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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踪 ...


  •   失踪

      身体完全好了之后我爱上跑步。我决定要把之前丢失的那些都找回来,跑步之后吃饭都会很愉快,连带晚上重新回去做的午夜节目也打起精神来了。
      二十九号和急速冷冻人曾经每周单挑两次的室外篮球场如今改建成了体育场,外圈修建了跑道,里面则是儿童游乐场,有沙包和滑梯,转马。地面也特意清理过了。每天吃饭前四点钟我就去那里,慢跑上三圈再满头大汗的回家来。那时候开始,我注意到一个人,每天和我同样时间在那里跑步,不过步伐显然是要快许多。戴着眼镜,身上虽然穿着休闲运动服,可是一眼就看得出其实是刚下班回家换好衣服就来锻炼的上班族。常常碰面,熟了之后就会点个头。妈妈几次来体育场叫我吃饭时看到了对方,回家后就会用非常暧昧的眼神追问我是不是有了进展。我推说夏天哥哥就要结婚,还是先不要管我比较好。谁知道妈妈却托朋友打听了那个人的背景,在没事先知会我的情况下办了一场相亲。因为不知道对象就是那个人,所以画好妆换了衣服也欢欢喜喜地去了。百合说我终于开窍,我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自暴自弃。
      如果我们先被安排相亲,然后在体育馆里邂逅,就会浪漫多了,我对百合说。她回答:“浪漫都是做出来的。我就想不到有什么比十年如一日的保护着一个walkman更浪漫的。”我抓抓脑袋,咬咬牙齿:“都已经保存这么多年,留着它,每天擦擦,好像已经变成习惯。”“谁会有你这么倒霉的习惯?你不会想要擦那个东西一辈子吧?”“当然不可能啦……只是我目前暂时找不到他而已。”话是这么说,冷冻人仍然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只不过行踪不定。我握有他的手机号码,播过去就联络得到,却始终没那个胆量。在百合仰高一边眉毛的挑衅目光中,我拿起电话,按下正确的号码,等待四秒钟,听筒中传出声音:“您所输入的号码并不存在,请确定后再次输入。”我和百合对视几秒,同时发出落败的叹息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先开口:“看,这不是倒霉是什么?”“只不过是在美国用的手机,回到日本可能不能再用了而已……”“那你干嘛偏偏留下他的手机啊?”“难道我要问他家里的吗?”“我看,你是连他家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吧!”“我确实不知道……”两个人再次发出叹息……
      不管怎样,相亲结束了,并没明确的拒绝,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约会。首先的一个星期我完全没有再去体育场,并不是故作冷淡,而是非常尴尬的忘记了他的名字……回家之后和百合翻箱倒柜,终于在即将送去干洗的衣服袋子里找到了他的名片:“木暮公延……还好还好,总算找到了。”我透了一口气,疲倦的坐在地板上。
      对方比我大一岁,是普通的科技资讯公司的主任,家庭正常,父母健在,是独生子。……可是,约会到底应该去什么地方?百合强烈反对在体育场里,因为她无法想象两个人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步一边询问对方的爱好。所以,用排除法筛选出了几个地点,最后定在咖啡厅。原因一:到饭店看到虾子、寿司、中国料理的菜单会怀旧;原因二:酒吧里如果放BAAD、Wands、大黑摩季的歌会心有余悸;原因三:体育馆内如有人打篮球会影响约会进展;原因四:商店内如有卖烤焦面包的产品会完全走神……综上所述,在对方问我合意的地点时,我一口咬定要去咖啡厅。后来他告诉我,我当时坚决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背负着很重大的使命。
      这个人戴着圆眼镜,很一般的发式,长得很温暖,没有很长的睫毛,而且还是双眼皮。约会的时候穿一件灰色的毛衣,里面的格子衬衫从领口露出来,脸上的微笑好像商店街婚纱屋的招牌,一年四季挂在那里。替自己要了咖啡,帮我叫果汁,扶扶眼镜说:“嗯,我有听过你的夜间节目……”
      谈话从生疏到热络。我想,我总有一天可以跨越眼前这条鸿沟,除了等待之外,我还可以犯规。
      夏天之前,百合和哥哥开始忙碌购买东西了。江之岛的饭店就留给妈妈和哥哥的朋友们,他必须去大阪帮百合料理家里祖传的药店。小岚一直都是姨丈在带,虽然叫百合“妈妈”,但小孩子仍然需要正常的家庭环境才行。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岚个子和胆子都比一般的孩子小,几次见到我都用防备的眼神盯着,问了声好就掉头跑走了。直直硬硬的头发随着跑跳的动作忽闪忽闪的抖动,头顶的几撮还很不服气的立起来,长长的前发盖住眼睛。我想过去跟他一起打篮球,他就把篮球弹回手里,对我行个礼转移到旁边去玩,不动声色的避开。你寂寞吧?你也没有爸爸……同样这么孤僻,百合手又不巧,没办法缝卡西卡给你。没有一个“千草羽理”在你身边唠叨,你会寂寞吧?会吧?……
      但为什么,我却这么寂寞?听到木暮的声音,平稳的在耳边震荡,我却是这么寂寞,好像在一张巨大的弹簧床中上下摆动,旁边是无尽的树林,我不停的跳,耳朵里都是杂乱的音乐。百合说:“羽理,你把对方当作什么呢?备胎么?”“没有的事!百合你不要乱说。”“既然是没有的事,你干嘛这么紧张我乱说?”“百合,我已经决定好要重新开始了,没有守护神,没有walkman,也没有卡西卡。”
      我依然在午夜作节目,读听众来信,伤感短文,接call in电话,也插播音乐,木暮有时候来接我,有时候不。日常的约会就是在体育场跑步,上大阪看百合和小岚,坐咖啡厅。他最喜欢讨论的有两样,一个是篮球,一个是我的午夜节目。平常编读听众来信,只要把嗓音压缩成柔和型,再放慢语速,找出可以让人一听即崩溃的那一点音阶朗诵全文就好。提起某个已经被我遗忘了的段落,他却熟记其中的字句,给予我偶尔的夸奖,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时刻。可是,喂,你不能带我去吃东西,不能跟我逛商店,不能和我看篮球,不能陪我听音乐,因为,我脑袋中的这些快乐,已经被别人瓜分出去登峰造极了,你不能闯入,也不能改写。我并不想单纯因为要开始,所以才开始,如果这样,你就真的成了备胎了,木暮。所以,我们来创造一些其他的奇迹吧。

