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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沉没 ...


  •   沉没

      1993年我高中毕业,考取东京大学文学部,于是动身前往东京都文京区,虽然可以不住校,但往返起来反而不方便,所以就近找了间公寓和茉莉合住。工藤也考取同一所大学的医学部,不过是和男朋友在市中心另外租了房子。国体在京都,说起来就在大阪垂直北方,我常跑去百合和烈那里,京都却是一次也没去过。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去探视,国体到是经常出现在电视上,不是和这个强敌较量,就是和那个劲旅血拼,我虽然次次都有在看,可是除了记分牌,什么也看不懂。复健变成两个星期一次,还是在湘南的筱原诊所,不过樱木早已经复原出院,后来也没再见到过他。一年后路过深泽体育大学的时候虽然碰到,但也因为事过境迁只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第二年我十八岁,因为身体状况还未交过男友。不过茉莉已经开始早出晚归,不再和我讲心事,不陪我去做复健,我想她大概也不再相信魔法了。承诺,期待,信赖,都是有期限的,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一定与浪漫无关。她房间里墙上柏原崇的海报被揭下去之后虽然流下星星点点的胶水印记和残留纸屑,可人只要对什么东西不在乎,就可以当作它们不存在,这是非常强势的精神防卫,我无从插嘴。她考取的是法学部,离我的教学楼很远,白天不见,晚上也少见,两个人就这样做莫名其妙的室友,气氛渐渐尴尬。直到夏天。放假之前我们就约好暑期开始就回神奈川去,我打包好了行李收拾过屋子,直到半夜也不见踪影。天快亮的时候她狼狈不堪的跑回来,坐在玄关开始哭泣。价格不菲的洋装上散发出酒气,与高档的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轻微抖动的侧脸,我突然想起母亲。茉莉,你也觉得寂寞,缺乏安全感么?
      “羽理……”她的声音被双臂的布料吸收,我探过头去,拍拍她的肩膀,“羽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茉莉,发生了什么?”
      “羽理,我绝对不能回去!”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阴暗的玄关内微弱的光亮反射在她的泪痕上。百合曾经跟我说,善良和懦弱有时候会搅和在一起,沾上一样就别想撇清。我记得妈妈那时隐藏着无限疲惫和祈求的眼神,越是弱势的请求,压力也就越大。我看着茉莉,皱起眉头,听她讲故事一直到晌午,然后把她哄睡在床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地板上听walkman,脑中一片空白。中途她几次醒来,哭喊着说梦话:“你得帮我,羽理,你要帮我……”我要怎么帮你?茉莉……你的信赖已经过期,你的魔法已经失效,我要怎么帮你?……可是我仍然动身开始想办法,就像对母亲安静乖巧的点头一样,我确实分辨不清自己是善良还是懦弱。对于别人的委任总是学不会推托。
      我找到工藤,询问她医学部里有没有资深的顾问医师,顺便打听人工流产的方法。工藤睁大眼睛瞪着我:“千草,我都还没你就……”我傻笑蒙混过去,压根就不想提起茉莉献身给她的“守护神”,然后又被丢弃在旁的故事。不是所有人都会带着精灵来找你,茉莉,你也许只是认错了人。可是,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当你觉得感觉正确,总能够及时抓住。
      怀孕的日期超过两个月,药物流产不可能,工藤联系到了医师,我回头去问茉莉时,她却犹豫不决,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我把行李打开重新放回原位,打电话回去给哥哥和妈妈说暂时无法动身。一个礼拜之后,茉莉干脆的消失了。房间里的零碎物品还在,可是少量的衣服和日用品都不见了。我打电话给百合试探口风,才晓得这个妹妹竟然自己一声不响的投靠她姐姐去了。工藤来找我时说明了状况,两个人苦笑说孕妇情绪波动大,松了口气。那天傍晚,她男朋友来接她。对方姓宫城,名字忘记了。合合衬衬的两个人离开公寓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那是个每个人都找到了归宿的夏天,我只有walkman做伴,忘记了时间。
      秋天时茉莉没有回来,一个人住房租让人招架不起。我搬离了那里,到另外一处公寓。所有的行李都可以请搬家公司,只有我的walkman必须随身携带。我每天早晨对着镜子说我明白自己的感情,可是这样的表白方法却最无力。百合说,善良和懦弱的人都不擅长对镜子说真心话,因为他们害怕伤害自己。我听着新买的大黑摩季的专辑,无言以对。第二年四月,茉莉生下足斤的男婴。起名叫做岚,姓三井。因为没有父亲的户籍,还经过了一番波折。满月时我和工藤都有去看,大家热热闹闹的送礼物,我只送了茉莉大黑摩季94年的新专辑《捕捉闪耀的瞬间》。不知道她会不会听的懂。

