根源,停下手看向床榻上还未睡醒的芜.微笑着叹了叹,继续着手中的调妍.
芜背伤初愈,正是嗜睡之时.虽然迷迷糊糊的知道天色已亮,就是不愿睁开眼.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伸手挽过萧言睡过的那一侧.手下空荡的感觉将芜从梦际推向了清醒.她手慌乱一摸,不自觉地使大了力气触到伤指,剧痛让她彻底转醒,扶床坐了起来.未理手上伤痛就一把掀开帐帷,看见萧言就坐在妆镜台前,昨夜温存不是做梦,这才舒了一口气,靠坐在榻上,将指上夹板系紧.
萧言听见声响,转头望去,见芜坐在帷帐内已经醒了.放下手中的玉石,走到床边,猛地将头探入帷中,没想到用力过猛,都快鼻尖碰鼻尖了:“醒啦!”芜正在小心翼翼地缠着纱布,突然抬头看见两个忽闪的大眼睛压到自己面前,和自己眼睛相对,真成大眼瞪小眼.惊得登时向后一缩,抬手挡去正中萧言鼻梁.萧言哎呀一声大叫,捂着鼻子顺势倒在床上.想以此为砝码要挟芜做些什么娇哄柔呵的肉麻事.正在窃喜时,听得小童小衣同时在殿外高喊:“皇上!你没事吧!”听她们声音中的焦急,好像一有异动,就要冲门而入.
这个样子要是被她们看见......萧言吓得赶紧坐起来,提声道:“没事没事......不小心踩到脚了.”踩到脚了...芜坐在她身后一声轻笑:“我听到她们笑了哦.”萧言转过头,眼神哀怨地道:“我只听到了你在笑.”的确听到了小童的笑声,丢脸要丢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芜故意收笑,装得正经道:“她们肯定在想,皇上是左脚踩右脚呢,还是右脚踩左脚,不过无论是踩哪只脚,都要完满地摔一跤.”
“你就笑吧,鼻子都要被你打断了.心肠太狠.”萧言怨念地走为上计,坐回妆镜台前,狠狠地磨着铜洗里可怜的眉黛,一词一顿道:“衣服,漱汤,绸巾,都在床边.”
芜伸手一试,金洗中的清水还是温热的.她一边穿衣洗漱,一边暗自诧异.多年军旅紧张劳心,使她睡觉很轻,稍有响动就会惊醒.可今日宫女们进殿备衣打水,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香甜的睡梦,就不知是因为身体正虚,还是有萧言伴在身边.
芜打理完毕,萧言的眉墨也磨得水颜交融,恰到好处.她拈起一管细巧眉笔,用笔尖轻舔眉黛,对着镜子,就要向眉毛画去.手抬到一半,被芜从身后握住接过眉笔.芜在萧言身旁坐下,扳转她的身子,轻柔地在萧言秀眉上精心绘过:“你一直都是自己梳妆吗?”
萧言脸不能转,就用余光瞄着镜中两人:“发髻由她们来梳,画眉是我自己画,我看她们自己的眉毛画得和娥翅没有两样,有几个胳膊粗的,护驾倒可能是好手.画眉,实在不敢让她们执笔.”
芜细细修缮完最后的边角,搁下眉笔,拿起手边的一片胭脂:“这个还是新的,你还没有用过吧,我记得你是不点唇的.”萧言唇色殷如桃花,的确不需要再点绛色.萧言看着镜中的自己,赞道芜的手艺:“画得不错,看来你的梳妆也不输当年.我不喜欢点唇.这才应了那句洗妆不褪唇红.”说到梳妆,两人都是乐在眉头,兴致盎然.本如是,铜镜眉笔,黛墨胭脂.这才是身为女子的她们应爱之物.可如今,只有在这短暂晨时才能乐在画眉点唇中.芜看着镜中,自己的唇色血色无几,脸色也苍白,透出些病态来.全无以往精神,心伤略动,暗暗叹息.拿过胭脂片,在唇上一抿.补回了一些朱色.萧言见芜点唇,又转了一个心思.探过身子道:“我也来试试.” 说完倾着颈项抿住芜唇间的胭脂,向后倒去.芜放开不及,随着萧言倾去,再被她轻轻一挽,拉入怀中.芜拉住萧言的手,紧紧握住.侧脸看着萧言衣衫上的皇尊绣纹,种种纠结如汹潮般翻涌在心头.眼中又觉酸涩.芜身为燕南军统帅,多年来自律到苛责,少女的浪漫活泼通通锁死在心底,不让其表露出一点.自从见了萧言后,压抑戒备自然而然地放开.在萧言面前,芜性格中的柔弱的一面渐渐展现出来而不自知.眼前抱着萧言行将垂泪的芜和那个运筹帷幄统帅三军的尉迟大人实在相差甚远.
萧言抚摸着芜的脸:“芜......”
“嗯?”芜抱着萧言,没有用力,只是把脸贴得更紧了,闭上眼睛,关住忧愁,只透深情.
“以后,我的眉笔,就交给你了.你点唇用的胭脂,放在我这.”萧言心盼着芜能对她情意直露一点,一句“为我画眉,为你点唇”自己却也说不出口.
芜为了不让萧言看出自己痛苦伤感,故意拿些话来逗她:“哦,把我做宫女使唤,把宫女用做侍卫,再把侍卫...和我互换...嗯,绕了个好圈,知人善用.”
“侍卫......小童啊!?”萧言惊诧得大喊出来.芜的一句戏言,她却当了真,略有忐忑:我平日和小童亲密,她不是吃醋了吧.正想着如何解释.突然听得殿门一开,小童走进来望向萧言道:“臣在,皇上有何......啊!”小童听得萧言唤她名字,以为萧言有事吩咐,就和往常一样进殿侯命,没想到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当下惊得站着不动,只是呆呆盯住萧言和芜.
萧言没有想到小童会突然进殿来,也惊得一时无措.只有芜还有反应,她啊一声低喊,立马弹起身子,将萧言推开.萧言被芜一推,表情更是错愕,眼中神采暗淡不少,不过随即就回过神对小童道:“谁让你进来的!”
小童也镇静下来,委屈道:“是您叫我啊......应该是我听错了.皇上,我......刚刚......”小童听萧言责怪,赶忙想解释一下,可是找不到一个能说出口的词.
“好了!”萧言打断她,缓和下口气:“去宣早膳吧,摆在勤政殿.”说完转向铜镜,不看小童,也不再看芜:和我在一起,你就这么怕被旁人看见吗.
“是!是!”小童加快脚步退出沁星殿,关上殿门后,靠着殿墙长吐一口气.小衣在一旁看着奇怪:“皇上叫你进去是让你憋气的”小童闭着眼睛,学着萧言拍了拍额头.然后拉着小衣走得离殿门远了些,大笑着猛地抱住她:“木头!太好了太好了!”
小衣被小童勒着脖子,又奇又吓,挣扎道:“我一点都不好,总有一天要被你吓死.放手!喘不过气了......怎么回事啊.”小童放开小衣,笑得合不拢嘴:“你是木头嘛,当然不明白.皇上太好了!尉迟大人太好了!哈哈......真高兴,真为皇上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