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106、第一百零五章

　　“你说……什么？”凤七七怔怔地看着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问着，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宋迟依旧闭着眼，脑中却是清晰地浮现出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嗓音沙哑地厉害：“七七还想听第二遍么？我说，宁暄就是方游，方游就是宁暄，你爱……”
　　“够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凤七七猛的后退一步，撞翻了一张椅子，踉踉跄跄地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子，两手捂着耳，忍不住蹲了下去，声音越来越轻，“我不要再听……”
　　她把答案从宋迟嘴里逼出来了，他认输，他拗不过她，他把所谓的真相说出口来，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可是，为什么这么痛？浑身都痛，痛的无以复加，痛的让她找不到自己。她知道，这次，宋迟没有骗她。这种事，他向来不骗她。但她倒宁愿自己不知道，宁愿这是假的。可惜，她骗不了自己。
　　宋迟不说话，不睁眼，披散的黑发滑落下来，更衬得脸色苍白。他紧紧地抿着唇，神色痛苦的叫人不忍心看，简直是狼狈不堪。她痛，他比她更痛。似乎撕碎她的梦的人，总是他呢，还真是，不招她恨都不行啊。可他不想这样，如果可以，他宁可一次次被撕碎的人是他。如果……却没有这个如果。
　　帐篷里一时间静的有些突兀，凤七七由捂着耳渐渐变为捂着头，死死地咬着唇，眼睛睁得很大，眼里雾蒙蒙的一片，却不见有泪掉下来。痛到了极致，便不会哭了吧？她慢慢把脸埋入膝间，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方游就是宁暄，宁暄就是方游……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分明是那么不同，不，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只除了身形像，只是身形像而已，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方游的眼神是那样的澄澈，而宁暄的眼里却是只有漠然，漆黑一片。方游是那么在乎她信任她依赖她，而宁暄对她，不过是利用罢了吧。方游是那么单纯，他笑的那么纯粹，而宁暄的笑容是那样的残忍虚假……这么多这么多，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怎么都不可能啊。
　　可是，她却知道，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她的理智是那么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远比她的情感要快得多。其实，她从刚听到宋迟的那句话时起就已经猜到了吧？他可以扮成凤溪，当然也可以在更早的时候扮作方游。他可以对她假装出一副担忧哀怜的样子，自然也可以对她做出一种在乎喜爱的假象来。她只是不愿去承认罢了。她在逼宋迟，但同时，她也是在逼自己。
　　而现在，她逼出来了。她赢了，赢了宋迟。她输了，输了她自己，也输了方游。
　　凤七七竟是突地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她傻，她实在是傻。她被骗了一次还不够，又被骗第二次，白白把自己一颗心交出去一次还不够，还要交第二次。这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傻的人了。
　　“宋迟。”她顿了一顿，声音中的冷静叫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如果我不逼着你，你打算怎么办？”
　　宋迟没有回答她，眉头深皱。他在害怕，听到她这样冷静的声音，他无法控制地感到害怕。他不敢开口，不敢睁眼，怕听到她冰冷的话语，怕看到她如那时一般死寂的眼神，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很多很多事情。可他无从选择，只能离她越来越远。
　　“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对不对？看我和他成亲，看我满心欢喜的只把他当做方游爱着，就好像当初对你一样？”凤七七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精神几近麻木。痛过之后，她现在竟已经渐渐感觉不到痛，好像前一刻的撕心裂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明明才刚过去，就似乎永远触摸不到那样的曾经。
　　宋迟张了张口，声音干涩的几乎难以分辨：“是……我怎么会告诉你。”不是不想这么做，不是不想拆散她和方游，不是不想把她留在身边，不是不想得到她，不是不想和她执手偕老，而是舍不得看她难过。靠近他让她难受，他就远离，抓着她让她厌恶，他就放弃，告诉她让她心碎，他就隐瞒。他早已不能控制自己，他做的许多，渐渐地，只是为了她。