      突然间醒来
      原来是个噩梦
      在酷热难当的早晨

      听着喜欢的歌
      正在洗的衣服
      从我手中滑过

      昨天晚上
      有个人厌倦地说
      “我们需要激情”
      “我想跟你分手”
      “不要太伤心难过”

      捕捉闪耀的瞬间
      我想在梦中忏悔
      并不高兴也不孤独
      眼泪夺眶而出
      多美丽
      人们不得不再次
      开始无尽的旅途

      今天我们去车站
      要多绕远路

      不熟悉的景象
      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来到旧货店
      突然看见里面的东西

      目光穿过
      看见角落的垫子
      那里的确有新的东西……

      工藤听到婴儿的姓氏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拉着我的手疑神疑鬼地说:“这个三井不会就是那个三井吧?”
      “哪个三井和哪个三井啊?”我也压低声音说,觉得有点好笑。原来不止是流川枫,连三井也是复数的。工藤所知道的那个三井是她高中时篮球队里的前辈,毕业之后据说是考取了一个二流大学,而且也不再主动联系。有这么不争气的儿子,三井的母亲却是东大医学部的知名客座导师。我暗暗叹气,茉莉,如果你放弃不就好了?忘记那个姓氏,一个人好好的养育这个孩子不就好了?所谓的“回到过去”只不过是记忆的再现,人可以一时凭吊,却绝不可以永远活在记忆里。因为两个时空是无论如何无法合并,你不能总是隔岸遥望,忽略自己脚下的步伐,这样你会摔倒的……
      ……
      “爸爸,你还爱着妈妈,是不是?”
      “嗯?”
      “所以你才给我妈妈的姓氏。”
      “羽理真聪明。”
      “如果是这样,爸爸,我们为什么不回去找妈妈呢?”
      ……
      我们决定去找他妈妈。虽然我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用,可是工藤坚持要试探一下才肯罢休。医学部的客座讲师并不是每天都会来,如果要见面也都要事先预约,但工藤作为医学部的高材生和对方的关系匪浅,所以连事先知会也免了。“茉莉怎么说?”通往见面地点的路上,我问。她叹口气,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这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孩子哪,对方真的就这样狠心抛弃……”“这个……”她用手指缠绕着长长的卷发,“这又不是体育运动。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打篮球那样,有规则限制,谁错了,就犯规警告,或者干脆调离场外。就是因为没有规则,所以大家都相信着‘这种事情反正是无害’的假象。就好像谎言,分善意和恶意的,可是无论如何那都是说谎不是么?”“……”
      工藤,我想我懂。体育规则里面也并没有一项叫做“等待”,所以如果我一直抱持的希望落空了,那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幸福是涂在月球表面的奶油,坑坑洼洼的坡面上,总有错漏的地方。
      ……
      “为什么?外公不爱妈妈么?他为什么不想我们得到幸福?”
      “羽理,不是每个人的爱都完整均匀。也许,外公的爱出现了补丁。”
      “可是爸爸,爷爷和奶奶已经不在了,这样不是没有人爱你了么?”
      “爷爷和奶奶把他们两个人的姓氏留给了我啊,这样我们就永远都在一起了。”
      ……
      我有walkman,茉莉有岚,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
      “可是……爸爸……”
      “什么?”
      “我的名字……是谁的……姓氏?”
      ……
      “羽理老师!”工藤跑过去挽着对方的手臂亲热的打招呼,我猛然抬眼,额头上都是冷汗。两条腿胶着在阴暗的走廊里,看着十步远处状似亲密的两个人,打开的课室门内洒出无尽阳光,照射在两个人身上,顺便把影子投在墙壁。一片光明和黑暗,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工藤大声招呼:“千草!过来啊!”我应了一声,小跑过去。站在阳光充裕的门口,并没有看清楚背光的妇人的脸,甚至连交谈都没有在意,我下意识的走神。和工藤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全身都冰冷。询问的结果看来很令人满意,这个三井早在一年半前就被挑入国体,而且也早就有了固定交往的对象。茉莉,我想,你确实认错了人。当正确的人真正来到,也请一定用正确的方法抓住吧。下一次,谁都不会再受伤。
      可是羽理老师,我是不是也真的认错人呢?流川是复数,三井是复数,那你一定也是复数的吧?这么多年过去,很多线索都已经无从查找,只是我见到你之后,终于了解父亲的心意。但,即使你是正确的人,也只能作罢,天人永隔,那些讯息是传达不出去的。你们当时并没有抓住彼此,对不起,可是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走出校园,工藤要我陪她去买新烤箱,说是要学做蛋糕。经过商店街时,透明橱窗内的电视正在重播上一次国体和深体大的比赛实况。工藤把她的男友指给我看,我的目光却被其他熟悉的人吸引过去。樱木,二十九号仙道彰都在里面,下半场才被换上来的流川则一直在角落里没表情地看着场上情况。摄像师八成是女性,对一个坐在角落的球员所给的镜头也实在多得有点过分。比赛以国体胜出三分告终,工藤在旁边说宫城表现得“还不错”,一边喜滋滋的自言自语走远了。我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人身上,他把毛巾盖在脑袋上疲惫的喘息,打球时凌厉发光的眼神重新变得没焦距。我傻乎乎的歪着脑袋笑,伸出右手轻握成拳,冲着玻璃窗:“打赢了这场比赛,现在有什么感觉啊?”玻璃窗内的彩色盒子并未作出回答,我把手抵在额上低头轻轻笑出声。
      “你在干嘛啊!千草!快一点啦!”
      “哦。就来!”
      “你干嘛一个人在那边傻笑啊?”
      “哦。没什么啊。”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说:“我感觉……很饿、很想睡觉。”

