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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五章 是非眼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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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居寺的大场上,僧众围坐一地。行远长老就在中央,旁边是紫辰真人。张轻翔远远蹲在迦叶像后边,慕容嫣然悄悄走到他跟前,也坐了下来。行远长老藏的如此之深,两人都想看看他如何安排接下来的事,他们互相瞅瞅,却都不言语。
紫辰真人详细询问了龙潭的位置,决议让南俊英领十数人前往缴龙。十数人,南俊英心里有些打鼓,龙潭里不知有多少条龙,盘踞在潭水深处,只携十数人是否能胜此役,他免不了心里发虚。
远远瞧一眼嫣然,那袭水红色的身影给心躁的他送来一例清泉,觉得龙潭虎穴也不那么可怕。嫣然冲他嫣然一笑,心里就开始担忧了,那黑龙一条都难斗,何况一潭。心念转动,想跟南俊英一起去,但回头瞧瞧张轻翔,又忍住了。两相一比较 ,她还是更想盯住行远,而张轻翔必定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这个机会,她怎么能放弃?
行远谢了紫辰真人,说道:“现在净居寺相对还算安全,只是我们不能永远干挨在这里,必须想法子离开。”他略顿一顿,扳着手指说:“净居寺僧众损失已有一百多人,虽说死生有命,但这些弟子却并没有被生死簿勾销。我还总想救他们。”
张轻翔眉尖一跳,生死簿上未勾决,行远如何知道?他说出这话来,是想青霄去丰都救人?青霄弟子都是生魂,进入丰都城可就全部落网了,一旦被鬼差发现,可不止真的死亡变成阴魂这么简单,一入鬼门关,神仙也难救。依他们的做法,不知会判入第几层地狱受刑。
紫辰真人沉吟道:“大师如何区分生魂和阴魂?”
行远仰头一叹:“我有一个徒弟名叫天宝,净居寺陷落以后,我派他去打探黑龙的深浅,他却误入鬼门关,侥幸逃脱出来,我依次推断许多弟子生魂并未被勾销。”
合情合理,紫辰真人端详一下行远,认为他所言不虚,净居寺僧人定有陷入鬼门关的,他朗声呼唤:“张轻翔!”
张轻翔暗道,这可得了行远的意,被遣去丰都就没人坏他的事了,他考虑得可真周到。心里想着嘴上却甜甜地说:“师伯可是想让轻翔走一趟丰都?”被命令不如自己去,他笑得跟偷了三千两银子似的。
紫辰真人正色瞧他:“你可愿去丰都寻找净居寺的僧众?”
“丰都是个好地方……”张轻翔看了一眼行远,接着说:“弟子曾偷偷潜入,发觉有很多奥义……”
明明不愿去,却满脸堆笑,紫辰真人打断他:“那就速去速回。”
“师父,”嫣然上前申求:“徒儿愿替张师兄前往丰都城。”她知道张轻翔不愿去,索性越俎代庖,自己顶下这个缸,如此张轻翔便可继续留在净居寺了。
紫辰真人看着他二人,有些不满:“只是探知情况,争什么功?”
张轻翔开口:“不如我二人一起去,找起来更周到。”
“就这样吧!”紫辰真人不想多说,分派人手给南俊英。回身却瞧见南俊英满脸愁云,嫣然去了丰都,一路尽是荆棘,他如何不担心?
嫣然不解地问张轻翔:“为何与我同去?”
“说是与你同去,我还真的去啊?”张轻翔轻哼一声,“行远就不想我待在寺里,那就给他个假象。”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听话,”嫣然问他:“我一个人上丰都查情况,你有没有什么要提醒的?”她问的干脆利落,张轻翔反问:“帮了我一点小忙就要回报啊?”
嫣然轻哼:“不然呢?你忍心看我沦落地府啊?”
张轻翔犹豫了一下,对她说:“地府里情况复杂,我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不过我本来在等刘子宣,不如你先去奈河桥等他。我和他约好在那里相见,他帮我偷了玉章殿的朽木剑,到时候你带上,能躲过黑白无常的追魂令。”
这番话是低着头说的,看不见脸上有什么表情。嫣然却听得心惊肉跳,玉章殿怎能说进就进?黑白无常的追魂令又是何等厉害,他们怎么可能躲得了?
