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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章四:归途阑珊 ...

  •   落日没入山影,焰火燃烧般的红霞里,弒道侯挺身来到一处府邸前,观视眼前巍峨宏伟的宅府。

      此处他鲜少到访,毕竟这府中的主人执于战场胜过安居,非有必要,扰他少有的清闲也是罪过。但是既然对方主动用军令邀请,那自己也不好推却了。

      讵料方一步入,霸气的红黑色彩瞬间映入了眼帘,弒道侯不及分神间,手腕已被稳稳扣住!一股内元随之注入了功体,伴随简洁有力的低沉嗓音:「你,为何受伤?」

      军人的机警,他早从见怪不怪到习以为常了,弒道侯倒也不惊,索性摊牌道:「早前被千叶传奇所伤。」

      那冷峻的面容起了异动,眸色渐锐:「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不冷不热,却字字震得令人心惊。

      「装傻?也未必然。这几天消息传开了,军督不想谈谈吗?」粗陋的掩饰本就难逃法眼,弒道侯坦然说着,撤回受制的单手,已感气脉的不适感消除大半,心中不禁暗惊对方内元雄厚,这段日子竟又是进步神速,「我本以为他即刻便回,所以暂时将消息封锁了一阵,免扰你军机。」

      烨世兵权哼了一声,华丽的披风狂扬:「你先对我吐实!一切!」

      「吐实以后又如何,你还要寻他回来?」弒道侯自行走至前方凉亭,随手为自己斟了茶,一入口,才意识到几曾何时,冷看沙场的虓眼军督也开始品尝盏中芬芳?他未发作,仅慢慢啜饮,续道:「军督,他已离境。事已至此,你是否该有所表示?」

      烨世兵权阔步前行,手握辉煌刀鞘,眼如寒刀般扫过对方的脸:「你擅自隐匿情报,吾尚未向你清算!」

      「我只记得,保持机警是军人必备的能力。」那重瞳像镶嵌了寒冰一般,幽幽凉凉:「他伤我是事实,离开集境也是事实,这样的人你不该与他合作!」

      「你无资格置喙!」

      弒道侯扬唇放笑,重重放下茶盅,凉瓷透着一股寒劲,溅出残留的澄液,开门见山道:「军督,你我合作已久,我对你也有几分认识。对他,你到底是何居心?等待该有限度,当时他对破军府利用之心昭然,与他合作,已是宽容;现在佛业双身灭亡,基础早毁,你留他无益。放手吧!」

      着眼已丧失基础的利益,只会坏了大事。

      「你不明白。」烨世兵权转过身,踏出精准的脚步:「掌握他需要耐性,试探,是必然。」

      「试探?你可知不过短暂的时日,他已过问多少事情?若他别有居心,就是在翦除我们的羽翼!」

      「他之调度,我全看过。」烨世兵权浑厚的有力嗓音,响在宁静的庭院里有如滚雷:「排布计策,我们缺少;对苦境之了解,我们不及他。这就是我们所要的时机!」

      「这段日子以来,此人行事作风你非不知,八面玲珑,任何一面都可以为他自己开脱。」弒道侯的嗓音压了低,将话摊明:「我只希望你能清楚对方是何人,一名意欲利用破军府的外来者!我们需要他之智慧,却不需要他多余的居心和立场!」

      孰料,军人竟一改怒容,鹰扬般的眉眼一轩,冷道:「弒道侯,任你如何说,吾早派影寻他!」

      语毕,一阵突兀的沉默抢入两人之间。

      「你还是如此沉得住气,我早该料到。哈!」片晌,弒道侯放声一笑,半是惊讶,半是预料之中,意味深长的问道:「但我想不到,你竟为他派出影?」影乃护军铁卫的总教头,乃不愿现出的底牌之一。破军府向来隐忍多年,一直保留真正的顶尖实力,而今派出这名大将,竟只为一人!

