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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章五:片言之杀 ...

  •   ◇◇◆◇◇

      带些湿冷的树林中,凛风拂过松稍,发出如海涛般的声响。

      从眼前这条路再过去,便是苦集路途分岔之处,一旦方向选定,便是与另一方向背道而行。

      走在此间,万古长空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言大段路。孰料风中陡然一阵轻微的异动,马上引起千叶传奇的注意:「有埋伏。」

      「嗯。」万古长空应声,手按剑鞘,逡巡四方,赫然,尖锐的哨音拔空窜响,前方枝叶摇动,飞尘爆起!约莫三、四名覆面的黑衣人阵势执匕首迎面攻来!衣着、打扮皆与前次袭兵相同,万古长空护千叶传奇在后,全神警戒,创世横挡前方威胁,讵料一波未平,后方埋伏再起,同时直袭千叶传奇,顿时两队人马一瞬交会,形成绵密无漏的前后扇形,朝两人直扑过来!

      一时之间,两人各自抗敌。初次对上护军铁卫,千叶传奇多在参其路数,不以硬撼,敌方多次轮攻占不上风,遂一齐并上,剎时掌风如烈,光影交错,千叶传奇挫身持剑挡招,另掌提元与敌方相对,身后长空为护千叶周全,遂一手拉住护其在后,旋剑挡下,碎石缤纷!

      甫得喘息,两人背脊相靠,战前的宁静,只余松涛发出凛冽的杀意警戒。

      「杀!」

      就在双方再次一触即发之刻,远方骤然传来宏亮有力的斥喝,让攻击人马稍迟了身手——

      「住手!」

      稳厚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只见一名精神矍烁、头发黄白的老者正手持木刀杖,双目闪着精悍厉光走至千叶传奇两人面前,向着袭兵,木刀拄地,甫开口,气如山岳,声如洪钟,俨然宗师风范:「你们,还不退下?!」

      那数名袭兵见着来人,俱是一愣,垂首齐声道:「是总教头!」

      总教头?难道……千叶传奇闻言,目光极快地往此人身上投注,仅只一瞥,带着直探根底的直觉。

      这个人,浑身气息宛如一口隐晦含光的兵刃,必为高手。

      但是,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此番微妙的打量细如毫针,却瞒不过来人,两人敏锐的知觉交睫一瞬,只见得对方的背影锐光精藏:「千叶先生,吾名影,乃代军督护送你回集境。」

      影。此名顿感耳熟,千叶传奇按着过人的记忆搜寻印象,即知此人乃破军府内不面世的高手,更是护军铁卫的总教头,微微讶异之刻,估量道:「既是如此,他们,又从何而来?」这个「他们」,自是眼前几名不请自来的护军铁卫。

      「我会给先生一个交代。」

      千叶传奇颔首,仅道:「长空,我们退一边。」顿时,小径之上,仅剩两方对立的人马。

      「总教头。」纵然总教头与他们系师生关系,那带头的护卫却克尽职责,不卑不亢道:「我们既受命令,无可推卸。」

      「既然如此——」总教头不多言,黄白的眉头一动,缓缓抬起手中木刀杖,稳慎如衡:「让我看看成果!」

      甫语落,眼前数条黑影相互示意一眼,即刻变换队形,那训练有素的阵形并无取巧之处,却甚为机敏。齐、合、劈、砍、掠、刺,出手集中而精准,只以夺人性命为目的,杀意浓烈!却料总教头却下盘寸步未移,木杖在手,眼透精光,只一击,直取阵眼;只一步,瓦解杀阵!

      「再来!」

      随一声沉喝,阵式再起,围攻人影手持雪亮的匕首,自四面八方步调划一地攻来,犀利的刀光毫不留情地撕开一片旖旎春景,如旋风扫境,让对手避无可避,力无可施!这一着甚为狠辣,总教头却只步履左移,丹田下沉,剎时地面狂沙暴起,地陷三寸,手中木刀杖仅轻轻一挑,发出青幽弘光,竟只藉余力未歇之刻,再次悉数解除攻势,徒留一片残兵败阵!