      “羽理,那个不要拿了,我平常用不到,大阪又没有海港,我到哪里去钓鱼……”
      “哦,好。”我乖乖把钓具放回阳台上,一转身碰倒角落里的小盒子,无数个小弹珠滚落一地,我瞪大眼睛蹲下去,“哥!怎么连这种石器时代的东西你还留着啊?是你国中时候的吧?”我蹲下去试图把所有都捡起来,直径不到一公分的银白色球体继续到处弹跳滚动着,完全不在意我。哥哥走过来,把衣服扔进行李箱:“国小时候就开始了!等一下在弄好了,把它们放一边吧……”
      “国小时候哦。……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是这么无聊的人!”
      “因为那时候你完全不理我哪!”把桌子上我和他的合影放进箱子,环视房间。
      “我哪里有!哥骗人!”
      “有啊!你唯一会做的就是起床非常早,然后坐在窗口那里向外望。”
      “我么?”
      “没错。我走进来的时候你就往后缩,我问你在做什么,你就说自己在等人。”
      ……
      “等很久么?”
      “没有,没有很久。”
      “……”
      “要喝些什么?果汁么?还是其他饮料?”
      “都好,都好……嗯,果汁。”
      “好。那我们要果汁和一杯咖啡,谢谢。”
      “……”
      “嗯,我有听过你的夜间节目。”
      “啊,是么,谢谢。”
      “上一期的短文讲的是女孩子和她的守护神的故事……”
      ……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当时就这样傻傻的看着外面,就这样!”哥哥过来坐在我身边,帮我捡弹珠,脸上还作出可笑的哭丧脸表情,“妈有段时间还以为你着魔了,说什么也要搬家。”他把上半身都摊在膝盖上,把滚动的弹珠划到自己面前来,丢到我盒子里,砰、砰、砰、砰……为什么是这样声音?我甩甩脑袋:“后来为什么不搬了?”
      “我们都认为是爸爸的事情,打击太大了。等了半年,你就好起来了。”
      “因为我有我的守护神啊!”
      “啊!对了,没错,那时候你就是这样说!”
      哗啦——
      ……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关系,没受伤吧?不要用手去捡碎片!……麻烦你把这边收拾一下。谢谢。”
      “对不起……喝果汁竟然也……”
      “不要紧,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
      “你,你是想要笑么?”
      “啊……哈哈,对不起,因为你讲话,很像我父亲。”
      “父、父亲?……伤脑筋,是长得很老么?亲戚朋友也都说我长得很像我父亲。”
      ……
      “我长得像爸爸么?哥。”我们把全部都掉出去的弹珠再重新捡回来,两个人乐此不疲的动作好像是把这视为悠闲的游戏。哥哥把弹珠放在手里,捧在眼前看着,好像回到国中时代:“不像。我才是最像爸爸的人哪!你是女孩子,长得像男人是件好事么?”我噘着嘴巴摆摆头,歪着脑袋回答:“才怪!那我长得像妈妈!”
      “真是……这也可以争!”哥哥抬起头,揉揉我的头顶,“你长得最像我才对!我们是双胞胎!”
      ……
      “双胞胎?”
      “对啊,只不过我是缩小比例的那一个。而且啊,那时候我最喜欢骑在父亲头上,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就会说:‘广介啊,你怎么长了两个头啊?’”
      “哈哈哈……真的?”
      “嗯,不过呢,我父亲身体那时候并不是很好,所以,我就学人家施魔法。结果真的有效!”
      “魔法?”又是魔法?
      “对啊,那时是父亲送我去上学的,每天早上都要经过一条巷子。巷子右侧有一幢看起来很老的房子,第二层楼的窗户刚好是面对街道这一遍。经过时,就会看到一个小女孩趴在那里,手里抱着很小的布娃娃,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瓷娃娃中间镶着一个布娃娃。很奇妙吧!后来,我就决定,只要经过那里时候可以看到她,那父亲就会一直很健康。结果你相信么?我每次经过时竟然都能看到她!不过后来搬家了,年纪太小也忘记了方位,那幢房子就再也找不到了。”
      “……”
      “千草?”
      “……”
      “……千草……”
      “……”
      ……
      “千草羽理!你在发什么呆!在你腿右边啦!”哥哥放在我头顶的手突然变换姿势用力弹我的额头。我吃痛,回过神来:“暴力!”低头看,最后一颗银色弹珠在我脚右边和阳台上的花架中间,我拿出来放进盒子里,盖好盖子,“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需要收拾?”哥哥摇头,侧身站在阳台入口。我走进屋里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刚好看到他染了些微光的侧脸。虽然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可是后来再回忆起哥哥的样子,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镜头。有些记忆,就像放在盒子里的弹珠,只是不经意之间就被尘封。人总是想学习能够把回忆保存成现在进行时的方法,但都徒劳。我和小时候的幸运星互相祝福依赖的日子已经过了那么久,不曾相通的心意,早已经沉淀……

