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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大幕即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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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文森坐在钦天监最中间的高椅上,死死地盯着弯腰站在身前的钦天监监司,脸上难得不带笑意.
“下官接到皇上将大婚的旨抄,连夜瞻观星象,一刻不敢耽搁......”
“别废话,直接说!”坐在文森身旁的范志先暴躁地打断监司.
“是......”监司被吓着,脸上已冒出些冷汗,“下官夜观星象,北斗七移,申乾双星相冲,此乃婚嫁大凶,皇上实在不宜这个时候大婚.”
“那什么时候有吉时?”
“至少三个月之后......”
三月之后,三日都嫌久!文森怒拍桌案,站前几步,在监司身旁踱步.片刻后,他看向范志先,两人下了决心般地微微点了点头.文森几乎贴着监司的脸,逼视道:“还有谁知道?”
监司低着头,不敢看文森:“就下官一个,皇上大婚这样的大事,都是由下官亲自观星.观星镜和记录手札也是下官一个人用.恰逢大凶,下官不敢直接奏报皇上,才来请大人教下官一个说法.”
文森脸上有了笑意,不过很快隐去:“你要我教你,我怎么教.皇上大婚,乃国之幸事.本应举国欢庆,被你一句适逢大凶当头冷水.我看到时候,大凶的是监司大人你才是.”
监司听完,吓得都抖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文森脚旁,央求道:“大人,真的是天象所示,下官就是不想要了这脑袋也不敢编造啊!大人救救下官吧!”监司胆小,被文森一吓,已快哭出来了.
文森扶起监司,双手拽住他的胳臂:“你要保身,办法只有一个,此事至我既终.”
监司瘫在文森双手之间,有些恍惚道:“您是说......不奏报给皇上......”
文森加重了手上力度道:“对!你若不说,皇上近日就可大婚,我保证无人会查.你就万事皆无!”
“可是...可是,要是被人参劾,事情败露,那下官就是知情不报,欺君罔上啊!大人您......”
文森放开手,将监司推在地上.转过身道:“那你就去上奏吧!耽误了皇上的大事,本大人第一个参你!”
监司匍匐在地,已呜呜哭出.他明白自己已别无他法,心一横大喊道:“都听大人的!都听大人的!”
文森出了钦天监,被冷冽的寒风激起些兴奋,快步向前走去.范志先加快几步跟上,问道文森:“看他那窝囊样,能不能保得住秘密?”
文森道:“放心吧,他要是敢说出去,我先让他大凶......谁也不要想阻拦皇上大婚!”
范志先恭维地伸长脖子凑近文森道:“尉迟芜算是完了,皇上和御林军子弟结亲,燕南军能被大大削弱.大人从此能高枕无忧了.”
文森笑道:“削弱我要让燕南军这个名字在燕秦消失!一个国家,一支王军就够了.”说着这样的话,他居然还是笑得满脸温和,这块面具在他脸上已是根深蒂固.
范志先哈哈两声,得意道:“可笑那王畅,居然想让侄子娶尉迟芜过门.我要是他,就赶紧把府里前后门紧紧关上,自个儿躲起来擦擦汗.”
文森穿过几道廊门,过往的内侍渐渐多了起来.他用眼角扫了扫四周,将声音略略放低:“他是想脚踩两头.这梦做得倒美.”文森鄙夷地哼了一声,“他这一辈子都不敢赌一把.庸庸碌碌还自以为得法.不过他命是不错的.还没向皇上讨死.否则,现在他就要拖着自己,拉着侄子,给尉迟芜和燕南军陪葬!”
钦天监殿阁对面的一角,朱清语慢慢走出.她望着文森范志先的背影,皱上了眉头......
王畅坐在书房的红木椅上,紧紧地拽着扶手,盯了铜盆中的火苗慢慢变旺.费力拉开书桌的隔屉,他摸出一份还未来得及献给萧言奏章.展开奏章一角,略略看了看就将它掷进火盆.他用力过大,摔得火星在火盆里四溅.王畅向后一倒,坐回椅上.刚才的动作,已让王畅双手颤抖.年老力衰啊......王畅摇摇头,闭目苦笑.
“叔父,你叫我.”