      这等事情,他竟未知晓,已透露出了两件事,一者,可见千叶传奇此人在军督心中份量之重;二者,此举更显示对方早在试探自己。此刻,弒道侯心中早非仅是不满,而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合作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被他人抢去该有的位置。

      「吾自有盘算。」

      「是吗?」弒道侯薄唇泛出冷笑,忿意暗囤于胸:「算起来,他只不过是你的阶下囚,你对他的礼遇已经足够。」

      烨世兵权充耳未言,军服上的金绣闪出犀利的光泽,单手缓缓前指对方,不动:「弒道侯,我寻你前来,只是要你认清集境最大的利益,继续与吾合作!」

      「合作?现在你还需要我吗?」弒道侯心有不甘,字字直切:「军督,放下执念吧!也许你根本不是想留他,而只是想向我们证明,你不可能留不下他!」

      军人冷如冰山的面容竟似有微动,沉声道:「吾再宽容他半日,明晨卯时,我会真正裁断!」

      「宽容半日,也是例外。」弒道侯神色骤异,直身而起,目送那正阔步离去的身影,凛道:「军督,你变了。」

      那身影蓦地煞住:「军人不该有多余的猜忌,弒道侯,是你变了!」

      弒道侯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再赌上这短短的时间,看是谁变了!」

      烨世兵权自信的眼角微微扬起,伟岸身影消失在远方尽头。须臾,弒道侯眸中的利芒方渐渐收敛,单手支壶,慢慢再斟上一杯茶,饮下。

      让一名立场不明的人入主,绝对不智。纵使军督有能力压制对方,引狼入室,就是危险。也好险,他先请了关山聆月作客。

      只要有牌在手,未到最后一刻,他弒道侯绝不放弃。

      ◇◇◆◇◇

      半明的夜光下,罩落的空明水色锁着一层料峭春寒,豆大的雨滴早已转为绵绵细丝,像一条细致的丝线再抽出千百根,蒙蒙沁入了心脾,带着酥软的凉意。

      俨然寺阶前,千叶传奇正随万古长空暂避风雨,静静地抱膝而坐,思绪间,抬首仰望苍穹落下明灭的光影,想着方才长空叙及日盲族这几日来灵气与地脉各恢复与崩毁之情况,以及昏迷那段时日所遇到的袭兵等事,所有诸事皆心中有谱,却不禁更忧切眼下的方向。

      如今,欲挽日盲族颓境,造化生土及修补剩余的灵脉为首要之急,其中灵脉系诸日盲族的气数,修复灵脉更加重要。然则,能修复灵脉之物,必为非凡品,那被破军府收归所有的太阴印玺或是可探询之物,却难以取得。抑或者,日盲族如今据地皆已有崩毁之象,如能寻一方天地,重建灵脉与气数,亦为根本之法。

      何况苦集联队之局尚未成,自己与烨世兵权间亦尚有未明的桎梏未了,纵使日盲族异变横中插入,他在集境所有绸缪的一切终究仍必须回去完成……

      只是夺权一事,长空早再次对他生怨,如今好不容易返回日盲族一趟,他却仍要返回集境绸缪……而后,是否还要承担长空所有的愤恨与反弹?

      正思及此,身旁一阵触意接身,万古长空正解下披风为他搭上,千叶传奇有觉,轻手按上那正为他披衣的手,两人双手交迭,牵动了彼此心绪。

      万古长空滞了滞,瞥见那手腕上的伤痕,问道:「伤还痛吗?」

      千叶传奇摇首,只道:「不痛。」

      回想这数日来的惊变,未曾想过,亦未曾念及,万绪盘绕,不知从何言起,万古长空心念反复再三,方道:「曾经那一战,是吾伤了你?」

      千叶传奇指尖微动,沉默以对,万古长空撇过了头,低声道:「为何不让我知情?」

      千叶传奇一阵心思流动,渐渐放开了他披衣的手,只是道:「让你知情,又有何意义?」

      一句话,含着彼此太多的过往,早已错过了冰释的机会,徒留层层误会与伤痕……却也是太阳之子的倔强,不曾软言;太阳之子的手段,也让他无所适从。

      万古长空眉头紧锁,思绪震颤之间,却将臂膀无声的自腰间靠前,自后轻轻地将千叶传奇环住,双手扣在他身前。

      这一刻,他只是想单纯这样的拥着他,为着,差点要失去的他。

      不管他们有多少的仇怨,他当初向他报复,却从未想要让他身受这样的苦楚。他终究不能失去他,也不能真的毁去了日盲族的希望。

      他轻拥着他,嗓音低哑,却而坚定,「……就算我不能明白,至少,也不该放你如此。」

      千叶传奇微微一怔,缓缓侧首将脸颊枕在他的臂弯上,阖上了眼,心间却有着无法言喻的颤巍。那雨泠泠的下着,阶上俩俩无声,有着片刻难得的温存萦绕着彼此,却含有一丝涩楚,仅可浅尝,再不可说。