      百合说,任何时候,只要你想重新来过的话,就可以当作起点。但我却好像找不到线头的织女,对着一台空纺车叹气。电视上仍经常出现急速冷冻人的影像,我不听walkman,不开电视,也不抱卡西卡,结果却在收拾衣柜时发现了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高中时教百合打毛衣的时候自己顺便做出的一件。肩宽,胸围,袖长全按照想象中拟定的衣服,整齐无尘的挂在我的衣柜当中,取出时还带有薰衣草的味道。比量在自己身上袖子可以挽三段。没有BAAD,没有Wands,没有大黑摩季,我特意出去买了一堆Zard的专辑,晴朗的星期天,一边大扫除一边听。哥哥搬走之后他的屋子就会空下来,妈妈说她要搬到那间去,顺便可以照顾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趁她出去买新窗帘布时我彻底的清扫房间。
      电话铃声突兀传来,我拿在手上的毛衣掉在地上。我皱眉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跑下楼梯。
      “……哪位?……木暮……哦,我很好,我很好。……商店?……哦,好啊,什么时候?……不行哎,因为刚好在整理房间……好啊,那个时候我也差不多要收拾好了。那就这样子哦……”放下电话,妈妈刚好从门外进来,抱着乳白色带花纹的窗帘布,满头大汗:“羽理啊,快过来帮忙看看这个,我觉得好看,所以买了两个,正好可以给你哥哥。”
      我站在妈妈旁边,已经可以看到她的头顶。没有再染过的头发恢复原始的黑色,并且鬓角处的灰白全数展露。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边的皱纹很深,哥小时候曾经说妈笑起来的皱纹很难看,可是妈妈说,这条是幸福的痕迹,经常十分开心的人才拥有。我的肤色已经没有早些年那么苍白,经常在四处跑新闻的关系,脸上也晒出两颗雀斑在左边眼角下。可是我并没有那条快乐的痕迹。“妈妈,妈妈,我不快乐……”“哦?你的快乐被谁带走了?”“……”“是搬离和爸爸住的地方时候,在街角看着你的那个小孩子么?”“妈妈,爸爸去天堂了,你的快乐呢?”“在这里啊,都在这里!”“为什么你还可以这样快乐?”“因为,爸爸在记忆里。”“太久了,妈妈,你会忘记的。你会忘记的。你忘记了怎么办?那时候怎么办?”“不会的,羽理,快乐是和记忆缠在一起的两条风筝线。我的就在这条痕迹里,羽理,也许你的刚好在其他的地方……仔细找找看,就会找到了。”“我找不到……妈妈……妈妈?……”……
      “妈妈,我要出去赴个约,等一下晚上回来再帮你!”我跑上楼冲了澡换了衣服,把walkman装进提包里跑出门去,隐约听到妈妈询问的声音,我回头大声喊,“不了!不回来吃饭!”
      比预定的时间早两个小时,我不晓得为什么一定要匆匆忙忙的逃出来,只是当记忆涌现,有一些杂乱的声音在脑袋中回响不去。但是,妈妈,“回忆”只适合那些没有未来的人,我和冷冻人,已经没有未来么?转悠在服装专卖店里,旁边那些名牌的从运动服到休闲服,任何一件毛衣都比我织得好,我拥有的不过是一件或许根本不合身的、带着熏衣草香的衣服而已。习惯性的戴上耳脉,阪井泉水的声音在头腔中铺天盖地,瞬时觉得所有人的动作都配合着这首歌变化了起来一样,可是只要拿下耳脉,这个世界仍然冷清异常,什么都没有改变。