      在此人眼中,仅有一式,有如庖丁解牛。一进一退,恰到好处。千叶传奇在旁观察战斗,暗地寻思。照此态样、照此时机,此人若为烨世兵权所派,那么——

      那另一方极有可能是某方爪牙,但爪牙,是不会透露自己来自何方的。

      疑问绕转,千叶传奇稍离开万古长空身边,随手在身旁折了一截树干——

      胜败一夕抵定,六名袭兵各个东倒西歪,天井、曲泽、玉堂、中庭数穴受制,起身不得,欲逃不能,影正满意地欲回身请人,孰料轻柔的力道眨眼直扑眉睫!看似不着力的一招,却是挟带雷霆攻势,令人躲闪不及!在旁的万古长空未及吃惊,影已反应过来,仰面消闪,手中木刀杖不得不随之出手,脚步连退,瞧清了出手之人,立时喝阻:「稍慢,吾不想与你动手!」

      「无妨,千叶欲向先生请招。」千叶传奇目光一闪,慢悠悠道着,却是现学现卖,斜削划来,手中看似朽木的树枝如生灵魂,巧施薄劲,以点成线,以线构面,以最简之法疾成最大攻击网,影见状,木刀仗随之应变,只见两相杀伤力不大的木质兵器,却正用最轻巧的运力之法,宛如俩俩游走在极细的钢索上,极尽巧微之能,浮空掠影,以点击点、以面击面——

      他想探什么?接招不过片刻,深感莫名其妙的影便感应对方内元似有阻碍。判断之下,不愿真正出手,未料却被对方连环取巧攻势逼出几分暗藏的纳力绝学,不禁更慎重分寸。

      庖丁解牛尚不够,还需游刃有余,连番轻巧的交击,身法取劲的型态无不曼妙,直至落叶瀑飞,遮去交手身影,骤闻「喀」地清脆响声,在天际划下悠扬的休止。

      本就是春季阴湿的朽木,哪堪得了连番对击?对战方歇,千叶传奇只感到胸间护抑的真气差点便要溃散,不动声色地随手掷去余下树枝,负手相看。

      此人实力不差,就方才亲自印证,确实可堪未曾露面的护军总教头。

      影神情戒备,木刀收旋于后:「先生对战的理由是?」

      「初次见面,请教教头之实力而已。」

      这话很是直白,影有些一愣,又问:「照方才对招,先生是否习过吾境暗影力搏之术?」

      「非也,此乃吾第一次上手。」无视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千叶传奇浑不在乎,背过了身形,道:「教头也莫要惊慌,此时此刻,我伤不了你。」

      过于坦诚的话语,在他人耳中听来却是另番意思。影再次一怔,饶是活到这把年岁已是处事精干老练,却还未曾面对过这等回话,好在他反应得及,即刻转了话题:「先生,吾奉军督之令,卯时之前,必请你回去。」

      闻言,千叶传奇略是思索,方问道:「以烨世兵权机警,你寻吾行踪应也有一段时间?」

      「确实。」对着背影,影毫不相瞒:「这数日以来,只待此适当时机。」

      「他——不问我离开的原因?」这『他』,自也是指烨世兵权。

      「方寸天地皆是军督的战场。」影的眼底掠过一抹明锐,沉稳道:「先生这一句不是多问了吗?」

      语定,没入松涛浪声中,无垠无际。

      狂妄之语,既符合他之霸气,却又巧妙地为自己的离去开脱,进而提示彼此狱中曾有的重托。一语三意,好个无处不战场的烨世兵权。千叶传奇灵犀通透,暗自冷笑,打量道:「实话说,纵然你出现迎接我,但眼前这条岔路,却由不得你主导吾之行动。」

      「先生想如何?」

      千叶传奇唇角微扬,缓缓转过身来,隐然紧逼:「我想看,你之诚意有多少?」

      影神态为之骤敛,严谨道:「如何看?」

      一瞬间,那眼底闪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异采,看向那倒地的袭兵,语声如冰:「那就是——这班人我不想再看到。」

      「这——」影垂老的眼皮褶子下透出愕然:「算起来,他们是吾之学生。」

      千叶传奇毫无所动:「既不分疆土,又分何人?教头,莫忘自己方才所言。」

      清冽的声音响彻空中,气氛顿时一凛。

      隔空的言语交锋,含着无上压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受逼的,只是为人作嫁的棋子。

      那厢袭兵闻言,又惊又骇,纷纷眼露厉光,奈何身手受制,未能动弹半分,影却已是千念忽过——极端的命令既出,务必当机立断,随势而为!