      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在电视台作记者,也兼一个夜间十点到十二点的DJ节目主持工作。主要负责读听众信件,伤感短文以及接听call in电话,对电波那一端的人说“没关系的”、“请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午夜降临,钟声响起时我就准时收工,工藤说像极了丢弃玻璃鞋的灰姑娘。她准备实习一年后到国家队去担任随团医师。哥哥和他那些朋友开了一家酒馆,生意还不错。百合留在药铺继承家业。烈在大阪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茉莉生产之后身体一直非常不好,所以只在家里带着小岚。虽然不慎圆满,但每个人都已经找到一条想要走的路。我身上的架子已经拆除,换上轻巧的皮制护身。在医生宣布我的手指完全活动无碍的那一天,我激动得抱着哥哥十分钟,就在诊所的走廊里大声笑出来。搬回了神奈川,拿出珍藏多年的玻璃瓶子,重新写上“我叫千草。你好吗?”,到海边,用我自己的右手扔了出去。
      工藤前往实习之前跑来和我辞行,两个人走在湘南的沙滩上,好像看到了不远处身穿国中校服的自己轻快的玩耍的影像,每个人都无忧无虑。好像只是转眼间的事,摄像机的镜头一扫,就见到屏幕上明晃晃的显示着“N年后”的字样,原先的主人公全都换了衣服和表情,各自作着不同的事,有着不同的烦恼。我们两个看似轻快的散步,其实又开始演绎离别,最后什么都没作,只是一边傻笑一边互相鼓励:“要加油啊,要加油啊。”
      “啊,对了,羽理。”
      “嗯?什么?”
      “关于那个流川枫的事。”
      “哪个?臭狐狸?丧家犬?阿米巴原虫?还是超酷超帅超可爱的那个?”
      “……”她停下来,背对着海面那一边的夕阳,把自己戴了很多年标示Nike的运动帽摘下来扣在我脑袋上,“不管到底是什么,都叫他恢复人形!见识过了才知道。”
      我笑,送她到车站,拥抱告别。
      百合后来说,工藤做得太好了,我这种性格的人,就应该有人在后面狠狠的推上一把。我想她确实推到了我的痛处,我决定去京都一次。虽然还没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再这样等待下去,一定会被换出场外的。可惜,还是茉莉说对了,我们最终只是超没缘份。在我决定要动身的前一个礼拜,姨丈他们打电话过来说茉莉病危。我们全家人都急忙跑到大阪去,结果还是没赶上。一场感冒转为肺炎,三天功夫而已,岚成了孤儿。葬礼之后,我坐在茉莉的墓碑旁边,两眼酸痛。茉莉,这回换你了。听着,等你到了天堂以后,你一定要写信打电话发邮件回来,以各种方式通知我你过得非常好,好不好?对不起……我还没有给你写信过,还没有让你体会到从信箱里拿出署名自己的信件的快乐。任何人等待太久,对周遭的信赖感都会降低,是吧?所以,请你原谅……其实我们都陷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以为一切都平和快乐,无忧无虑。但那些隐藏的不快乐和危险一直都存在,只是被无端忽视。
      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再准备去京都时,流川枫出现在电视台上作为专访对象,内容是对于他即将前往美国的消息以及他对今后的期望。还有厂商要求用他书包上的卡西卡小姐作为新的品牌推向市场。咫尺之遥,他在彩色的盒子里,用一点也不可爱的单眼皮眼睛没表情地看着镜头,我伸出已经复原的右手,什么也抓不到。把收拾好的旅行袋打开,把东西重新放回原位,我叹口气,趴在桌子前写DJ讲稿。茉莉,你今天好么?你今天过得好不好……
      我开始给茉莉写信,然后邮到她老家百合那里。一天一篇,从来不怠慢。
      一年后, SAN-X公司推出了卡西卡形象产品,改名叫做“烤焦面包”。我买了很多回来,坐在直播间里时就把它们都摆放在讲稿旁边。原来除了walkman,你还留了这个给我,急速冷冻人,这样我就不会寂寞了。又过了半年,我被转为全职记者即将派往国外,所有行李都可托运,只有walkman和一堆卡西卡必须随身携带。这次百合专程从大阪跑来我家唠唠叨叨。我冲她傻笑:“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每天一封信嘛!”百合,连在眼前的人都可以这样突然消失,到底怎样才可以把握?我时常会梦见小时候的停车场、枯死的樱树和体育馆吵杂的声音、酸梅汤的味道,要是能卷土重来,会有什么改变?这只是两个超没缘份的人的故事而已。
      凌晨四点的飞机,最后一天的DJ秀有人call in进来提议应该更换节目气氛:“朗读的短文中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多了,可我们对于生离死别根本一无所知。”本来应该用温馨笑意的声音回答“是的,我会注意的”,可是看着讲稿旁边的卡西卡们,我的嘴唇突然自己做出决定:“你每天微笑多少次?”我抚摸着那些个卡西卡们的头顶,轻轻的说,“可是这个世界上,每天却有超过六位数的人出生和死去。看似平常的走在街上,却无时不刻的相遇和告别。其实,这些是最简单并频繁出现的事情,只是,不去在意的事,也许看起来就不存在。”

