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级浮屠》淡月青舟

10、第三章 杀生者不死2

　　天鸿慢慢张开眼睛，隐约中有一点红亮的火光在晃动。
　　这是大场的正中央，所有的禅宗弟子已围坐在火光旁默诵《金刚经》。
　　天，黑漆漆地。不是夜晚的颜色，而是混沌的黑，黑的无边无际，彷佛全世界的光亮只有眼前的一盏油灯。
　　这会儿是什么时辰呀？天鸿心想，还不知道方清怎么样了。他努力地转头，在周围熟悉的面容中寻找那张稚嫩的脸。
　　温暖，有人扶住了他的肩头，是师叔行远：“在担心方清吗？方清被黑火烧毁了七魄，你师父已帮他运功护魂。你的修为虽高些，但也失了两魄。现在就运功护住心神吧。”
　　这黑火到底是什么火，这般凶煞？那天帝因陀罗的法体又怎会在此地出现？还有那个杨明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天鸿心里有诸多问题要问，他挣扎着坐起身，眼中透出焦虑而急切的神情。
　　行远拍了拍天鸿的手背，缓缓地说：“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我现在慢慢告诉你。我要你安静地听，切勿妄动心神。”
　　“这场黑火是由阿鼻地狱烧出，是恶魔檀那婆放出的噬神焰，本意要烧毁整个人界。你师父汇集寺内所有灵力，用毕生修为，将噬神焰透过杨明道的躯体引来净居寺，准备赌上禅宗所有法旨来抵御这场天灾。”
　　以禅宗之力去抵抗神力？师叔在开玩笑么？这怎么可能？
　　恶魔檀那婆是天帝因陀罗的宿敌，西方的天战异连续打了数千年，现在居然能驱火烧到人界，难道，难道？因陀罗失败了？若果真如此，其他天神呢？为什么任由人间沦为地狱？！
　　天鸿被行远的一席话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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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因陀罗是天竺继梵天大帝之后掌管三界的第一神，维护着三界六道的平衡。恶魔檀那婆为了夺取天帝之位，联合了太白仙人的徒弟伯力进攻天军，因为伯力控制着大祭司吡萨鲁帕，可以操控六道轮回、星辰运转。他们的盟约一达成，伯力便率领着净修林的仙人们和檀那婆围攻了因陀罗的天界领地，在仞利天上展开了千年大战。
　　目睹这一切的吡萨鲁帕整天忧心忡忡，他担心天界失去平衡导致世界大乱，况且他对檀那婆的行为始终抱有不满，于是背着伯力偷偷潜入仞利天，投向因陀罗。
　　可惜，由于天界众神纷纷加入檀那婆的阵营，让因陀罗疑心大起。他不但不信任吡萨鲁帕，还将友善求好的吡萨鲁帕的头颅祭了战神。于是，吡萨鲁帕座下的99条巨龙翻天造反。
　　因陀罗在檀那婆和伯力的进攻下，已经疲惫不堪，又遭遇巨龙们的围困，到底被赶出了仞利天的善见城。但因陀罗也用金刚杵钉住了仞利天，以保持自己的最后领地。不过，由于他杀了吡萨鲁帕，还是被逐下宝座。毕竟，杀害祭司是天界最严重的罪行。
　　大地上，洪水开始泛滥。为了赎罪，因陀罗自愿放逐在水中。
　　天界，从此被檀那婆主宰。面对失势的因陀罗，檀那婆依旧不死心，他在水里倒入阿修罗的血，因陀罗就此失去了神力，只能藏身在藕节之中。