      他又怎么能告诉他,这样的伤,早已好不了;他又怎么告诉他,他多么盼着在他的眼里,能够真正的有着自己、认同着自己?

      那亲近的体温冰火交迭,如是历尽千涛冷凝,千叶传奇在他怀中静了半晌,终是收摄了心绪,开口道:「长空,日盲族的气数不能尽,灵脉终究要修复。」

      万古长空闻言,心绪一沉,「依你现在的状况,想怎么做?」

      千叶传奇缓缓抬起眼来,与他的视线相接,眼底幽深,只道:「集境。」

      语方入耳,万古长空陡然松开了手,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你竟是这么选择?」

      「是。」千叶传奇定定看他,径问:「你还想说什么?」

      那到底是讽刺,还是他们彼此从来的可悲?万古长空嘴角有丝凄然,声音陡然似寒铁般的冰冷,「原来在你心中,权力还是大于日盲族?」

      千叶传奇不惊不惧地看他,依然慢声道:「有约定在前,集境对吾不会善罢干休,何况要解决日盲族的危机,需要找寻灵源修补,也许回到集境绸缪是最快的方法。」

      万古长空听着,心中百般挣扎,既是痛苦,亦是不忍,知他此番伤得奇深,又何以如此恋栈权势?垂首压抑了半晌,终又无可遏止地一把将他正对着自己,掌指间的力道,宛要捏得入骨:「为何不放下这些,回日盲族养伤?只要你是太阳之子,族民都愿意听你的号令。」

      千叶传奇似对痛觉毫无所感,本该是质疑的问声,却只剩下动荡后的一片碎淡:「长空,经过这次事件,难道你认为众人还愿意等下去吗?你能否认,你心之所愿,不是盼着日盲族安好?」

      只要日盲族安好,而他千叶传奇如何,并不重要。

      他已逐渐明白,身为太阳之子,只能为族民祈求而存在,而自己不该求的,便不该盼望。即使,在这之前,他曾多么希望,至少自己可以是在长空的选择之内?

      此话,如似冰丝细刃划过心房,长空一瞬松了手,喉头如被梗了住。过了许久,方挣扎道:「……只要你愿意,众人还是会以你为依归。我们在苦境,也可以寻找他人协助。」

      「所有的依归,是建立在拥有生存余地上。日盲族气数已危,只有吾必须担起这责任。」千叶传奇缓缓起身,望向薄雨中的山抹微云,是看得太过明白的镇定与决断:「如今,无论从何方向着手,集境仍有回去之必要。而苦境则早已自顾不暇……难道你看不出,日盲族遭劫,正道又何曾注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靠自己。」

      一句句事实像冰屑洒在心头,刺得伤人,万古长空注视着那玄色背影,攒紧了拳,犹然颤声道:「……你要如何让我相信,这不是借口?」

      此间,远山「轰」地响了个轻雷,渐大的雨滴打在石阶上,四周彷佛都阴暗了下来,掩去了两人的对峙,明灭的光影中,两口游弋的对刃在雨丝里闪着诡异的光泽,幽幽未息……

      字字质疑,句句怨怼,再再入耳。千叶传奇缓转回身,凝望眼前人影,心口复有微微的滞塞,神识有些微的飘远,却又强持而定。

      ……他早知道如今这一切,必得不到他的同行,那又何求?