王畅睁开眼睛,看见侄儿王鹏之已经站在面前.王畅半虚着眼睛,深深地凝视着王鹏之,没有答应.
王鹏之被王畅看得尴尬,摸摸脸角,又低下头看看衣袍配饰是否有什么不妥.他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不过气质轩昂,带着整个人显得很挺拔.王鹏之没发现自己身上哪里出了问题,笑着问道王畅:“叔父,你可是觉得这件袍子颜色不好”
王畅正出神呢,被鹏之声音拉着回来,见鹏之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心里着急起来: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担心.
“你书房的灯火,昨夜明了一宿,你在干什么.”王畅没有子嗣,鹏之父亲早亡.二十多年来,王畅以叔代父,早把鹏之视为己出.平日对他文修武习督促甚严.
“我在给皇上写奏章,就当前形势说出我的看法.”鹏之如实说道,声音中有淡淡的自得.他相貌俊朗,文武双全,是贵族子弟中拔尖的人物.年纪轻轻就深得萧言赏识,正可谓春风少年正得意.
王畅头靠着椅背,闭目道:“你想说什么”
“皇上已召我议事,事情原委我已知晓.叛军即起,应调御林军面南布防.李颉梦即日就到燕南.接管军队之后,可由他先战.濮昌相连,易守难攻.燕南军和御林军需遥相呼应,方可克敌.还有,”鹏之顿了顿,加重声音,“尉迟芜统兵多年,军中亲信多,威信高.为免燕南军生异心,尉迟芜不可杀.”
听完鹏之的话,王畅大不以为然:还是个孩子啊......“不要呈给皇上,烧掉!”
“啊这是为何”鹏之大为不解,脱口问道.
“鹏之啊,我为官数十年,两朝丞相.你年纪尚轻就已是兵部侍郎.皇恩不可谓不厚.可如今,朝堂国势,剑拔弩张瞬息万变.你是我们家唯一的香火,不能有什么差池.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置身事外,离得越远愈好.”王畅说到皇恩,想起先皇嘱托要好好辅佐皇上.自己身为丞相,碌碌其位,现在国难当前,还让侄子不进反避,实在有负先皇.但是世上之事,能顾一头已实属不易,万难两全.事已至此,只想保住侄子.好在鹏之对自己向来言听计从,不会执意妄为.
“叔父...那尉迟芜...”
“休得再提她了.”王畅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匆忙打断鹏之,“那把刀,不是握在皇上手里.而是他们要借皇上的手砍下去!你不要去做无用功.事情到这就算完了.她现在就像颗快要燃尽的香灯,靠得太近不仅薰不香我们,还要被她烧着.”还好没有向皇上提出婚事,这是王畅唯一的庆幸.
“是...叔父...”
鹏之回到书房,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回想着刚才和王畅的对方,轻舒口气:那一番套话,真的把叔父敷衍过去了.鹏之探身揭起墙壁上那幅山水画,藏在画后的暗格露了出来.鹏之伸手进去,取出个卷轴.缓缓展开,芜在画上身穿无铠战袍,迎风立马.英姿勃勃.鹏之温柔抚过画中芜的脸颊.眼神透出与似才唯唯诺诺完全不同的坚毅......
勤政殿后殿.早膳已备,丰富地摆列在膳桌上.宫女们给萧言和芜盛好粥羹,躬身退下.芜和萧言相对而坐,互相看了看就各自拿起了箸匙.
芜抬着食指,用拇指和中指夹着银匙,慢慢地吃着.她知道这样看起来非常别扭,但是至少能够自己吃,不用萧言再喂.
萧言刻意不去看芜的伤指,可是眼睛总能瞟到.纱布刺眼的白色提醒着她曾对芜的暴行.连带着回忆起那晚的情形,心里猛然一阵酸痛.萧言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看来,芜创她的心伤一时难好.她给芜的痛苦也是一样.更让萧言不安的是,总觉得那日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五年来,这张桌子第一次坐了两个人.”虽说皇家礼法用餐禁语,萧言还是想和芜说说话,弄出点声音来.否则,在碗勺碰撞都不可闻的安静中,她忍不住要去看芜的伤处,忍不住要勾出心底的痛苦:“即位之后,我就再也没和谁同桌用膳.有一次想让小童小衣坐上来陪我吃,差点没把她俩弄哭.说用完膳就得去闾责院领板子.害得我伤心得那顿饭都吃不下去.侍卫殴斗,也才罚执灯换烛.为什么和我吃一顿饭比她们打架还要严重.”