张轻翔如是说,看来早就做好部署了,她现在是充分了解了紫云真人面对张轻翔的无奈,不说别的,就这份出人意表的做派,早打乱了青霄宫所有的章法,她只能强自压下心里的惊恐,让自己尽力适应他的行为方式。在这地府之中,也许不按牌出招才能克敌制胜。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当然是跟在行远身边寸步不离呀?”张轻翔斜瞧她一眼,还没打算把自己的本意告诉这丫头。
嫣然暗笑,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闲闲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轩辕师妹这会受了多少苦了?”说的时候,双眼含泪,晶莹欲滴,一半是装的,一半倒是真的,她想试试张轻翔的反应,但也心心念念真牵挂着。
张轻翔冷冷哼道:“先担心你自己,你不是死人,未过头七,一个生魂,怎么夹在阴魂的队伍里上奈何桥?”
一句话问得嫣然发起愁来,呆呆地说:“你一定知道怎样躲,告诉我吧!”
张轻翔叹了口气:“用净水符包住气息,先躲在奈河里莫要上桥,等刘子宣的朽木剑吧。记住啊,拿了朽木剑就过奈何桥,千万别回头,否则神仙难救了。”
刘子宣悄悄跟在一列列阴魂的队伍中,这些阴魂都是过了头七的死魂灵。他们没有意识,面目混沌,也不能言语,只是机械地一个接一个向前走着。这条黄泉路上,只能看见前面有一片白茫茫的微光,那里就是奈河桥。
上了奈何桥,就等于进了鬼门关。这桥分黑白两色,分割阴阳两界,幽灵魂魄一旦踏上黑桥即化成鬼。鬼与鬼之间彼此素不相识,也各不关心,各走各的,默无一语,静悄悄地宛如一群会走路的僵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飘飘忽忽,已失去了原有的重量和重心。
刘子宣跟着鬼群往前飘。一个夜游神挡在他面前,刘子宣心砰砰地跳着,屏住周身所有气息。那夜游神上上下下地闻了好几遍,却被朽木剑封住了灵力,到底没有发觉刘子宣的破绽。挥挥手中的钢叉,将刘子宣往桥上推了几步。
此刻,嫣然正在桥下奈河里张望,看见刘子宣上了桥,想喊却终是不敢。一阵风吹来,河水怒吼,阴风过处,腥臭扑鼻 。整条奈河都是由罪魂罪鬼的尸血汇集而成,嫣然几欲晕过去。她瞧瞧形式,河水涨动倒是一个好机会,借着河水的翻滚,她乘机打出一道净水符,和着浪花,溅上了桥。
刘子宣正在低头走路,不防一个浪正中脸面,腥臭之气破鼻而入。他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察觉到一丝异样。是青霄宫的净水符。刘子宣前后看看,有不少阴魂分量太轻,经不住桥头风刮,不慎落入奈河,一声惨呼便魂飞魄散了。
这场景异常惨烈,刘子宣闭闭眼睛,眉心深锁,颇有点为自己不平——他也得效仿这些不慎落水的阴魂,跌落下去才行。心下骂道:“张轻翔,你好样的,挑这么个地方折腾我!缺不缺德啊?”
骂虽骂,脚下仍一步接一步蹭到桥边,顺着桥风向嫣然打出符咒的方向跌落下去!
嫣然已经被河水冻得骨骼僵硬,握菱的手一直在发抖。水红菱在阴臭的河水里根本看不出颜色了。
浸了水的菱舞起来成了败絮,嫣然不顾手疼,在刘子宣落下时,挥菱拉住了他。
本以为有扑通一声的溅落,谁知半路却被嫣然的菱收了过去。刘子宣睁眼一看,嫣然委身在一处浅洼之中,浑身浸在水中,头发丝丝缕缕粘在额前,楚楚可怜。
刘子宣大呼“过瘾”,他笑嘻嘻地道:“张轻翔连你也折腾上了?看来命苦的不止我一个啊!”