      千叶传奇阖起眼帘,早已说不出那是何感受,一念间,卸去肩上的披风,置于阶上,径自便走。

      方走数步,一股震颤而温暖的触意自后握上,千叶传奇身子僵冷,方回首,却见那寡淡的眼眸,语声如弃绝了无奈,「集境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日盲族。走吧!」

      千叶传奇任他握着,望着他的形影,却彷佛有什么未能透测的尖锐,刺穿了心底深处,已知再次隔起的,不只是夺权那道墙,还有无法预知的未来,更不知在未来的路途上,自己会再失去什么。

      前方的小径,细语漫飘,打湿了遍地残花,那零落的花瓣一如毫无脉络可寻的人生,半点星繁、半点凋零,却依旧有它的苏醒与沉眠。

      这一路上,花影阑珊,景也阑珊。雨,渐渐稀疏;天,却渐渐亮了。

      ◇◇◆◇◇

      晨光零星初绽,半明半暧,落在翠绿的茂叶上,清亮一片。

      紫微宫,紫石为地,白石嵌壁,高堂深阔,一派肃穆端正。处在其间,金瓦朱墙,勾栏巍伟,殿宇绵绵延伸,不知何境该是深处。蓦地,空中细微风响,枝叶轻摇,一道白影鸿飞无痕,悄声悄步落在某处宫殿厢房上窗,隔窗探机。但见厢房之内,一人长髯剑眉,状似闭目打坐,额上冷汗微冒,如入无人之境,又似真毫无知觉。身旁仆役时而进出,间以偶尔传来将百师苛薄下人的尖锐言语,氛围甚不协调。

      探查的白衣人影屏气凝神,察言观色,心下疑惑。

      眼前之景,一如前几日暗中所见。然今日再次一探,紫微宫附近并无可疑之处,唯独内中雄王神态不清,面色阴晴幻变,应对下人的互动也些许不自然,颇有蹊跷。

      平日雄王几不谒见,见之也仅寥寥数语,朝堂之后,私下亦复如此,可见异状并非偶然。再次确定情况,求影十锋轻盈点地,身姿拔掠,倒纵而出,翻至宫苑之外,孰料方欲举步离开时,背后不期然的声音阴冷响起:「求影十锋,真是好巧,大清早,要喝一杯吗?」

      带些调笑、带些闲散,耳闻这般语气,求影十锋陡然收摄心神,缓缓转身面朝诡笑来人,一双眼睛镇定如常,丝毫不乱:「弒院主请。」

      同一时刻,东方半晞,天府院的百花圃田中,花香飘溢。各色艳丽多娇的牡丹花团锦簇,香艳蒸腾,而一夜未眠的绰雅芳踪正信步穿梭其间,拂花神思。

      随意地拈起花欣赏,那夜露正随风晶莹地在花瓣上滚动,甚是动人,被迫拘禁在此的关山聆月却只能望花兴叹。

      如今集境的局势,自己几乎毫无出手之力,只能为身在无日囚的姊妹担心,但若牺牲这短暂的自由能换得姊妹安全,她也甘愿,只怕这次不知要被禁足多久?

      正当关山聆月凝思之际,侧边的树林突然起了人声骚动,关山聆月心下警觉,止住动静,讵料背后突感麻穴一窒,竟连惊呼都不及!眼波转了转,只见着那高耸树枝上的乌鸦不断飞旋,随后耳畔一声「随我来!」转眼已被带到更隐密的树径之中。

      蓊郁的青葱枝叶将上头覆盖密布,不见一丝天色,连吐出的呼吸彷佛都紧缩起来。关山聆月朝周方看了一眼,暗道此人真是擅长隐踪游击,连天府院这么公开的花圃也能被他寻到一处隐密场所,随即内劲一运,冲破穴道桎梏,瞪了一眼来人:「我认得你,为何要寻吾来此?」

      「抱歉,太阴司寻不到妳,问到消息后一时情急,作法直接点了。」鸦魂抱歉而拘谨地笑笑,食指一勾,那侦测敌机的乌鸦也随之乖顺地飞回到肩头:「记得上次我们第一次碰面,都是为了取七彩凤神草救人,啧,想不到原来都是救了来自苦境的麻烦。」

      「别向我提那个人!」甫闻言,那玉容马上晕起了不自然的绯色,既是气恼,又是不甘。

      明明那人才来到集境不过短暂时日,如今却好似事事皆与他脱不了关系?