萧言语气轻松,好像说的是一件有意思的日常趣事.芜没有答话,低头默默喝着莲子羹.虽然萧言话中的落寞隐藏得很好,芜还是能感受到.萧言的苦,芜感同身受.南方六年,对战事的紧张,对战果的忧虑......无怪她寝不能安.再加上一份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害怕.这样的日子,实在不能说是有趣快乐.
“从南方到王城路途遥远,你在回来的路上,有什么见闻”萧言不愿让这餐饭太快结束,要找着话题和芜说下去.
芜咽下羹汤道:“你要听什么见闻.”
萧言几乎没怎么把膳食往嘴里送,捏着银匙轻轻拨拉着小碗里的食物.不知为何,此时这种有违礼仪的动作让她能静下心来:“就说你见得最多的是什么”
芜放下汤匙,眼睛盯着一盘水晶虾饺,一时没有答话.萧言一边猜着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边夹起一块蟹肉糕.顷刻后,芜抬头看着萧言,轻声但十分清晰地吐出两字:“饿殍.”
“......”萧言才将嘴里的蟹肉糕咽下,听到芜的回答,刚到达胃里的食物就有翻腾的感觉.她身为国君,饿殍冻死骨没有亲眼见过.可早就在书中得知,一来就对这两字有个恶心的概念.再加上平日决不会有人在她跟前提到这类词.此时突然听到,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还未想清楚饿殍是个什么样子,身体就先开始反应.“饿殍”这个答案和萧言猜想得相差十万八千里,她不明白芜为什么故意让她恶心.“不是饥年,怎么会有饿殍!”
“南方防洪土堤被洪水冲开.水患猖獗,三郡百姓田亩房屋都被毁,颠沛失所,瘟疫流行,情景比饥年还要糟糕!南方洪涝的奏折,御史没有上过吗”芜奇怪萧言会明知故问.情急下语气和那晚已有些相似了.
萧言没有计较芜的反应,扶着桌子站起身道:“水患猖獗?不是冲谷进山,略毁田屋吗.百姓已经迁到高处暂避了.怎么会颠沛流离,瘟疫横行?”南方洪涝之事,芜有所提到,可那时萧言伤心欲绝,心思跟本不在其上.只是觉得芜夸大其词,在耳边一带而过.现在冷静想来,才记起芜的确说过三郡百姓死伤数以万计.想到这里,萧言指间忘记放下的玉箸都有些拿捏不稳.
“这些话,就是他们上奏的全部?”芜也面露惊讶,“南齐,绍安等郡俱是平原,哪来可以躲避的高地?我从南方回来,路过受灾的州郡,真是‘死者相藉泪不休’.饿死病死在路边的灾民,一个十个,百个千个,村子连着村子,与路不绝.死的人太多了,当地官府就把尸体集中起来挖个大坑随意掩埋了,偶有两个漏掉的,就烂在路边,连脸都没有了......”王城到南方,路遥千里,萧言看不见的,芜都看了个真切.每多看到一具灾民尸体,她绝望就加深一分.待到了王城见了萧言,再浓烈的重逢之喜,都被洪水一般的绝望冲得面目全非.
“叮当”萧言手中的玉箸,滑落到石地上,碎成两截.“脸都没有了......”萧言胃里恶心的感觉已经过去,而几日前的那种晕眩感又来,一次猛过一次.萧言低哼一声,按住额角跌坐在凳子上. “你怎么了”芜推开椅子,奔向萧言身边.动作太大,险些被桌角挂住衣袍.萧言紧紧握住芜的手,微微气喘:“没事...只是有点头晕.”她仰起头,激动道:“芜,那么多人饿死...是不是有一口饭吃不会饿死了,是不是喝完米粥就能活过来!那些有吃的人为什么不给他们吃一口,遭洪涝的官府的官府为什么不救济!”
