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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八章 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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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淡的檀香味中,陆渐鸿悠悠醒转。他觉得脸被紧紧的缠住,却火辣辣的灼痛着,手上脚上却轻松了许多,不像往日被铁索束缚着。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少主,您总算醒了!” 陆渐鸿睁开眼,乍见自己的属下不由生出几分惊喜,问道:“王利通?”
王利通满脸堆笑:“正是属下,少主受苦了。”
陆渐鸿眼光忽然一寒,厉声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何当日不曾示警于我?我等一败涂地,你可知罪?”
王利通叹道:“少主明鉴,我在发信之后,杨府的人一涌而出,将属下打成重伤,正危机之际,被一个神秘女子所救,直到日前才勉强恢复。得知少主蒙难后,属下日夜以泪洗面,只恨自己当日大意!本想当以死谢罪,那女子却说少主尚有生机,叫属下留得性命以助少主。”他一边说,一边跪下:“求少主展缓处置属下,待到安全的地方,属下甘愿领罪!”
陆渐鸿停了片刻,夹在绷带里的目光变得深邃,他的声音缓和下来:“杨府顶着侠义的名声卑鄙下流,是我低估了他们,怪不得你。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救我们的那个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王利通恭恭敬敬道:“我们现下在城郊的秋林禅院,那女子始终蒙着脸,她说她的先人为杨府所害,费尽心思只求复仇!”
陆渐鸿道:“此女于我等有大恩日后定当重酬!这次我们虽败在杨府手中,幸而苍天有眼,叫我大难不死,哼哼!”
王利通笑道:“少主洪福齐天,他日我国天兵一降,您就是这万里江山之主,区区一个杨家又算得了什么?
陆渐鸿森森一笑道:“如能依你所言,你就是我手下的第一功臣!”
王利通叩首喜道:“谢陛下!”
陆渐鸿冷然道:“日后的话先不提,赶紧和其他人等联系上,才好行事!”
王利通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又道:“您出事之后,柳明珠也被杨清波人截去,玄鹰大人和云姑娘曾试图拦截,却功败垂成,但此后一直不知下落。”
陆渐鸿冷然道:“你是说,杨府放出了风声,他们却没有再试图救过我?”
王利通战战兢兢道:“是,不过……”
陆渐鸿抬手打断他:“他们这样作才对,否则落入杨府的手中,白白送死而已!”
王利通钦佩道:“少主明鉴!”
陆渐鸿沉吟片刻道:“不过玄鹰还好,浮云却不是沉得住气的人,他们不来,想必还有其他的缘故!”
王利通迟疑道:“别的缘故?还有什么比少主的安危更重要?”
陆渐沉吟道:“算来我们的大护法该从上京回来了,也许和他有关吧。对了,你刚刚说那个司徒燕在杨清波的婚礼上行刺?”
王利通道:“对,这两人反目成仇,不过丐帮和杨府反而结成同盟!”
陆渐鸿阴沉道:“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当日在玄武楼的时候,唱做俱佳把个书童扮的惟妙惟肖,不知这次她又在搞什么名堂?”
王利通道:“不是因为杨清波负心另娶了柳明珠?难道说这也是?”
陆渐鸿摇摇头:“那可也不一定,女人的心思,还是留着问浮云好吧!不过无论事实如何,我们都应该把她擒到手!”
王利通眼睛一亮,笑道:“少主高明!此女在丐帮任要职多年,又和杨家有说不清的纠葛,且此刻落了单,当真是捉她的最好时机!”
陆渐鸿道:“在杭州附近,还有玄武楼的一个秘密分舵。当初我与玄鹰曾有约定,万一失了联络,就到这个地方会合。想不到还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王利通赔笑道:“俗话说的好,虎落平阳被犬欺,您也不必往心里去,能联络上大伙就好!”
而此时,司徒燕又换成了乞丐的装束,歇在荒村野店内最破落的房间里。她痴痴的把弄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已失了魂魄。
门开了一下,又合上,一开一合间,房间里面已多出了一个人。灯下,黑影拖得长长的,映射到司徒燕对面的墙上,而她却依旧毫无察觉。阴恻恻的笑声响起,司徒燕猛一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个青衫人,相貌平凡呆板,眼睛里却带着股阴寒,她沉了脸喝问道:“阁下何人,簧夜来此,意欲何为?”
那人淡淡道:“久闻司徒堂主机警灵变,今日一见不免大失所望!但不知堂主为何事出神?”