嫣然气喘吁吁地说:“风凉话快别说,我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了。”
啊?刘子宣纳闷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帮那小子说话了?
“奈河里的腥血水可以帮我们掩盖一点生魂的气息。”嫣然一面拉着刘子宣上岸,一面解释着。两人躲过夜游神的巡查,潜伏在彼岸的一处地方。
火火的彼岸花开了一地。刘子宣有些泄气,坐在地上说:“你想一个人进鬼门关吗?”
“我一个人去被发现的几率也小点。我想查查那行远和尚到底在搞什么明堂。”她想起净居寺大殿内的情形,不由寒战战打了个冷颤。慢慢将她看到的事告诉了刘子宣。
“轩辕针还没有消息?”
“没有。黑龙掳走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本以为随后会有消息,却如石沉大海。看来不是作人质。”轩辕针哀哀叹气。
正在说话,一队夜游神搜了过来,两人迅速俯身入河,避着夜游神向一处崖边的凹陷地藏身。
猫身下来才发现崖底有个洞,大小可容船行。嫣然拉着刘子宣游了进去。
“我们先在这洞里躲一阵吧。”
洞里还很深邃,两人爬上干燥的地方,坐下来喘气。
“这里居然存有一处洞天,造物真是神奇啊!”刘子宣往后一躺,手拍着地面说:“上天和该如此庇佑我们。”他手所触地,有一条条的棱缝,排列极为规则。刘子宣颇觉奇怪,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看。
地面铺着一层细纱,但看其形状应该是石头的粉末,他手所拍的地方恰好没有细沙,可以看出一条条人工凿琢的痕迹。惊疑传递在两人的目光中:这里是人工开凿的?
嫣然果断下了决定:“进去瞧瞧!”随即一口吹息了刘子宣手中的火折子。
两人贴着边墙往里面探查。大约走了一射之地,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铁器之声,断断续续,其中还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嫣然仔细辨认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挥绫将前方一人牢牢缠住。只听一声闷哼,对方竟不躲避,直直等着被她捆住。她手腕一带,欲将此人拉过来,谁知水红绫向后一甩却又顿住,对面更有一股大力将人拉住,水红绫在空中僵持住。
这时,刘子宣点燃了火折。二人一看均是大惊:水红绫捆住的人竟是轩辕针,彼端有两根铁链从轩辕针双膝穿骨而过,远远的钉在墙上。
嫣然一见,慌忙放了手。抱住轩辕针使劲摇她。但轩辕针脸色苍白,毫无知觉,已经晕了过去。
那条铁链黑漆漆不知是什么材质,刘子宣打不断也磨不开。洞外的流水声渐渐大了起来。嫣然奔到洞口一看,原来奈河也会涨潮,阴水倒灌进洞,眼看洞口就快没顶。把轩辕针关在这样一个地方,真是用心险恶。
“此地不宜久留。”嫣然急得什么似的。刘子宣摸到墙上,将墙上的铆钉卸下。两人连抱带拖,好不容易将轩辕针拉上了奈河彼岸。
铆钉卸开,慕容嫣然轻轻伏在轩辕针耳边说:“针针,我现在就将这铁链从你腿中取出,你要忍住啊。”她明知轩辕针听不到她的话,仍然要郑重地安慰她一下,心里满是说不出的疼。这穿铁链的人也太狠了,轩辕针又不会武功,有必要如此折磨她吗?
嫣然咬咬牙,让刘子宣按住轩辕针的肩头,她狠命往外一抽,只觉得手中铁链锉刀一样在轩辕针的骨头上锉过,她的手忍不住一个劲地发抖。待到整条铁链抽出,鲜血也留了一地。
轩辕针瞳孔骤然放大,彻骨地痛从腿上直达心脏,眼角余光扫到慕容嫣然,心里一松,又晕了过去。
刘子宣出手如电,飞快封住轩辕针的主脉大穴,不让她继续流血。嫣然双泪悬腮,轻声问:“她不会死吧?”一边拭去泪一边握住轩辕针惨白的手。
一摸之下,慕容嫣然大吃一惊,轩辕针的手上火烫,仿佛在发烧。黄泉之下岂有发烧一说?嫣然脱口而出:“难道她是带着肉身下黄泉的?”