      鸦魂耸耸肩头,无所谓道:「好吧,不提就是,我对他也没兴趣。关山聆月,今日寻妳实乃迫不得已,希望能得妳指点一二。」

      关山聆月疑惑的目光飞快地在对方面上一晃,倒是十分好奇现在的自己还有何能尽棉薄之力,「天府院戒备森严,你冒险寻我必是要事,是何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鸦魂叹一口气,便把近十余日来千叶传奇失踪的消息以及集境的动静简述了一遍,又告知自从夺权之后,雄王虽代替了圣帝的位置,却形同软禁,他虽见过雄王几眼,也仅止于大殿之上,看不清面目。故趁这段混乱期间的防备较松,护军铁卫的总教头被调离紫微宫,自己和十锋前几日才得以趁夜进入一探雄王,发现其身体状况异常的事实。而今宵见时机尚可,便又再次与十锋行动,兵分两路,让十锋自紫微宫寻找可疑线索,自己则前来寻找关山聆月。

      太阴司向来消息闭锁,一时之间耳闻这么多消息,关山聆月听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越听越惊,直到末了,方听鸦魂道出难题:「我与十锋百思不得其解,那日我们潜入紫微宫私下寻得雄王,他认得出我们,但意志似乎受到压制,半刻清醒、半刻疯癫。观他尺寸关三脉,虚如浮絮,重按空虚,印堂间还泛有青黑之气,远甚从前……我知晓妳医术也不差,可知这是何缘故?或者,这是何种毒.药?」

      纵然心头紊乱,关山聆月仔细听完,仍是先定下心神,按医理判断道:「照你所言,尺上三关脉象有浮絮之态,属怪脉的一种,极有可能是被下了迷药。但病人的意志仍存,暂无性命之忧,甚至能保有片刻清醒……」关山聆月说了说,眉心微拢,沉吟道:「能有这样极端的病征,也许他体内有两道,甚至是三道以上的制衡之气,但是哪一方消长,还一观病人精、气、神之状态方好辨认。」

      「这么说,妳也无解?」

      关山聆月摇首轻叹:「对不住,未见病人,这样的情况,恐怕难了。」

      「唉……」闻言,鸦魂难得有些丧气。平日紫微宫防备甚严,要频繁接触雄王谈何容易?

      「鸦魂,」浓郁的枝叶葳蕤,层层迭迭地交会着阴影,关山聆月看向眼前曾是对头势力的副首领,不禁涌上了些许感慨。她虽情知圣帝遭偷梁换柱一事,然而太阴司终究消息闭锁多时,如今亲耳听见残宗之人亲口证实,不免慨叹世事变化不过转眼。顿了顿,不禁开口道:「虽然过去我们效忠不同的势力,但如今也并无差别了。雄王虽然与傀儡无异,但在破军府积威之下,我们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这问题问得好,鸦魂双臂抱肘,胡思乱想了半晌,苦笑一声,道:「哈!也许妳尚不知,残宗表面虽归顺破军府,昔日残宗的兄弟却只有一部份进入破军府效命。因为众人皆知,有烨世兵权在,雄王就不是永远真正的王,也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王。」

      关山聆月闻言,诧异地往鸦魂面上看去,只见那坚毅的眼瞳里,闪烁着深沉的光彩,微微讶然之刻,又听鸦魂不咸不淡地续道:「至于雄王吗?……我也不知,他登上王位了,我却没有感到快乐。相反的,有些事情反而开始怀念起来,而有些事情,却又开始担心起来。」比如从前占据血鸦山的日子,生活虽然刺激,但是逗着一些事情玩玩也是种乐趣,那天机院的某人就是个好例子。他还记得,每次有意无意的踩到对方警戒线时,微妙的紧张关系反而让他们练就另种特殊的默契与相惜之情。很多事情,当下不觉得圆满,事后回想,不啻为苦中一丝的甘味。

      纵然是不涉政务的祀嬛,集境过去长年的争斗角逐看在眼里,不知亦为知之,关山聆月轻道:「政治便是如此,有时候,你不喜欢它,却需要藉助它之力量。偏偏一旦掌握住了,有如烫手山芋。」