司徒燕冷笑道:“阁下能找到这里,足见耳目之灵通,何故还以堂主之名相称?”
那人笑了笑接道:“杨府之人虚伪阴滑,在我心中,司徒姑娘并无错处……”
司徒燕面色一寒:“阁下是杨府的仇人吧!”
那人点点头,脸上现出刻骨的仇恨:“不错,杨家曾以阴毒手段害我得我身败名裂,好在苍天有眼,留下我一条残命,让我复仇。司徒姑娘,如今你我正是同仇敌忾,你可愿意于我合作?”
司徒燕盯着他,缓缓道:“阁下是想和我合作,还是想和丐帮?如果是后者,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杨清波于我是私仇,莫说我已被逐出丐帮,就算我还在丐帮,此事和他们也无关联!”
那人的眼里充满了讽刺:“当然只是和司徒姑娘商量了。实话说,经历此事之后,司徒姑娘大概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丐帮利用的地方了,我也不以为你对丐帮还能有什么影响力。”
司徒燕的脸色倏地苍白,牙齿咬得下唇出了血。
那人微笑道:“要是司徒姑娘有意,不知可否移步详谈?”
司徒燕平定了片刻,才道:“还请阁下先表明身份!”
那人沉吟片刻,反问道:“我的身份,司徒姑娘日后自知。走一趟,与姑娘并无损失,难道眼下你还有别的去处不成?”
司徒燕不禁流露出淡淡的悲凉,良久才涩声道:“带路!”
门外候着一辆马车,车夫佝偻着背,夜色中看不清面目。两人上了车,一走就是大半日。密闭的车厢里,司徒燕神色木然一语不发,而那青衣人似乎也是满腹心事,并不曾多言。
马车最后在一座庄园门前停下。敲开门,仆从将司徒燕引进厢房,那青衣人却转身而去。不多时,司徒燕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大笑,抬眼,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中年人走进来,司徒燕面色一寒:“贝野?这里是玄武楼的产业?”
贝野拍拍她肩,笑道:“人生因缘际遇难定,前两天咱们还拼命,现在可不就成了朋友!”
司徒燕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司徒燕恨杨家,却还没糊涂到给辽人办事!”
贝野并无不悦之色,微笑道:“宋人如何,辽人如何?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算起来辽人粗犷直爽,就算坏也坏在明面上,不像中原到处都是那种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做作虚伪,恶心得要命的狗贼!我贝野本就是亡命之徒,历来快意江湖,人予我一分,我还他三分,无论恩怨情仇,又管他是非黑白!那个司徒卓还有杨家的人,哪个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结果又如何?你好端端的性子,愣是被那些混球教傻了!现在出了这当子事,因祸得福,正好脱去那些束缚,顺了你这只燕子的本性!”
司徒燕似从未听过这般言语,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冷冷道:“跟了玄武楼就不受拘束了?”
贝野微笑:“规矩当然也有,却不会像杨府那些名门正派似的一边当婊子一边立牌坊!”
司徒燕嘲讽道:“哦?你对那陆渐鸿,倒是死心塌地!”
贝野笑道:“陆渐鸿人不错,又是我生平第一敬重之人的徒弟,我帮他有什么不对?”
司徒燕冷笑道:“真想不到,凭你剑魔也会有敬重之人!”
贝野正色道:“别说你,以前我也没想到。我当年在中原逛得烦了,听说辽国的国师克敏本事不小,就兴冲冲的去找他比剑。谁知竟连五十招都没走过,末了他也送了我八字:狂猛无俦,破绽太多!我败得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他又问我愿不愿和他一起参研剑道,我便应了。嘿嘿,真是人比人得死。越和他接触,就越不容的我不心服。”他见司徒燕面露不屑,哈哈一笑道:“别撇嘴,我服他可不光是为了武功!等你见了他自然就明白我说得对不对!”
司徒燕目光闪了闪,淡淡接道:“然后你就听他的话,数典忘祖,投靠契丹,乖乖做了玄武楼的护法?”
贝野狂笑:“数典忘祖?赵宋立国还没老夫活着的年头长,我的祖宗和宋朝的江山有什么关系?就说是你把自己大宋子民,可这个大宋朝几时有把你看作了他的子民吗?”他见司徒燕眼底浮上淡淡悲凉,却仍一副倔强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劝道:“说句心里话,小燕子,这儿是玄武楼的秘点,如果你不答应,可还活着走得出去吗?”
