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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七章 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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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堂上吵翻了天,而杨府后院的洞房内,却是静悄悄,盎然喜意中带着无限春情。明珠带着盖头,心头甜甜的,反反复复念着清波的名字,只盼他能早一点从酒宴中脱身。碍着规矩,算来她已经有将近半月未曾见清波了。
不知他可有什么变化?
伤才刚刚痊愈,可莫要为这婚礼太过劳累才好。
明珠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声,清波想必不会像自己这样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吧。毕竟男人的心总不如女孩家来得细腻,毕竟此时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盖头下,明珠偷偷的撇撇嘴:爹爹总是无奈的骂她痴傻。她,唉,好像也确实是痴,一颗女儿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所思所念,都是他的点点滴滴。可是傻?她可不承认,她有她的自信,南行一路,生死患难,她相信清波对她并非无情,她也相信她比任何其他女人都更适合清波。司徒燕,只是早她一步与清波相识而已,她为什么要为了这相差的一瞬放弃自己终生的幸福?或者,清波为了一个先前的承诺,竟肯放弃和她的情缘,这种诚信深情,也是让她心动的很大原因吧。
明珠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而东厢的文堇,却忽然掀开了自己的盖头!她双手轻轻一拍,陪嫁的丫头环儿已捧着一件夜行衣闪身进来,文堇火速换上,而环儿则穿了文堇的嫁衣蒙了盖头,坐到了床上。文堇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脚一点地如青烟一缕,没入夜色。
几经折转,她已闪入了杨明的房间,黑黝黝的房间里,竟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杨府的教师姜宁,另外一人却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
“可有人发现?”文堇低低的发问。
“没有,一切都按着小姐的计划,顺利的很。”姜宁一边回答,一边递过了一个四方匣子,恭恭敬敬答道:“这是王喜让我交给小姐的。”
文堇接过匣子,熟练的打开了地道,抬手提过那个昏迷的人,又在面上覆上一层黑纱,跟着对着姜宁肃声:“你在上面守着,务必拖过半个时辰别让旁人进来。”
走下阴暗的地道,文堇看了眼墙边蜷缩着的那道黑影,微笑道:“殿下,妾身已将一切都准备好。”
黑影缓缓抬起头,昔日意气飞扬的脸上满是憔悴,深黑的瞳子里是全然的冰冷:“何时带我出去?”
接触到陆渐鸿的眼,文堇不易觉察的皱了下眉,柔声道:“今日,现在!”边说她边取出一颗药丸,递到陆渐鸿的眼前:“殿下请服下此丸,妾身便可为殿下施展易容之术了。”
陆渐鸿凝视她片刻,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片刻昏死过去。文堇从匣中取出一副极为精巧的刀剪,毫不迟疑,往陆渐鸿的脸上割去。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文堇从陆渐鸿的脸上轻轻揭下一张面皮,并在那张皮撒上薄薄一层淡黄色的粉末,紧跟着又在那个昏迷之人的脸上涂上了胶脂,小心把陆渐鸿的脸皮覆于其上,又在皮肤接缝处抹上了颜料。
一切妥当之后,取出一块软布,小心翼翼的擦去了那张脸上沾染的血迹。她举过烛火对着那张脸仔细的照了照,分明与陆渐鸿一般无二!她清丽的面容流露出又得意又狰狞的笑,从怀中又取出了一管青色的汁液,灌入陆渐鸿的口中,跟着给两人对换过了衣衫,又匆匆给给陆渐鸿鲜血淋漓的脸粗略的包扎一下,将他抱出了地道。
姜宁正心神不宁的等着,见她出来,脸上掠过了一丝不自然,而文堇正自得意,却没有发觉。姜宁就陪笑着走过来,低声道:“一切均无异样,小姐可得手了?”