“是啊,我想这也是黑龙抓她的原因。”
“为什么?”
刘子宣幡然醒悟,轩辕氏的秘密怎能由他道破?随即支吾道:“肉身居然能在地狱里存在,所以黑龙比较好奇吧。”
嫣然眯起眼睛瞧他:“你说的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何况我?”拿这种烂理由来搪塞她,实在说不过去吧?“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我不会强迫你说,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你带她回净居寺,注意防着点行远长老。我得赶去驱忘亭了。”
刘子宣羞愧不已,见她要走,急忙将朽木剑递给她:“将此剑带在身上,可以隐藏你的生魂气息,鬼差发现不了你。”
本来就是来取朽木剑的,嫣然也不罗嗦,接过剑来往腰间一别,看了眼轩辕针后,踏上了奈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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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滴漏,张轻翔拿稳了时间。一闪身进了净居寺的大殿。入大殿即爬在地上,躲过了达摩像喷在空中的毒烟。殿角一点光漏下,正是那天的破瓦处。他想也不想,径直扑了过去,掀开青砖,内有一个盒子。盒子无锁,却没有打开的缝口。张轻翔暗笑,这点小巧他还有,不费吹灰之力,只用了根发丝就解决了。
看看盒子,张轻翔小心将他的发丝留在了盒子的夹缝上。他处处留下蛛丝马迹,为的就是钓行远这条大鱼。
盒子里装了一串佛珠,似木非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但佛珠颗颗都有拳头般大小,珠串紧凑,只有18颗,晓是这样,已经可以作项链带在脖子上了。
正寻思间,听见殿上达摩像有响动,张轻翔即刻扬手,佛珠堪堪从破瓦口飞出,他的身体瞬间化为粉尘,一丝丝消散在窗缝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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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宣背起轩辕针,一步一步往回走。夜游神三巡已过,这一路回去想是没有危险了。他放松了心情,步子渐渐轻快了起来,又行了一会,背上的轩辕针有了动静。
她微微一挣扎,刘子宣立刻停下脚步问:“轩辕师妹醒了吗?”
“嗯”微弱的应答让刘子宣放下心来。他向上托了托轩辕针说:“我们这就回净居寺里去。你安心养伤吧。可需要吃什么药不?”
轩辕针黯然。药是不必吃什么,只是她失血过多,需要补养。但在这极阴之地,酒泉之下,又到哪里去寻补养之物呢?她的身子极为虚弱,又被铁链栓了这几日,已是奄奄一息。她不知道是如何被黑龙卷入洞中的,只知道膝盖上的降魔杵已经被人开启,正以她的身体为食物。刘子宣想必看到了她腿上的情况吧?她轻声轻语地问:“刘师兄可见到我腿上的异物了?”
“你说的是你膝盖上的降魔杵?”刘子宣迟疑一下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寻访到西域,略知一二,那杵应该有法子取掉的。说不定你有一天能像正常人一般行走呢。”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轩辕针听他说话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没有因他的信息感到欣喜反倒吓了一跳。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腿能有法子治愈,倒在听见刘子宣提到降魔杵时讶然。他如何得知她腿上的异物是西域的降魔杵?
仿若一道闪电在眼前亮起,那日在洞中听到的熟悉之声难道是刘子宣?她偷眼瞧刘子宣,心潮澎湃不能平静,耳中响起刘子宣的询问,忽又觉得声音不像。强自按下心头的疑虑问道:“对了刘师兄,我依稀记得刚才好像见到嫣然了,她人呢?”
“她去森罗殿查访一下有没有禅宗的和尚名录。”
“一个人上森罗殿?怎么没人援手?”
刘子宣嘿嘿一笑,将张轻翔威胁他到激慕容嫣然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轩辕针听呆了,他们怎能让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去闯森罗殿?当下沉下脸来:“你们太过分了。我去拦她。”说着,从刘子宣背后蹭下地。一瘸一拐地就要走。
刘子宣急得跺脚:“你不是添乱么!她武功道法都好得很,你去了她不还得照顾你?”