司徒燕的神色立时又冷冽起来,硬声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贝野摇摇头,皱眉道:“你当然不是怕死之人,可如今便死,你就甘心?杨清波大概和你也曾海誓山盟,可转身就迎娶了门当户对的柳明珠!你和司徒卓父女相称,为他拼打江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转眼他就为了讨好杨家把你给卖了,你一向心高,难道就甘心让这群伪君子痛快,甘心在如此受辱之后,还为他们送了命?小燕子,世上合我心意的人不多,但洞庭湖一战,你却着实让我佩服,你纵不怕死,我却不怎么忍心杀你。”
司徒燕默然无言,良久才道:“算来设计你们楼主的,也有我一份,玄武楼的人,就真能信我?再说,连陆渐鸿都被杨家抓去了,还有什么能力妄谈复仇?”
贝野神秘一笑,拍了拍手,司徒燕却见和自己一路同行的那个青衣人走了进来。他脸上还是平平板板,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司徒姑娘居然没有认出陆某吗?”
司徒燕一呆,奇道:“阁下?”
那人笑道:“一别数月,人事面目全非,也难怪姑娘认不出我陆渐鸿。”
司徒燕不可思议的看了他半晌,喃喃道:“你居然能从杨府里逃出了?世上竟有如此精妙的易容术?”
陆渐鸿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声音却更温和:“司徒姑娘,我们同被杨府所害,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司徒燕思索片刻,谨慎道:“司徒燕落魄江湖今非昔比,陆楼主还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
陆渐鸿笑道:“能骗倒我陆渐鸿,司徒姑娘的才智武功,难道还不能让我钦服?更何况司徒姑娘不仅执掌丐帮刑堂多年,又曾在杨府住过多日,想来对这两个地方的情景大为了解。”他看了眼司徒燕,接道:“是否与我等合作,司徒姑娘考虑一下再答复也不迟。”
司徒燕看着他和贝野出门的背影,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同一座庄园的后院里,浮动着悠悠渺渺的琴音。浮云倚窗而坐,信手拨动琴弦,神情幽怨中带着迷惘。蓦地陆渐鸿的身影映入了视线,她赶忙停了琴,换上欣喜的微笑,迎了出去,替他掸了掸身上的浮尘,柔声道:“一个丐帮弃徒还要你亲自去接,也不想想身子才好一点。怎么样,事情可都办妥当了?”
陆渐鸿望着她,忽然问道:“如果我现在要娶别的女人,你会怎样?”
浮云娇躯微颤,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停了片刻却忽而笑道:“公子可是为了那个司徒燕而烦心?”
陆渐鸿深深的望着她,大笑道:“秀外而慧中,我的心思果然瞒不过你!”随即把司徒燕的处境,言行详详细细讲述一边。
浮云听得仔细,眉目间渐渐带了些微凄然,沉吟良久才道:“当日在见到杨清波和司徒燕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他们之间自有一股默契。武林女子多烈性,讲究的是快意恩仇,江湖中因爱生恨,反目成仇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过……”
陆渐鸿笑道:“不过怎样?”
浮云看了眼陆渐鸿,接到:“不过自来职掌刑罚的人,大多冷静寡情,司徒燕少女之身,身居丐帮刑堂掌堂多年,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陆渐鸿目光闪了闪,笑道:“浮云果然见地过人。”
浮云抬手理了理发丝,嫣然道:“妾身哪有什么见地?公子您早就胸有成竹了,不是吗?”
陆渐鸿神色一肃,搭着她肩头的手蓦然加了三分力道,冷然道:“云儿,我是让你作为女人来想司徒燕,不是让你揣测我的的心思,顺着我的心意说话!”
浮云忍不住一阵呛咳,神色微变,勉强笑道:“公子天纵奇才,妾身何尝……”
陆渐鸿冷笑一声,忽然从脸上撤下一层薄薄的面具,刹那现出了一片血肉模糊,五官不辨的赤褐色。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浮云,仿佛也染上了赤褐:“云儿,你看清了,这就是你们各个赞我天纵奇才的代价!”
浮云的眼瞬也不眨的望着那张可怖的脸,低柔的嗓音仿佛琴音,带着说不出的浓烈:“公子就是公子,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介怀?云只愿能与不带面具的公子朝夕相处!”
陆渐鸿退了一步,模糊的脸上看不出感情,只听一阵狂笑,人已出了小楼,浮云倚窗望着那抹背影,铮铮琴曲断断续续的响起,凄幽哀凉,闻者落泪。陆渐鸿在重新带好面具,回复了平静,举步转向了院子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