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芜握着萧言已有微汗的手心,惊讶中又有深深忧虑,言路闭塞至此,是谁之过.萧言连水灾的真实情况都完全不知,更别说去追查新修的土堤临涝崩溃,官府赈灾不利的责任:“人人都缺那一口,怎么会分给别人.就算今日他们吃到这一口,明日又缺时,到哪里去要呢.三郡官府,都没有开仓.虽说他们要为南方战事储粮,官仓不能轻开.可如果你下一道旨的话......”
“给我宣御史来!他们要欺瞒我都什么时候!遍地都是饿死的人,我还真以为像他们说的一样百姓性命无忧!”萧言抱住脑袋,痛苦叫道.她跳下凳子,拽着芜跑到前殿,跪在锦布地图上:“他们不说,你来告诉我,哪里有灾民,哪里闹饥荒.南齐郡吗,绍安郡吗,还有哪里....滁州,裕州..还有哪里!还有哪里......”头痛加剧,萧言扑倒在地图上,将头埋在双臂间,不让芜看见疼得扭曲的脸.可她卷缩起来的身子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是怎么也瞒不过了.
“萧言!”芜跪在萧言身旁,把她抱在怀里,见她嘴唇颤抖,发根处已冒出汗珠.芜的心都被揪起来了,捧着她的脸急切道:“你冷静一点,我去传太医!”
萧言靠在芜怀里,身体处处透着虚弱.芜正要起身去宣太医,萧言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勉强用力之后又软绵绵地松开:“不要走,我没事,只是头晕...躺一下就好.”芜心疼地摸过萧言苍白的脸颊,柔声哄道:“你都疼成这样了,不要强撑着,宣太医吧.等太医诊治后,我全部告诉你.”
萧言没有答应,无力地闭眼,轻声道:“芜,他们没有脸了,家里人找到他们时,还认得出吗.如果家里人也都死了,到了地下,他们能团聚吗......愿天降下救民火,催他海市烧蜃楼......百姓都要求天了.燕秦满目疮夷.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父皇.”
“别说了!”芜搂住萧言的头,贴在胸口,“别再说那个字.....”
一人不言,竟人人不言.萧言没想到为了海市蜃楼修建不受阻而罢免了几个敢直言的御史,后果居然这么深远.在芜怀里躺了片刻,萧言揉揉额角,自觉疼痛稍减,就扶着芜坐起:“他们隐情不报,是要保谁?”
芜看萧言已不再发抖脸色也有好转,总算放心,也就不强求萧言宣太医.她回答道:“不是要保一个人,是一派人,甚至是半个朝廷.修城建坝这样的国之重工,涉政院的大人,朝堂上的权臣谁脱得了关系.坝被水冲了,救灾不力,很多大人的官帽子就要丢了.其实...”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下去,“就算你下了旨意,拨了钱粮,最后能到灾民手里的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太大胆!萧言盯着地图上水墨跌宕的山山水水,抬手重重拍在额头上:真把我当昏君了!
“你头晕还拍头!”芜一把抓住萧言的手腕.看着萧言心有所思.芜也是另有所想:萧言一叶障目,痴迷修建海市蜃楼,心不在国事上,朝上大臣朋党争斗不真心为国,言路闭塞并不奇怪,这应该早就想到的.为什么之前,竟一直认为是萧言视而不见.她根本没看到啊,我也一叶障目了吗.....
芜答应起兵,是为了兵谏换来百姓安康,这的确不假.可除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有一份被她忽视的私心.写给萧言的四封呈信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常年和萧言不得相见,还经常能听到朝官奏请大婚的传言.芜再淡定坚强也会变得敏感.萧言没有回信,也就将她这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害怕做实.倘若她能直面内心一次,就能明白害怕因何而生.只可惜世间有才华又生性正直的人,很容易把自己定位得过于高尚.芜也没有例外.
“萧言,我......不.”芜放开萧言,退后一步行君臣跪礼:“皇上,罪臣尉迟芜恳请您,停修海市蜃楼.减免南方有灾情的四州三十二郡赋税.民心先安定了,才能整顿朝纲.”说完,叩首在地.
这是萧言第二次听到芜亲口说出停修海市蜃楼.第一次听到时痛彻心肺,时隔几日听到同样的话,虽境过情非,痛苦却并未多减.毕竟这个梦,她已做了多年.毕竟说出这话的人,完全不了解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海市蜃楼吗......它对于我已经没有意义,用不着你这样痛心疾首地奏请.几天前殿议时,我的罪己诏就拟好了.”