      2000年零点钟声响起时我并不在家中,常年奔走在世界各地,偶尔也怀念可以在电台直播间内随意的念念短文,回回信件的慵懒日子。到了国外,急速冷冻人的消息真的急速冷冻了下来,我越来越少得到他的消息。妈妈的消息到是很多。帮忙哥哥开酒馆之余,也顺便经常撮合他和百合。那两个人成为一对之后,马上就把猎枪对准我。可我知道妈妈不会给我丁点压力,她比我更了解行走在错误轨道的痛苦。我带着walkman和卡西卡依然四处流浪。
      这一年秋天,我偶然在驻扎的纽约饭店外街上碰到工藤。她看了我五秒钟,然后向我跑过来,公然给我一个拥抱。这种相遇让两个人都错愕惊喜不已。她讲到国体的时候顺便带来了急速冷冻人的消息,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睛酸痛,觉得有点想哭。回头去找工作人员,决定无论如何要采访一次才行,就算说我公器私用,也顾不了那么多。
      跟着她前往目的地,背包里有两样东西,walkman和在很满意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买的虾子便当。
      到场时,最后一场比赛还没有结束,我站在看台上努力寻找那个身影。夹杂在那一群白色与黑色皮肤中间,他只有汗湿的凌乱黑发特别显眼。快速移动,跃起投球,落地时仍然有无数只精灵作为陪衬。我就站在对方球篮的旁边二十五度的地方,只要你再偏头过来一点点就可以看到了……只要一点点……时间到,他传球出去,队友投球入网计分,胜出对方十九分。他用衣服前襟擦擦汗,没什么表情回到座位休息。还是习惯把毛巾搭在脑袋上,一声不吭的窝在角落里疲惫的喘息。这么近的距离,我却觉得跨出一步都窒息,前面那个空间只有他和一只篮球,却已经客满。
      同事招呼我过去,打好光,镜头对准,我摆出一张笑脸走上前去,站定在他面前。察觉到阴影,他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抬起没表情地脸无精打采的看着我。凝视足有十秒钟,我先开口:“打赢了这场比赛,现在有什么感觉啊?”他扬扬眉毛,站了起来,身高突然成了压迫,我冷汗直流,仰头看他。半晌,他终于回神,一本正经的回答:“感觉……很饿、很想睡觉。”我下意识想把包里的便当给他,还没动手,他先拽过我的包包:“我闻到虾的味道。”自顾自的打开,自顾自夹了一块坐在一边吃,撇撇嘴:“怎么这么难吃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说难吃!”我把麦克夹在腋下,坐在他旁边。
      “好油!这个放多久了?”
      “嗯?我看看,”拿一块吃下去,“很油么?还不到一个小时啊……”
      “难吃死了。我要咖喱虾……”
      “这已经很好了哎,少爷,你知足一点!我跟你说哦,就在中华街上的那家Shiyaku里面,还有寿司卖。”
      “那你怎么没买?”
      “我只吃过他们的虾还不错啊,谁晓得寿司做得好不好吃……”
      “你白痴啊,那没芥末怎么吃?”
      “谁晓得你要……”嗯?等等……转头,灯光和摄影师还在盯着这里,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我弹跳起来,面部抽筋,身后那个人继续吃虾,完全没反应,我上前一步,做出假笑掩盖脸上无数条效果线,“那个,这一段麻烦剪掉……”