      凛然间,矫捷的身影如极光闪动,猝不及防地木刀连击,瞬秒之刻,那数名护卫只见教头眸中一闪而逝的惋惜神色,可惜不及细辨间,俱皆倒下!

      一句话,六条命。

      影表情沉静,两手交迭在木刀柄上,回身,不发一言。

      至高的服从,是不容只字词组。对方要的,就是如此;军督要给予对方的,就是最纯粹的执行。

      这是破军府的军令与教条。

      即便对方所持之理由如何强辩荒唐。

      千叶传奇略微颔首,走近那六具躯体前,玄袂扬翻,剎时那面罩纷纷落下,却皆陌生面孔。千叶传奇目光如电,心念微动,指尖暗发气劲,掠过死者左颊下关、颊车、大迎诸穴,那尚未僵硬的肌肉受到带动,竟见一缕黑色毒血随之自唇畔流出,可见毒囊早备于颌下。一见此状,千叶传奇顷刻明白,不待他人察觉之前,又极快地覆回那六人面罩。

      ——对方下手纵有留情,这六人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很明显,这些人早是牺牲棋。

      若是如此,那真可惜了这两方互咬。

      千叶传奇暗地寻思,不动声色地起身命道:「我与长空稍待跟上,你先回去吧!」

      「是!」影垂首示意,身影如烟,转眼便不见身影。

      一场变局转眼极快地落幕,杀人不染血。万古长空在旁目睹一切,手掌竟泛出了薄薄的冷汗,握在手中的创世随之入鞘,举步离开。

      这样的手段、这般的利用,他终究看得太多,熟悉到……令他胆寒。

      只需一句话,便可以按照他的意思而行,轻描淡写之间,舍去一个人、杀去一个人,苏苓、燕啼红、族民们……他们,便是这样离开的。

      耳闻身旁沙沙的脚步声,千叶转首便见长空正要离去的背影,立时跟上脚步,几分的意外,「长空,你要去哪里?」

      「使唤人,你很上手,还需要我吗?」万古长空身影止定,不冷不热地问。

      千叶传奇凝目望他,犹然不解:「你何需这样说?」

      万古长空问得愈发冷淡,「那你希望吾怎么说?」

      「你──」千叶传奇一时语噎,心间一片冰冷,已是透悉道:「……这条路,你终究走得勉强。」

      万古长空只低叹了一声,抬步走往集境的方向。

      千叶传奇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只能怔怔见那猩红色的衣角随风低低地飘飞,恍惚之间,彷佛梦痕似的,映着创世辉芒,连同昔日的漫漫光影,一幕幕刺入了眼帘,而后,渐渐地离自己目光远去……

      明知那人离开了,却好似离开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一直停留在原点,不愿与他同行。

      终究这条路,只容他一人独行。

      忽然一阵寒意扎心,约是方才强自动武,隐隐牵动重伤未愈的伤势,千叶传奇眉宇紧拧,一时顿感力不从心,只得撑扶前方黄桷大树。那狂风兀自猎猎,漫天乱草卷飞,幽暗的知觉如万马奔腾而来,彷佛要吞噬自己的存在。千叶传奇顿感意识有瞬间的分离,苍白的面色涌现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断续。片刻间,如历寥落翻覆。

      为护元神,他浑身也竟开始散发骇人的魔元之气。

      「发生何事?」突然一阵声响骤起,却是本已离去的影。方才他先行赶程本欲回报,许久却未见千叶传奇两人踪影,只好折返,孰料却只见到千叶传奇一人待在原处。

      影鹰隼般地环视周方,察觉异样:「万古长空人呢?」他问罢,看了看眼前之人的状况,不禁上前一步:「你——」

      这一瞥见,影暗自心凛,想来方才试探,这人掩饰比表面上更多的劣势。

      「没事。」局势尚未明朗,见影又突然返回,千叶传奇收束魔气,一鼓作气地咬牙立身,转念问道:「影,回答吾,方才那六人的下场,你早已预见?」

      不意此刻竟被问及此事,影容颜凝沉,稳拄木刀杖,回道:「吾只遵循军督的命令。」

      千叶传奇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切透瞭于心:「他派出这六人,不正是想考验我吗?」那言语中自有潜定的平淡,道出的事实却有如千斤重:「你该知晓,早有人为他们下了毒/药。」