      「是啊,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鸦魂踩了踩满地的凋零落叶,也知许多事终将如这落叶,化为腐朽,执着过了有什么意义?片刻,只是摇头叹道:「就算被当傻人也认了,我还是先搞清楚雄王的状况吧!就怕这其中又是那千叶传奇在插手,那夜我曾抓了几名士兵拷问,紫微宫他竟也布下了眼线。」每提到这人的名字,鸦魂就很不自在,说要曾对这人感到抱歉嘛,自己反被这人算得更狠,从血鸦山到现在皆是如此,所以那几名眼线被他拷问后的下场嘛——哼哼。

      「千叶传奇……」再次听到这名,关山聆月一颗心犹是悬在那儿:「鸦魂,方才你说他失踪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其实,方才听到这消息时,她几乎可以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弒道侯请来天府院作人质了。这个人果然是麻烦……

      「这嘛……我认为是有人在背后顺水推舟,若不是私底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与十锋也无法私下潜入紫微宫探看雄王真正的情况。至于他之行踪——」鸦魂摸摸下巴,肯定道:「照我判断,这个人很聪明,应该死不了,妳可以放心。」

      「哦?」关山聆月言词不愿多表露太多情绪,却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略显急切。

      鸦魂笑了笑,哪壶不开提哪壶:「妳很在意他?」

      关山聆月轻咬菱唇,别去了脸容:「只是问问。」

      「弒道侯对千叶传奇似乎很有意见,这次消息传开,九成的机率是他所为。」鸦魂直切地剖析道:「但是烨世兵权站在千叶传奇这边,他胜算小。」

      「又是烨世兵权。」关山聆月语带不屑。

      「唉,问妳一句,后悔救了千叶传奇吗?」

      这问题忒是犀利,关山聆月顿时无言以对,只是捧起身旁的一朵粉色野花,在掌心轻握。

      悔与不悔,终究与他无关,她也只能恨自己。

      她恨自己一念之仁救下他,造成集境政权颠覆、姊妹下狱的结果;却又恨自己无法漠视对此人的感觉竟早已刻骨铭心。她恨这样的自己,惟愿自己不是自己,却又莫可奈何。如此煎熬,只能不断阻止自己对此人再多放一分心思……

      每每她想伸手触及这个人,触到的,只是一叶迷离的扁舟,飘浮无定。

      「集境表情上看似平静,实际上问题却还很多。千叶传奇这个人注定是风暴中心,将这种人放在心上,妳会镇日忧心。」鸦魂眼神一凝,说得直白。

      「太阴司虽然形同虚设,但我还有自己的职责,何况吾之姊妹尚被困在无日囚。」关山聆月微微一叹,纤指骤分,粉花顺着指尖无声滑落,落在湿润的泥土中:「也许当初救下这个人是个错误,但也许……集境局势演变至此乃迟早之势。如今我虽不能影响大局,却希望还可以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你也知晓,烨世兵权若野心坐大,无论是谁都无法得到安宁。」

      鸦魂抚抚肩上偏头的乌鸦,修朗眉目扬了扬:「这番话,也许已经回答妳方才问我的问题了。」

      「嗯?」

      「我也以为现在的自己只是在帮集境,不是在帮烨世兵权。」鸦魂道:「很多时候,人总会不知为何在意一些事情,嘴上常说不在乎,却又常对着别人的话沉默。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说罢,朝上头掩盖葱茏的叶隙望了一会儿,算算天时,自己也该与十锋会合,又道:「妳在天府院作客,却安全无虞,就好好等待消息吧,我先走了。」

      关山聆月自行体会那话意,眼见鸦魂已远走,不禁提醒道:「鸦魂,雄王还有救。」

      「知道了!」那头传来了回应,渐落渐远。

      许多事,若存有坚持或挂念,也许仅因为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心中的愿望。关山聆月看着漫地卷起的落叶,思了片晌,好似有股清气在眉宇间散逸,冲散了方才的郁结之气,一边顺了顺垂在胸前的发丝,一边细步走出密径,纵然难却担忧,至少暂抑了那份不安的躁动。

      另一头,鸦魂转身来到与求影十锋约定的地点附近,却不见人会合。

      「十锋?」鸦魂眉头收紧,急忙探探怀里的传命灯,依然明亮,遂暂安了心。肩头乌鸦振翅疾飞,一同寻人。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章四:归途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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