文堇把陆渐鸿提过来,微笑道:“人已救出,你居功为首!你想办法把他送到秋林禅院便算大功告成。”姜宁接过陆渐鸿,恭恭敬敬道了声“是”,转身消失在花丛中。文堇望着四处张结的红灯喜幛,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迷惘,轻叹一声回转洞房。
文堇回转之后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连忙端正了一下身子,不知怎的又忽然有些慌。便此时如和风,如暖阳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累你久等了。”
文堇盖头下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的“嗯”了一声,头却垂的更低。一杆红秤伸到眼下,轻挑,眼前一亮,清流温和的笑容映入了视线。文堇羞涩一笑,还未等答话,却见清流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跌坐在椅子中。她不觉大惊,才发现清流的脸色苍白异常,赶忙站起身来半跪在他的身前,颤声道:“你怎么了?”
清流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把右臂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喜宴上有人闹事,我右手受了一点伤,不必担心。请夫人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可好?”
文堇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嗔道:“喜堂之上也要和人家动手,你,你就不能爱惜自己些吗?”说着轻柔的已被血污了的纱布打开,一看伤势她便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本纤长秀雅的一只右手诡异的扭曲着,模糊的血肉间,露着白森森的指骨。文堇一双明眸中刹那溢满了泪水,颤抖的红唇充满了担忧和怜惜。
清流望着她反而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淡定温和:“今日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怎么这样愁眉苦脸的?难不成怕我一只手抱不动你?”
文堇的泪,一下子涌出,泣不成声:“你的手,你的手伤到了筋骨,日后还怎么……”
清流单手环住了她的腰肢,轻轻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柔声道:“拿不了剑也没什么的,要是你再不帮我上药,日后握不住黛笔,享不了画眉之趣,那才叫糟糕呢!”
“你……”文堇脸上一片酡红,慌忙按着清流的指点取过了烈酒伤药纱布,酒洒在伤口上,皮肤上的青筋剧烈的跳动着。文堇担心的抬头看看清流,清流却微笑着亲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今晚你好美!”
文堇满面羞红,从怀中取出一只血玉凤凰,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见了凤凰,再伤痛的日子便也熬过来了。”
清流微笑,神情悠远:“这血玉凤凰是杨家传给长媳的信物,带着它,杨家的祖先一定会保佑你,祝福你的!”
文堇只觉一阵寒意掠过心头,却羞涩的把头深深的埋入了清流的怀中。清流揽过了她的身子,郑重道:“我以杨家先祖为誓,杨清流此生决不辜负郑文堇,定当补偿她以前所受种种悲苦!”
文堇嘤咛一声,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打湿了他的胸口,却辨不清是悲是喜……
烛火倏的灭了……
同样守在洞房中的明珠,却只等来了一个醉到了不省人事的清波。自己掀了盖头,明珠幽怨的望着清波的睡颜,才发现短短半月间,他竟憔悴了许多,轻轻叹了口气,早先的自信又化作了迟疑,一时酸甜苦涩,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她帮着清波除了衣冠,又默默的注视他了半晌,才羞红着脸,褪去自己的吉服,轻轻的在他的身侧躺下。
夜渐渐深了,明珠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清波忽然张开了眼睛,眼神清亮,何尝有半点醉意!他的手轻轻的拂上了明珠的睡穴,又等了片刻长身而起,取过一件外袍悄然而出。他一路躲过守卫,径自向地牢走去。到了地牢门口,他拈了两颗石子轻轻巧巧打在守卫的穴道上,侧耳倾听片刻,飘身而入。
地室中灯火昏黄,却没有什么防备,甚至牢中的消息机关也未开启。清波黯然,心知必然是大哥百忙之中,特意安排的。前行片刻,他见最里面,也最干净的一间牢室中,一人盘膝合目而坐,正是司徒燕。
隔着儿臂粗细的铁栅,清波望着牢房中的倩影,一时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细细的看着她飞扬的眉,紧闭的目,微陷的脸颊,还有失去血色的双唇,清波怔怔半晌,才喑哑问道:“你……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司徒燕陡然张目,两道目光利如刀锋,直直的刺入清波的心。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不错,我就是要杀了你!你负心在前,逼婚在后,哼!我司徒燕为丐帮辛辛苦拼打了十年,竟还不如你杨家的一句话!你好得意吗?杨清波,你以为逼得我在丐帮待不下去,我就只好乖乖作你的妾吗?你做梦!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这种纨绔败类,想不到自己竟也瞎了眼!你要么就把我现在宰了,否则我终要你死在我的手下!”