      这中间意思,兴许只有他与烨世兵权两人方能意会。

      他非是不曾怀疑过弒道侯出手的可能,但以时间而论,早前他昏迷时所遇的袭兵,最有可能是由掌握情报的弒道侯所派,其后已过数日,烨世兵权不可能不知自己离境的消息。以烨世兵权个性,必是掌权大局,不容他人扰乱,之后影与六名袭兵出现的巧合,让他难以排除这是场分头授意的好戏。

      影的出现,是必要,却也是最大破绽。无论是自己自愿回去,还是烨世兵权想要他回去,此番二入集境,必是合作之局,烨世兵权没有理由不再次试探他之才能。故其放出六人为棋,影为执行者,不过是要他凭借事情透露的蛛丝马迹做出判断,一旦出手,便赌上是否能通过考验,如同博羿。

      故而,他先试探影,而后揣测烨世兵权之心意,又让影试探这六名刺杀者。

      结果也一如他之预料,那六名被喂毒的刺杀者早无活路。烨世兵确实是要借他千叶传奇之手,杀除那六人,借刀杀人。

      他若要顺利渡关,只能猜出这六人为牺牲棋,将那六人除之。

      只有那六人先于毒发前死亡,才能通过考验。

      一心只求心无旁骛征战的军人,要的是一名能以棋换利的敏锐操局者;更需要一名能了解他的合作者。

      小小举动,传递了诸多意思。他这么猜测,赌的是对方的个性。

      看惯大风大浪,影只是俯首沉定道:「你这番说词,无法影响吾。」

      千叶传奇微哂,不做多言:「也罢。我现在回去,情势如何?」

      闻言,影脸色微滞,仍道:「军督令下,无人不服。」

      「哈,弒道侯怎有可能放吾好过?」千叶传奇早已看穿,轻声一笑,慢慢地自行离去。

      影一愣,一同跟上。

      ◇◇◆◇◇

      天际似明未明,窗外朦胧的光影穿过枝影钻入平静的室内,高贵的龙涎香气味旋空而绕。黄梨花木制成的案上,正冲沏着芬芳,只见天府院中调/教得宜的仆役已手脚利落地为来人斟上第二巡茶茗,滚沸的强劲茶水在瓯中转动,顿时茶香清冽满室。

      「来,清早饮茶提神,再饮一杯吧!」弒道侯面上带笑,竟是几分和气。

      「多谢。」求影十锋沉静地饮上茶茗,听对案之人继续侃侃而谈,内心却暗自警觉。他前脚方探完紫微宫,后脚对方便来请人,只怕自己的行踪不够隐密,并且,对方必有自己尚未察觉的眼线。

      自集境集权统一以来,天机、天粱等院殿形同俱废,天府院主所掌握的情报与权力,并不比烨世兵权来的小。自己仍是大意了。正当暗忖,不过多会儿,果然听见弒道侯不经意问起:「求影十锋,近日来破军府内谣传的讯息,想必也曾听过一二吧!」

      十锋缓缓放下茶盏:「是。」

      「有什么想法?」

      「多日以来不见千叶传奇,想必事出有因。」

      「你的答案总是让人找不出破绽,不愧是从前天机院的好卧底。但是——现在都自家人了,有必要这么拘谨吗?」弒道侯表面褒奖一阵,不着痕迹地戳中对方心底痛处,又作若无事地叹吁道:「唉,这几日圣帝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谅必你也想得急了。」

      闻言,求影十锋指头微微颤动,面朝对方细刃般的狭眸利光,力图镇定。

      「十锋只愿克尽职守。」他定定道。

      「老实说,破军府接纳残宗,是千叶传奇的建议,与我无干。残宗是入了破军府,但我们之间恐怕还有磨合期。」

      「十锋明白。」

      「嗯,你很懂事。我坏话说在前,已定的事实,不要妄想改动,在什么地盘听谁的话,你该清楚。」弒道侯有意无意地提醒,又斟上一杯茶,忽然,外头传兵颜色严峻地闯入,低头在旁耳语,只见弒道侯面上凝重,似有急事,旋即起身,向着来人匆匆道:「罢了,今日不及细谈。改日再叙!」