　　凤七七猛的抬起头，慢慢道：“你以为，瞒得了我一时，就能瞒我一世？宋迟啊宋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笑？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为了我好？你以为你什么都懂”那样曾经深深在乎过的人，原来从未存在过，这样的事实，叫人怎么能不痛？到头来，她所以为的永远，也不过是那么一步的距离，那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宋迟惨笑一声：“是啊，真是可笑……”可笑，他又能怎么样呢？即使知道可笑，他也还是只能这么做，他陷得深了，出不来了，只能这么可笑下去，或许，便这么可笑一辈子。
　　“你这算什么？不敢看我了吗？”凤七七冷笑一声，眼里却是涩涩地，有点想哭。绕了一圈，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了，曾经的美好都化作过眼云烟，抓一把都是妄想。只是，她没想到，结局却是这样。从未存在过，从未存在过……同一条路，她走了两遍，都是惨败。
　　宋迟抿了抿唇，极慢极慢地睁开眼，甫一触到她的目光，便几乎想要立刻移开。没有他最害怕的死寂，她看上去平静地不可思议，可是，她的哀痛，她的自嘲，她的绝望，却透过这样平静的目光，把他的心，击成了碎片。
　　凤七七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突地捡起地上的银簪朝他扔过去。
　　簪尾打在他的穴道上，宋迟怔了一怔，想要靠近她一些，脚还未抬起就已经落下，他只是垂下眸，低低道：“七儿，忘了他吧。”他不敢过去，竟是狼狈到如此地步。
　　“忘记他？就像忘记你一样吗？”凤七七笑了笑，语调冰冷。怎么可能忘得掉？不，或许可以忘得掉，却不是现在。现在，她看着她的曾经，痛到不痛。
　　宋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得桌子摇摇晃晃。就想忘记他一样么……当真已经忘记了吗？过去的一切，曾经的心动，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吗？七儿，何其狠心啊……但是如果忘记，可以让她不痛，那么——“是，就像忘记我一样。”
　　他的神色，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痛苦，眼里深邃的像一个黑洞，带着无边无际的哀伤，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凤七七顿了一顿，道：“怎么，你现在不要你的风度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可真是……”她突地停住不说，皱了皱眉头。
　　宋迟抬手抹去嘴角漏出的血迹，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要我的风度，七儿却不肯丢掉一身盔甲，实在是不公平呢。既然痛，就哭出来吧，何苦为难自己？”
　　有多爱，就有多痛。有多痛，就有多恨。即便表面上看上去有多平静，她心里，定然早已被割得血肉模糊。可他却不是她所信任的人，她不愿意为他卸下武装。
　　“哭？”凤七七眨了眨眼，虽然有些涩，眼里却是干的。她想哭，可是眼泪却是这样的不配合。或许哭过之后，便不会再这样难受了吧？心里很空，空的她觉得有些冷。
　　宋迟稳了稳身形，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七儿，忘了他吧。我会对你好，就只对你好。如果你喜欢那片竹林，我也为你栽一片竹林，我们天天早起散步，坐在屋前看日出，闲暇的时候下下棋，我们一起学做饭，只有我们两个……不好么？”
　　凤七七猛的站起身来，满脸惊诧地看着他，步步后退。他说这些，说这些……
　　“七儿，你明白的，我心心念念只想着七儿你，茶饭不思，心神不宁，一心一意想娶了七儿，听你叫一声夫君……七儿，他是假的，他只是骗你，他从未存在过，难道我不好……”
　　“啪！”凤七七猛的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明明已经不痛了，他却还要这样活生生的把她撕开，鲜血淋漓啊……好痛，真的好痛，她要怎么办？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宋迟轻笑了一声，偏过头去看着她，低低道：“七儿下手可真是狠。”哭过了便会好很多吧，她终于是哭出来了。这样，他就放心多了。至于其他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前的人被泪水浸的有些模糊，凤七七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使劲的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两句：“我不信你！我不信你！”
　　宋迟靠着桌子不再说话，慢慢地抬起手，却没有向她伸过去，只是在空气中触了一下，又渐渐放了下去，苦笑了一声，目光幽深。
　　凤七七猛的转过身，掀开帐帘就跑了出去。她不想看到他那样的表情，不想看到他那样的目光，她不信他，不信他，不信他，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