轩辕针停住脚步,看着远方的奈河桥,轻声说:“那到不一定,我知道驱忘亭孟婆的忘魂汤厉害,不但能令人忘记前尘往事,却也可以驱除凡世的宿疾。”
“可是我把朽木剑给了嫣然,我们又怎么能平安渡过那长长的奈河桥?”刘子宣希望打消她无稽的念头。
轩辕针笑笑,从头上取下一朵彼岸花说:“此花可助我们过奈河桥。”
“是吗?”刘子宣不相信,“你有什么把握我们能过奈河桥?”
轩辕针谈笑不语,将花在手心里揉碎,画了张圣土符,迎着花粉点着,口中念咒,一阵橙烟漂过,人不见了踪迹。
刘子宣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擦了擦眼角,还是不见轩辕针身形,不由叫着:“轩辕师妹,你在哪里?你施的可是隐身符?”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来,轩辕针取下烧剩的半纸符道:“怎样?我居然学会了!”这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成功,在刘子宣面前试验后,连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刘子宣叹口气:“好师妹,我们还是回寺里吧。我可不敢带你进鬼门关啊!”
轩辕针气道:“好!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我贴了隐身符,看你怎么阻止我?”她作势要点符,刘子宣只好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的要求。不过,刘子宣也和她约法三章:一不能独自行事;二不能乱用符咒;三就是见了嫣然即刻回来。
轩辕针笑笑:一言为定!
两人搀扶着走到奈河桥下。刘子宣背起轩辕针交待:“一会鬼差检查,千万要屏住呼气。”
“知道了,真啰嗦!”轩辕针挥手烧了圣土符。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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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轻翔伏在彼岸花丛下。奈河桥上鬼影憧憧,他瞧着倒也有趣。这会儿,嫣然想必已经到了驱忘亭了吧?他什么时候过桥呢?不急,他在此间守株待兔,当然是等行远了。他要在这里慢慢等。他实在想瞧瞧,行远有什么办法通过奈河桥。
时间推移,除了一个个悄无声息经过的亡灵,张轻翔希望的情况一点也没出现。难道是行远没发现他故意留下的线索?他可是向紫辰真人禀明了前往森罗殿的。为什么行远不追?
脖子上的佛珠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张轻翔疑惑了。这是什么东西呢?佛珠被行远和尚藏匿的如此隐秘,本身就很特殊。他相信关键点一定在佛珠上,偷了佛珠必会引出行远的秘密。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查明事情真相。净居寺的陷落是否有预谋?
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张轻翔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他马上将耳朵贴在地上,声音是从地下传出。
地下有洞?张轻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跟到奈河边,张望半晌,忽见一条黑龙在河中浮起。他连忙躲在桥后。
桥面上阴气浮动,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张轻翔聚精会神盯着那条黑龙。想到轩辕针生死未卜,恨不得上去剥了龙皮 、抽了龙筋。但此刻黑龙出现在这里决不是偶然,不可轻举妄动。它们会涉河而过吗?但进了鬼门关可就小命难保了,为何还敢在奈河出现?
张轻翔正在寻思,忽然发现黑龙背上一点亮光,他凝神看过去,赫然瞧见一个人影伏在黑龙背上。那点光亮是人的脑袋 。原来是个和尚,不用说定是行远。好呀!张轻翔气的跌脚,行远竟是以这种方式过河,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想不到行远居然和地狱黑龙有染。那轩辕针被俘可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这笔账他决不会轻算。他不再犹豫,一脚迈上了奈河桥。看着桥下黑龙瞬间便要抵达对岸,张轻翔怒火不由烧上了头顶,也不顾鬼差钢叉乱舞,脚底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对岸飞奔。
刚过桥上的阴阳界,踏入了阴界辖治的黑桥,一个黑影自桥边闪现,一伸手拦住了张轻翔:“兄台急匆匆赶路也未见得有好胎可投。”
张轻翔立足,站在阴阳线上看来人,此人一袭黑色深衣直直坠地,不见双足,头系墨玉冠,面色黝黑,脸颊瘦削,一双眼犹如宝石一般嵌在眉下。这个人物倒是相当俊俏,张轻翔心里嘀咕:他是谁?