清波后退一步靠在墙上,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似乎站也站不住。他的眼中既是心痛又是绝望,张了半天嘴,才黯然道:“我不知道大哥他竟会去找司徒帮主……”
司徒燕狂笑:“哈哈!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杨家道貌岸然,一肚子的龌龊!陆渐鸿当日怎么伏的法,你们那‘证据’怎么来的,他人不知,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清波讶然:“燕妹,是我负了你,纵死在你的手下我也心甘,可是,你不要误会我家其他的人。戳穿陆渐鸿的证据,你不是也知道是我大哥私下收集的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司徒燕斜了眼清波,语带嘲讽:“你忘了我在边关呆了多少年?这样的信,我也随时能写十封八封,这样的章,我也能刻十个八个!只不过,如果是我写的,一定会有人去查证鉴别,你杨家写的,就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可笑当时我竟叫猪油蒙了心,还一厢情愿当你们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清波如遭雷噬:“你,你胡说些什么?我大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正直端方,可不似我,胡闹起来什么不管……”说到这里,猛然住了口,忽想到清流私用了父亲的印信向司徒卓求亲,登时觉得司徒燕所言也不是不可能。
司徒燕的声如霹雳,继续灌入他的耳中:“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是不是要杀我灭口了?你尽管呀!反正现在随便你给我口什么罪名,也不会有人怀疑,连我那个‘义父’不也默许了!你杀了我,正好讨好你的新娘子和你的岳父大人!”
清波望了她良久良久,眼中清清亮亮的,隐是泪花。他的声音凄绝而平静:“燕妹,即使大哥真的做了什么,他也必定有他的道理,有他的苦衷。手段或有不同,但他为人磊落侠义毋庸置疑!天下,并不真如你想的那么黑暗!你别怪大哥,也别怨你义父,千错万错都错在我,杀了我就好,只是以后要小心些了,别让我家里人再见到。”说着,他取出从外面守卫身上搜出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司徒燕出来,却不去接清波递过来剑。只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仿佛有恨有爱,更有一种诀别的意味。她一言不发,双臂一振,宛若天涯孤燕,消失在夜色苍穹中,再无痕迹……
次日清晨,两对新人拜见了杨氏夫妇,众人神色间都有几分隔阂,礼仪过后就匆匆散了。清波心情略平,记起清流的伤势,过门探望。
清流看见他,掩着右袖,笑道:“怎么娇妻美眷还不够你忙吗?”
清波神色凄苦:“别打岔了,你的手究竟伤得如何?”
清流轻叹:“我没有想到会闹成这样,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很对不住你!司徒姑娘这一剑,我受的也不冤枉。二弟,这一剑便算我受了罚,原谅我好吗?”
清波低头不语,径自解开了他手上的绷带,望着那血肉中白森森,扭曲着的指骨,登时明了这只原本修长有力的手,从此与剑无缘!清波拿着伤药的手颤了颤,低下头仔细替他重新包扎。打上最后一个结,清波才涩声道:“你伤得不轻,别每天都弄得那么忙。要是伤口发炎,闹起病来可有你受的!”
清流微笑,左手拍拍他的肩:“想让我歇着,你就打起精神来帮我干活!”他指着桌上的一摞文书,笑道:“好兄弟,为兄知道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也甭等来生再结草衔环,把这堆礼单帐册算明白了,救命之恩就算两清,如何?”
清波苦笑,难得没有回嘴,老老实实的接过了清流吩咐下的事情。
而得知司徒燕竟然从杨府越狱而出,无极岛主尤为气闷,惜乎女儿已经过了门,气又能如何?他暗叹自己一世自在随心,老来却要为了女儿缚手缚脚!而明珠听说此事,又见拜堂之后,清波反而更加冷淡客气,背着人偷偷哭了一场,却对丈夫倍加的体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