      求影十锋眼底带着疑惑,目送弒道侯远去,忽地,那临门而去的身影一顿,意味深长道:「我还是提醒一句吧,紫微宫——少去为妙。」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语句窜入耳中,求影十锋颜色收紧,悄步离去。方出天府院外,道旁密林一阵骚动,上空玄色毛羽飒飒飞扬,十锋心神领会,拨开林叶,见到眼前等待的人影,不禁舒口气,唤道:「兄长。」

      「想不到我在天府院的后苑找完关山聆月,你随后又被请来天府院。」鸦魂上前几步,拍拍十锋的肩头,院内之事不先多问,一径关心道:「还好吧?」

      「嗯。」既然被寻来此地,往后该顾虑何事,不言自明。两人目光相询,皆已颔首瞭意,彷佛在说,如今雄王无异身处囹圄,这条路并未停止,但愿天护残宗,静待拨云见日的一天。

      「没事就好。」鸦魂不自觉捏紧十锋的手,直道:「十锋,不管如何,这条路,不会再是你一人,我们一起走。」

      ◇◇◆◇◇

      天色已近薄明,蒙蒙的亮光正和煦散发温度,提醒周而复始的每一日,总有些同与不同。

      行了半晌,千叶传奇慢下脚步,道:「这段路再下去乃是石阵,难再有埋伏,你先回去禀报烨世兵权,改在东南方等待。」

      影闻言,心道此人竟料及军督的等待方位,却也不提,只提出建议:「东南方乃是远路,为何不走较近的西北方?」

      「早前长空临时由西北方进入集境,」一言至此,千叶传奇眸色略显黯淡,「吾推测,有一个人早得情报,认为吾乃为掩人耳目,故早在东南方等待。」

      「是弒道侯。」影默契地道出谜底。

      千叶传奇颔首:「他既然有心与我一会,吾自当赴约。」

      「先生——不曾担心万古长空?」见对方神色,影突然问道,带些分析意味。

      千叶传奇淡淡地看了一眼,理所当然道:「难道破军府向来想针对之人,不是吾一人?」

      影被堵个无话可言,看了一眼,点头启程。

      一路上,他步履极快,却仍越不过心思飞快。只因方才那人,擅夺心机。

      他也未曾见过,被破军府盯梢之人,还颇有自得之意。

      真是一名奇特之人。

      而此刻,集境东南方绿意盎然的大道上,确实一条人影自天府院赶来,高帽垂缨,凝神伫立。

      他手上掌握的情报,向来是先取之机的关键,只可惜,对方的运气总是好上一些。他派出手下,对方有医邪相阻;想拖延时机,军督却早派出影寻人。现在最后一关,他再受阻,也要亲自现身。集境,是他之基地,任何人想回头问鼎这块疆域,他必先候之。忠于自己,忠于集境,责无旁贷。

      阴魅眸色随远方逐渐清晰的人影,却愈加泰然。

      脚步落定,落叶簌簌翩飞,双方视线对峙间,毫不掩饰。

      几十日不见,弒道侯气度一派深沉,面上却是敷衍的笑意,开口道:「久违了,千叶传奇。入境之前我们能在此会面,真是缘分。」

      「确实久违,」千叶传奇回以浅浅一笑,两手缓缓负于身后:「听闻这几日之内,院主也很关心在下,千叶甚是感动。」

      弒道侯眉头扬了扬:「听闻先生这几日失踪,能情报不漏,也是厉害啊!」

      「好说,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那吾诚实一点。」弒道侯面色一动,沉笑道:「今日吾心情十分不佳,此路——不通了。」

      千叶传奇目光宁静如定:「那千叶也诚实一点,院主也可以选择一项比较容易做的到的事情,比如——让路给我。」言罢,更是一步向前直行。

      「耶,早说不通,何必着急呢?」弒道侯见状,立即似有若无的伸手一挡,掌劲待发,千叶传奇立刻转步避锋,不惊不慌道:「看来院主是想给吾一些惊喜了?」

      「就看你之造化了!」弒道侯阴冷一笑,长声扬啸,提气一震,身手更加紧逼,罡步向前锁住,却料千叶传奇那无声无痕地夺路挡招,两者登时势如水火,掌风如烈,生死双门变化万千!