对方见到张轻翔也是同样惊奇,连日来,奈何桥上的鬼差都觉得附近有不同寻常的悸动,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黑衣人为此亲自来奈河桥巡查,恰好发现了张轻翔,他行动如风,又能在奈河桥上来去自如,还保有自己本身的思维,但气息又端的是个阴魂,势必得擒住这个人!黑衣人深深地打量着张轻翔,手里悄悄扣了一枚透骨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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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自己眼前的森罗殿,嫣然一阵阵眩晕。好高广的殿宇!门匾上书三个字:秦广殿。秦广殿是十殿阎罗的第一殿。也是地狱的最初通道,有重兵把守。嫣然不敢贸然进入,先远远地蹲在山崖的阴影里。
正观望时,不期然地闪入眼帘两个人——是刘子宣和轩辕针。他们怎么也过来了?嫣然心里一紧,轩辕针这一来,正是敌人袭击自己的软肋,她深觉头疼起来。
远处依稀有鬼差进出,她不及多想,赶过去截住这二人。
轩辕针见她眼前一亮:“嫣然你在这里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已经进了森罗殿呢!”
“你怎么来了?这多危险?”顾不上斥责轩辕针,嫣然先挥动朽木剑,在三人周围画了个圈,掩住三个人的生魂气息。
轩辕针立在地上,看也不看刘子宣,转头对着身后数丈高的峭壁,幽幽地说:“我是阻止你来的。决不让你步入秦广殿半步。”
“这是为何?”嫣然有些恼怒,又有些不解。她有任务在身,净居寺的僧众估计已然散落在森罗殿里,十殿阎王怎会允许阳寿未尽的生魂充斥在阴间?整个森罗殿内何其广大,她又前来做什么挡驾护卫?
“我知道,因为净居寺的僧众不在森罗殿内。”轩辕针垂首静静地说。她只能这样说了,西域降魔杵已然开封,这降魔杵对佛教的僧人有奇妙的律动,她早在江南烟雨楼就发现那个喇嘛的靠近能让降魔杵异常。到了黄泉口的净居寺内,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不知是什么原因,但被黑龙卷走后,降魔杵又没了动静。轩辕针就明白了——这降魔杵定和佛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却不能说,不能泄露轩辕氏的秘密,也不能让嫣然担心。
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如何让嫣然相信?果然,嫣然轻轻反问:“给我一个信任你的理由。你这么说是根据什么?”
身后数丈高的峭壁上燃烧着终古不熄的赤焰,轩辕针道:“医家本就是死神的对头,我家独传的秘技能够探晓生魂的气息,我知道森罗殿也就只有咱们三个生魂。”
“我知道你轩辕家医术超群,但若要以这样的话来匡我也不太可能。人称轩辕氏是医仙,但莫要真把自己当神仙。”嫣然反手把朽木剑插在背后,上前拉住轩辕针的手:“我明白你心里是担心我,我保证一定不会出事。你还是安心跟刘师兄回去,我们好不容易将你救离黑龙洞,答应我不要再生波折。”
轩辕针神色黯然,嫣然很聪明,她根本匡不了她,但怎能看着嫣然去涉险?还明知森罗殿里真的没有净居寺的和尚。嫣然性格决绝,不是编几句话就能说服她的。无奈之下只好咬咬牙:“你坚持,我也坚持,我跟你一起找。”
她俩争辩中,刘子宣慌得扯了她俩就向峭壁右边退。一队青面獠牙的鬼差拿着钢叉向他们寻来,只只钢叉在空中挥舞,吓得周围列队行走的阴魂四处躲藏。钢叉所触及的鬼魂身上被激出股股青烟,魂灵在钢叉下燃着,焦丑的气味顿时盈满身侧。
三个人躲着阴魂一径往右首退避。一直退到了一处大鉄壁前。此处愁云深锁,发出黑青色的光芒,整个鉄壁如一面山立在眼前,顶端映出的篆字竟是:孽镜台。
这里是秦广殿的右侧,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孽镜台!轩辕针定定地看着孽镜台,嘴里喃喃地说:“孽镜台前无完人,狡狯奸诈难遁形。”人一生的一切都会在此镜中浮现,所作所为都记录在案,幕幕呈现,件件不遗,是评判是否入地狱的标准。
嫣然诧异道:“这就是孽镜台吗?我们还是生魂也能照出来?”