      在心中无时无刻不思念你
      疲惫的身躯变得无比坚强
      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
      你身后有我目光

      回想多年以前
      我曾有过执着梦想
      如今依旧辉煌
      无论多么不安
      还是我的心混乱彷徨
      却总会坚信自己方向
      喜欢你不加雕琢
      还依然光彩照人的形象
      任何变化都会让我心伤

      少年的明眸曾经闪耀
      那只属于我们的
      青春光芒My Friend,
      只要你一在我身边出现
      心情会变得如此坦荡
      我要化成轻风穿越过
      这距离的阻挡

      如果实现梦想
      拥有你真心的爱
      任何艰险都能抵抗
      仰头看那星光
      深深呼吸着深夜的气息
      强忍着不让泪水流淌
      没有你在身旁
      独处的寂寞多么难当
      相聚的孤独却更让我绝望

      周围空气中还在回响
      那只属于我们的
      欢乐的笑声My Friend
      在心中无时无刻不思念你
      疲惫的身躯变得无比坚强
      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
      你身后有我的目光

      少年的明眸曾经闪耀
      那只属于我们的
      青春的光芒My Friend
      在心中无时无刻不思念你
      疲惫的身躯变得无比坚强
      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
      你身后有我的目光

      明明叫做《我的朋友》,为什么听起来却觉得倍加辛酸?额角的位置好像被利器狠狠的撞了一下隐隐作痛。
      “千草!”
      “嗯?”我慌忙回头,拔掉耳脉四处张望。
      “呆子千草!”从下方传来,低头一看,声音的发出者正坐着系鞋带,脚上穿着新鞋子,黑色的Nike-Air Jordan。
      “啊……”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愣愣的看着那双不可爱的眼皮,“你……”常常在电视上看到,偶尔遇到本尊,也是件很可怕的事。就像国中那次再遇见他,护身符化成人形的感觉。在脑海中,长成这个样子的,叫做流川风的这个人,就是活在彩色的盒子里的人,不管是跳跃还是静止,永远都只在那个盒子里,不会越界一步。
      “白痴……”继续低头系鞋带,之后跺跺脚站了起来,眼前的阴影瞬间增高。
      “鞋子哦,很好看。你不再穿白色的了么?你之前都一直穿白色的。”哎呀,鞋带有点歪了。刚想蹲下去系,额角那处利器又跑出来撞了一下。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不好么?”
      “好啊。……有点歪了。”不要蹲,不要蹲,不要蹲,不要蹲……蹲下去了,两只手自然的系起来,对方也重新坐回椅子上,“你平常都这样系鞋带啊?这样捆在一起很麻烦解开哎。”
      “比赛的时候会松。”
      “哦,这样啊,好了。”直起身来,有少许眩晕。我到底,我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他再次站起来,跳跳踩踩,脑袋上几撮头发摇摇晃晃就是不肯倒下来。脸上专注于自己球鞋的表情,被店门外透出来的微光浸染。跳跃的动作,在我面前反复进行着,好像时空就此停顿,我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涌现。记忆像散乱的底片一样从枯死的樱树上面飘落,渐渐掩埋我的视线。高大的黑影,眼看就模糊起来。可是,记忆奔流而来,未来呢?我们的未来呢?