“你真的打算停修!已经下令了吗”芜站起来,十分惊喜地握住萧言的胳臂.突然又微微一愣,笑容还未露出就已收住:萧言并没有到执迷不悟的地步,那我到底在干什么......
见芜如此反应,萧言突然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就像是受了欺负又不能发泄的委屈.她抽开手臂道:“没有,遭人反对,而且理由充足.提议就暂时搁置.”
见事情又生转折,芜暂时忘却纠结:“有人反对晏晨一党?”
“他连上殿议的资格都没有,他的上司估计已经听到风声,吓得报病在家......是老师反对.”
“老师”怎么会是她......芜完全没有料到是朱清语,当下困惑不已.不过脸色依然平静:“我去探望老师的时候,和她谈及海市蜃楼时,她也是强烈反对的......她为什么认为不可停”
“是吗,”萧言容易激动,倒也很快能冷静下来.听完芜所说同样心生不解:“难道是她后来另有考虑她说海市蜃楼已修五年,如果现在停下,就如同白修,朝廷无法向天下交代.而且停修会向隋阳示弱,他们会趁此机会反攻.”
芜思忖片刻,斟酌道:“隋阳反攻,短期是不可能的。老师考虑的大概是朝廷的颜面,不过现在......”
“你去探望老师,是为了让她帮你坚定决心吗”萧言突然发问,打断了芜的话.
“我......”面对她逼问,芜答不出口,只剩无言以对.
“为了海市蜃楼,你和芝婷密谋,与宗雪联盟,回到王城后还同老师商量.和我在一起的这几天,却没有提到只言片语.”萧言语气冰冷,仿佛已经绝望到极点.“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也不相信我.只要有一点信赖,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皇上的时候,可曾记起自己是臣子.叫我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多伤心......”
原来她一直在介怀.芜凝视着萧言半晌无语.而后长叹一声,解脱般地笑了笑,起身向御书案走去.萧言捕捉到芜笑容中一瞬即逝的深深忧伤,隐约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芜取下悬在书案后的御剑归涂.走回萧言面前,捧剑跪下道:“皇上萧言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在南方的时候,趁着天气好我会爬上屋顶做起和你有关的白日梦.在你我之间两种关系里换来换去,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以哪种身份面对你.只有在梦里,才能轻轻松松喘口气.不过现在,做梦也好,现实也好.它们都让我厌倦......我做过的那些,我已无话可说.你不能原谅,那就杀了我吧.这样也好......”
果然是这样......萧言忧虑暗叹.从芜自称罪臣开始,她就担心芜已有寻死之意.似才的试探证实了所猜不需.芜隐藏在耀眼军功后面的弱点,萧言早就了解.芜率燕南军打过的大小战役.她都仔细分析过.胜仗实在不少,可鲜有大胜.当年先皇在燕秦军因主帅冒进而大败时,出乎意料地破格提拔只有十七岁的芜作为燕秦新帅.除了看中芜精习兵法,还因为她性格冷静,能够改善军中浮躁之气.此等性格对于主帅来说,好处是显而易见,坏处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显现.两军相持,冷静才能沉着应对.可若性子过于清淡,求胜心就会不足.燕南军军编庞大,武器精良.粮草供应是最为优先.因为此,有了御林燕南两军不合的燃薪之火.如此精良的部队芜也用了整整六年才大败隋军就是她不愿相持,容易放弃的最好例子.萧言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芜,接过归涂握在手中:冲锋的战鼓还没敲,你就想鸣金收兵了......
“把衣服脱了.”萧言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冷冷地开口.
“什么”芜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问道.
“把衣服脱了.”语气依旧冰冷.
“......萧言!”原来没有听错,芜气愤喝道.白日昭昭,在朝廷议事的勤政殿上一个这样的命令,其中的侮辱性,不言而喻.
“尉迟大人,朕命令你把衣服脱了!”萧言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还揉进威压之意.
“......”芜盯着萧言冷若冰霜的脸,用力咬着下嘴唇,眼中的萧索渐渐退去,换之透出平日少见的针锋相对:“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