轩辕针默默点头。她被眼前的景象紧紧吸引住了,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镜中映照出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轩辕赐!
还有一个人,嫣然迟疑地瞧瞧身边的刘子宣,镜里镜外,两个刘子宣并立。只是镜中人显然年轻的多!
刘子宣面色铁青地看着这面镜子,那里面清晰地播出他此生难忘的镜头:他正手握青锋剑,割断了轩辕赐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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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阵阵,眼前的黑衣人比阴风更冷。但张轻翔却笑道:“我只道黑无常应是个面目可怖、红舌拖地的鬼差,不料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呢!如此帅气,何必残忍地伤人呢?我这点微末伎俩,何须动用穿魂透骨钉。你要抓我去何处,我束手就擒便是。”他双手向前一伸,甘愿被俘。这让黑无常倒吃了一惊。想了想,掏出捆仙索绑了张轻翔。
黑无常一拽捆仙索,疾步往秦广殿上奔走。张轻翔也不轻省,将那捆仙索的尾端甩得乱飞,打在许多鬼差身上,击得众鬼差嗷嗷乱叫,秦广殿前乱作一团。
黑无常停住脚步,狠狠地对张轻翔说:“别在我跟前耍什么花样!若不老实点,我便剃了你的骨,让你尝尝骨肉剥离的味道。”
张轻翔暗暗叹气,他实在没有把握在黑无常眼皮底下逃走。为了不受什么罪,只能乖乖就擒。没想到随便动动,这无常鬼竟然这么狠。斜眼看看两边,鬼差奔跑之中乱舞钢叉,已经伤了不少阴魂了。
黑无常脸色更是吓人,牙咬得两腮向外崩,手里一使劲,张轻翔便向前一扑,摔在他足前。他被捆仙索缚住,任何招术都使不出来,心里急得猫抓似的,偏生没办法。嘴里只好哀告:“无常大人手下留情。”
黑无常反身一转,背过手去数落:“一个阴魂,也敢在秦广殿前作乱。以为自己修为深了么?不自量力!”一边说着,一边向秦广殿阶上迈步。张轻翔被拖在地上,不由暗自骂娘,这黑无常可真不是东西,心肠也这么黑。被拖了一会,浑身的筋骨都要散了,他气得理论:“无常大人,我还没被阎王判定有罪,你如此虐待我,我可要上告的,万一我不小心荣登仙界,咱们可就此结下梁子了。”
这话倒不是说假,黑无常停下脚步。但这小子说他能成仙的话着实令人气恼,不给点教训不行。无偿手指一动,一枚穿魂透骨钉打在张轻翔后脊梁上。张轻翔倒吸一口冷气,脊梁上巨疼传来,险些喊出声来。他死死咬住牙关,硬是受了这一钉。现在还不是和黑无常较劲的时候,比起天炽火阵中的煎熬,这点痛在他还不算什么。
一钉下去就没了声响,黑无常轻蔑地瞪了一眼,这点能耐还敢在奈河桥上乱穿,不知是什么精怪。他索性一手提起张轻翔,大步上殿。
秦广殿里空空荡荡,秦广王并不在坐。黑无常犹豫一下,转身出殿,来到殿右的孽镜台,将张轻翔往台前一扔,抖手间收回了捆仙索,嘴里呢喃着:“看看你这厮生前是什么人物,敢在本差面前耍花样!”
一言未毕,张轻翔竟在孽镜台前四散飘飞,镜中还未及照到他的容颜。难道那枚透骨钉居然打得他魂飞魄散了?黑无常久久瞪着孽镜台,瞳孔骤然紧缩。不可能的,穿魂透骨钉只是对恶鬼的痛感惩罚,决不可能打散魂魄,照张轻翔刚才的情形,除非对其挫骨扬灰才会如此散去,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黑无常抖抖手中捆仙索,对着张轻翔消散的地方说:“你可小心点,千万莫要被我抓到,要到那时可不像今天这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