　　佛家的密宗弟子们最早得知这一消息，他们祭起结界，将藕封于淤泥中。檀那婆的信徒们疯狂地寻找藕节，然后摧毁藕节。天竺境内的藕节都已灭绝，因陀罗只好向东方寄身。天神也有人的贪念了，知道是佛在庇护因陀罗，恶魔红了眼睛，下旨死神清楚所有佛家弟子。
　　也是宿命，净居寺前不久来了个游方的僧人，此人正好是密宗弟子，他携带因陀罗的舍利子来到青原山，在山中的龙潭内，将因陀罗的舍利法身藏于潭底的藕节中。
　　偏偏在冬天严寒的山林中，那位密宗弟子又是个不懂武功之人，遇到潭中漩涡，若非杨明道路过相救于他，只怕要丧命。
　　可叹的是，杨明道在漩涡中竟冲开藕节，破了密宗的结界。因陀罗的气息散发出来，让檀那婆豢养的地龙嗅到了。于是，因陀罗藏匿在中土的消息立即传到檀那婆耳中，引得檀那婆下旨死神消灭密宗的密令又被大规模的启动。所以，一片黑火烧起，沿着地下的水路直烧到了中土。
　　行思大师虽然参到了这层天难，立即命天治前去搭救命悬一线的杨明道和密宗弟子，但也并不想过早的将天机泄露而引发不必要大范围恐慌。
　　天治赶到龙潭时，一条地龙幻化成黑水漩涡，已将杨明道和那密宗和尚吸入谭底，天治依行思的授意，将一节菩提达摩的石化骨投入漩涡中，才将二人救出。
　　行思大师经三日苦思，最终决定透过杨明道冲破结界时被地龙喷上的印记来引火自焚。让黑邪火烧透净居寺，而后能熄灭在净居寺里。他将整作寺院陷地两丈，架起了与世隔绝的法阵，让周围的人无法进入寺内，从而保全人间的安全。

　　“只是，满寺的同门恐怕都要赔上性命了！”行远长长地叹了口气。
　　天鸿听到此处，已禁不住满眼泪水。
　　“你受伤不轻，不宜动太多心思，我传你《大智度论》，你要不间断的咏诵，可起到定魂稳魄的作用。”
　　行远一边说着话，一边左手食指扣住拇指，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两手交合于胸前，然后念起经传来——

　　智度大道佛善来，智度大海佛穷底，智度相义佛无碍，稽首智度无等佛。
　　有无二见灭无余，诸法实相佛所说，常住不坏净烦恼，稽首佛所尊重法。
　　圣众大海行福田，学无学人以庄严，后有爱种永已尽，我所既灭根已除；
　　已舍世间诸事业，种种功德所住处，一切众中最为上，稽首真净大德僧。
　　一心恭敬三宝已，及诸救世弥勒等；智慧第一舍利弗，无诤空行须菩提。
　　我今如力欲演说，大智彼岸实相义，愿诸大德圣智人，一心善顺听我说！
　　……

　　当念到“已舍世间诸事业，种种功德所住处”时，天鸿慢慢地抚平了烦躁的心绪，一心一念地进入了空明的境界。
　　唱诵多遍后，天鸿转为默念。耳旁传来行远的高亢梵唱：
　　还源去，生死涅槃齐。由心不平等，法性有高低。
　　还源去，说身运心难。般若无形相，教为般若观。
　　还源去，欲求般若易。但易是非心，自然成人智。
　　还源去，触处可幽栖。涅槃是生死，烦恼是菩提。
　　还源去，依见莫随情。法性无增减，妄说有亏盈。
　　还源去，何须更远寻。欲求真解脱，端正自观心。
　　还源去，心性不思议。志小无为大，芥子纳须弥。
　　还源去，解脱无边际。和光与物同，如空无染世。
　　还源去，何须次第求。法性无前后，一念一时修。
　　还源去，心性不沉浮。安住王三昧，万行悉圆修。
　　还源去，生死本纷纶。横计虚为实，六情常自昏。
　　还源去，般若酒澄清。能治烦恼病，自饮渡众生。
　　他声音清越悠扬，一声声，如莲花瓣瓣绽放，每一个字都撞击着天鸿的心灵，那嘹亮的吟唱忽而一扑，与天鸿心中默念的《大智度论》如琴瑟合奏般拧为一股，变作层层护心□□，固在天鸿身体内。
　　如此运功，在他已经不够完整的魂魄中堪堪过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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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火熊熊地燃着，寺内僧人行动处，都顶着渗骨的冰冻，食物渐渐快没了……
　　撑了这些天，眼看着景况每况愈下。天鸿烦躁的情绪又孳生了。
　　今天是烧寺的第九天了，天鸿觉得自己默诵经文的嘴唇在颤抖，捏住法决的指尖慢慢冰凉。他越念越是冷得浑身打颤。
　　心智一现弱势，一团黑火立即“呼”地一下烧到眼前。瞬间冻住了他的额头。
　　“罢了！”
　　天鸿心中暗道一声，已准备以身殉火。
　　突然，一串佛珠从禅房内飞出，打在他胸前，打得他瞳孔一缩，快涣散的神智骤然凝结。
　　“若息而灭。见若断集。如趣涅槃。则有我所。天鸿，运气息而不灭！你且进禅房来，为师有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