      “就这个好了。”他把鞋子装好,到十步远的地方刷卡付帐,然后走回来。我两次被身旁的人流挤到,拿掉了一边耳脉的音乐残缺不全的响着,一半是吵杂,一半是混乱。我抬头看着他的嘴唇,听不见他说些什么,疑惑的皱起眉头,他扁扁嘴巴:“白痴……我问你等一下去哪里!”等一下?等一下我要去商店……和跟我相亲过的男友约会,或者散步,或者喝咖啡,只要远离我的禁忌地点,什么地方都可以。我突然退开一步,手指在提包里乱抓,把walkman抽出来,推到他面前:“我带来了。这个。”他没有提袋子的那只手升起来,拿住了机器,“我等一下可能要回家去。家里哦,最近忙着办喜事,忙得不得了。改天再见啦!再见……”我想是微笑,在我脸上的一定是微笑,因为慌乱之间我又忘记了要选择表情。对不起,请看着我的背影离去。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走出精品店,拐个弯到我们相约的地方,木暮已经在那里等待。我快跑几步点个头说:“不要逛商店吧,今天人好多。”拉着他快步走出人群,坐上车子离开商店街。车子一路上摇摇晃晃,到了湘南海边公路时我几乎睡着。耳边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提包里空了大半。身体的平衡失去,我下车时差一点摔倒。他扶稳我,扶扶眼镜:“你还好吧?”我微笑:“我很好,我很好……”你今天好么?……嗯……就这样哦?……哪样?……你也应该问我说:“那你今天过得好不好啊?”……那你今天过得……好啊好啊!……我很好,我很好。虽然卡西卡小姐不在我身边,但我的另外一个符咒无时不刻的保护着我。妈妈有本杰明,我也有流川枫。……深深浅浅的痕迹也都消失无踪,其中的记忆留在拥有精密锁头的冰箱中永远保鲜……所谓“记忆”只适用于没有未来的人……
      “千草。”
      “嗯?”我回过头,海风把头发吹得挡在眼镜上,拨开的发丝划到眼睛,非常疼痛。
      “你的鞋子会湿的……”
      “啊……”低头,两只脚踩在潮水里,沿路的脚印渐渐被洗刷下去。那些无影无踪的印记,曾经存在过么?
      “没事。我很好……我很好……”请不要再说我很好,我不想再说我很好……我转过身,面对未留下我的脚印的那半边海岸,远处潮水推挤中,沙子里反射夕阳光亮的物体明晃晃的伸出一截身体。回头看眼前这个人,他的眼镜也在反光,我无法看见后面的表情。温暖的嘴角在缓慢移动:“千草,你真的还好吗?”为什么不,我们都已经得到幸福。不需要跨越一整个太平洋,我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得到的幸福。
      “你看!漂流瓶!”我伸手指给他看,反光的亮点慢慢的接近,我跑过去用指尖把沙子挖开。潮湿的沙子陷在指甲里,有冰冷坚硬的感觉。瓶塞处的缺口仍然在,已经10年,你还在大海中等待什么?这不是球赛,没有规则,如果你的讯息一直在内部打转,无法责怪任何人。可是,你在等待什么?还在等待什么?
      “是你的?”他的声音温柔并没有丝毫不可置信,我仰望那张脸,仍然看不到后面的表情。
      “是我的,这是我的漂流瓶。”
      “要打开看看么?”
      这是一个可以带来幸运的漂流瓶!不管你是谁!看到了就给我回信!听到没?否……我叫千草。你好吗?……我叫千草。你好吗?……我叫千草。你好吗?……我叫千草。你好吗?……我叫千草。你好吗?……
      拔出塞子,倒出水和一成不变蜷缩在角落的纸条。打开来,脏兮兮的字迹歪歪扭扭的躺在上面:“呆子千草!你真是大白痴!”

      Q14:怎么还没写完啊?
      A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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