      弒道侯暗道对方难惹,转为曲膝抬蹬,那沙尘瀑起,如洪水倾泻,千叶传奇闪身一侧,不忘顺势击掌挡下对方突袭,两人拳掌左右相对,脚下生风,拚速度、拚反应,前一招推出间,已先推演下一刻对手的出手方位,机灵甚紧,远远观之宛如默契甚佳的练招,实际上却是凶险的反应比斗!

      上次试探未果,而今再次欲探对方底细,孰知对方身法狡猾,久取不下,只怕时间消逝,契机便散。弒道侯心念一动,雄掌顿吸纳周方异流,化为尖利的流刃,正是独日武典的绝招,惊险至极!讵料,眼见刃锋将抵住咽喉,千叶传奇却是赫然闭目收招,不移不避!倏尔分秒之差,前方金光一闪,挡下杀机——

      劲风荡起乌丝,一如预料,睁眼所见,辉煌耀目。

      「可惜啊!我又慢了你一步。」弒道侯一步退开,讪讪道。

      烨世兵权眼底寒光炽盛,辉煌还入刀鞘:「弒道侯,闹剧到此结束!这些帐,吾事后清算!」

      「如果我真想动手,他又岂能进入集境?」弒道侯脸容昂起,注视针对之人,大叹一声:「千叶传奇,你真该庆幸,我可是为你大大任性了一回,前所未有啊!」明知挡不住此人入境,有情报癖的他却很想知道此人去而复返的原因为何,又到底有什么他未知的秘密。

      千叶传奇仅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烨世兵权未发半言,后退一步,立定转身,分明如斧削的英朗容颜缓缓对上眼前之人。

      那面容虽是憔悴,眉宇间却掩不住天生冷凝的倔强傲骨;纵身上沾染了血污,却依然沉稳自得,气韵轩朗,好似周遭的晨光都被吸附了去。

      是这人,竟能再次突破他之考验。

      两人目光渐渐交会,日影亦悄悄偏移,凝定之刻,卯时,恰好一过。

      一丝不差。

      「你回来了。」那是军人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

      两人单纯的眼神交流,瞳中却宛如包含了比眼前更多的东西,似有浮动的光彩在此间流溢,平静、坦然却不失坚决。

      从来他们都在揣测对方的意图,没有停歇过。

      「你,」他敏感问道:「受伤了。」

      「无妨。」

      烨世兵权屏息打量着眼前人,却一句也不多问。骤然扬手,落下决定:「我们之合作,继续!」

      就因这人能第二次猜透他之考验,他再容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千叶传奇眸光幽幽一动,只是自他身侧慢慢走过:「烨世兵权,莫说我没提醒,我离你心中完美的合作对象,尚有差距。」

      背对着身影,烨世兵权难得一笑,深隽自信不减:「吾既敢寻你回来,为何不敢赌?」

      闻言,千叶传奇骤然止下脚步,微敛了眼眸,意态深沉:「那现在,吾有一策,你是否要听?」

      「当然!」

      「这次事件,我要你勿罪三人。」

      「谁?」

      「勿罪长空、勿罪于吾,勿罪——」千叶传奇说着,目光凝定虎视眈眈之人:「弒道侯。」

      语一道出,弒道侯既是讶异,又是不屑:「你——」

      在场三人,三个方位、三角利益重新洗牌,心思各异。烨世兵权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稳稳道:「可以!」

      千叶传奇轻轻一笑,这一次,他赌对这人予他如往信任,遂走前几步,在面色阴暗的弒道侯前止住,眼放利芒,一字、一字,清晰明确:

      「也请院主——立刻释放关山聆月。」

      语方入耳,弒道侯霎时感到耳边轰轰然,再也听不清楚任何声音。

      一句话,彻底把自己全盘的计划粉碎。

      只一句话。

      他面色红一阵白一阵,顿时全都明白了。

      一者,对方早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心思摸透,以退为进;二者,这一手先发制人的赐予恩情,下一刻却又马上讨回人情,看起来好像互不相欠,自己却终究被摆了一道

      ——在众人面前,自己台面下的暗步,再一次被知悉,使不出半步。

      不动声色,却一刀致命。

      他狠狠盯视那掌握主局的自信面容,只能从齿缝间迸出一字:

      「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章五:片言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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