      这一次请不要从我面前消失。我做出过很多次这种请求,可是这次最后要先消失的恐怕是我。采访任务移动到韩国,而冷冻人期满解约回到国体,就在我们相遇后的第三天,再次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在美国短暂的三个小时会面,只够时间留下对方的手机号码,根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约定就自动解散了。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哥哥和百合两个人婚期将近,希望我回国,公司刚好也召我回去。两个人的步伐虽然一前一后的吻合,可是短暂的进展和痕迹又消失无踪。
      百合大笑,说我这完全不是没缘份,而是单纯的倒霉。我坐在茉莉几乎被尘封的屋子里,只有桌子上的无数封信是新加入的成员。一封一封拆开来,一共六百零四封,上面清楚地写着地址,收信人的名字。粉红色的信纸上,标示着每天的日期,千篇一律的一句话:“茉莉,你今天过得好么?”
      我很好,我很好,羽理,你好么?……我不好,茉莉,我想那把钥匙,我又丢掉了。……为什么?羽理。……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我已经有点累了……我也很累,可是羽理,你必须继续跑才行……嗯?……你不是问,街道上有那么多人匆忙的行走,不停下来听你说话是为什么吗?……是的……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走得那么快?……是啊……我想,因为他们都在四处追逐那个正确的人吧。……茉莉?……有些人中途停了下来,觉得疲倦,也许会因此认错了人。但是只要不断的跑,不断的跑,也许有一天,这个人就会出现在你背后,拍拍你肩膀说:“啊,对不起啊,路上耽搁了,让你担心,对不起哦。”是不是?你不是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带着精灵来么?那么,你就要专心的等待这个正确的人来才行啊……可是茉莉……
      我在黑暗中醒来,警醒的动作打翻了桌子上的信封堆,它们飘了一地,好像从天而降。
      茉莉,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对不起,我很累。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他才会到来,或者永远都不会。我不想永远这样,哭泣的时候只能靠着墙壁,伤心的时候只能打扰百合跟哥哥的约会,发牢骚也只能对着卡西卡。在这种无限等待中,一点点幸福也是奢求。我想过平淡的日子,最好养条狗,没有也没关系。我想生个小孩。屋子可以自己粉刷,摇椅也可以自己做。偶尔两个人出去买个东西,吵个架,聊个天,喝个茶。就这样。所以,茉莉,对不起,我累了。

      Q12:“沉没”……这题目到底是……
      A12:啊,就一边在聊天室里泡点一边写文的时候,沉了好几次……所以……咳……
      众人:……

      Q13:又死了一个……你到底想怎样?
      A13:……那我开始就设定她要死了嘛!再说了,又幼稚,又白痴,又没什么特点……把岚生出来之后就没用了嘛……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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