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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三章 ...


  •   司徒燕所受虽都是皮肉外伤,却终是失血甚多。好在莫干山下,就有一家作猎户的丐帮弟子。洗涤包扎,又换过了干净衣衫,从内室再走出来,司徒燕已恢复了平日的清爽气度。清流汗颜道歉,只把无功而返的过错全揽在己身。清波失魂落魄站在一旁,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司徒燕望着他们兄弟,开口却道:“玄武楼已有准备,占据地利,真要强攻的话,咱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于公,我当谢少庄主当机立断,救了我丐帮这许多兄弟的性命;于私——”她顿了下,幽深的目光停在清波脸上,声音低沉下去:“我,也很喜欢清波兄,出手帮我挡下那一剑。只是你伤没好就冒失出手,可要紧吗?”
      清波不想她说出这句,心中一暖又一酸,梗涩了下,强笑道:“伤早就好了,刚刚只是沸血上涌,调息下就好。”司徒燕也笑了笑,却对清流又道:“少庄主,我想和清波兄私下说两句话,却不知是否方便?”
      这下却连清流也一并惊了惊,仔细分辨她的神色,却没也看出什么端倪,略一犹疑,清波已忙不迭应了。他暗自叹息,和赵志明一并退出内室,顺手掩好了门。
      房间静下来,司徒燕静静望着清波,眸子里肃煞淡漠渐渐化作了轻愁。他无恙,却已憔悴至斯。“今日……今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在耳边响起,司徒燕自嘲的笑了笑,道:“不久,刚好见你跟柳家父女求亲。”
      清波黯然低语道:“从金陵回来的路上,我受伤昏迷,明……柳姑娘,不避男女之嫌救了我,我……”
      司徒燕忽然觉得房间里有些冷,缩了缩肩,移开视线,低低哑哑的笑出了声:“柳姑娘是大家闺秀,名节自然要紧。”
      清波忽然想到自己也曾握过她的手,亲过她的颊,当着一众江南武林人把她护在身下,甚至连玄武楼的人都知道自己和她的“暧昧”,钻心的痛陡然翻搅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等了许久,司徒燕转回身来,幽幽一声叹:“我在边关听说你受了伤,就说回来瞧瞧,没想到就碰上这许多事。”
      清波看着她混着泥血的凌乱发丝,心痛如绞,关山万里,险死还生,究竟如何才能平淡的说这一句“碰上这许多事。”
      等了片刻,司徒燕怅然又道:“这的事情已经了解,回去之后你就要到柳家求亲了吧?”
      清波怔怔低喃道:“我……我不知道……”
      司徒燕的眼底掠过些微失望,声音平和得近乎淡漠:“左右我在杭州还有几日耽搁,还有什么话,就等你伤好些、心静些再说吧。”

      回到杨府,已是过了午。出乎清波意料的,却是杨晋居然还照原样被扔在自己的床上。解开穴道,不待清波嘱咐,杨晋便自行诅咒发誓绝不外泄二公子的秘密,转身溜出了房门。清流见状却不由笑道:“估摸着是爹也舍不得再打你一顿板子了。”
      “你舍得让你爹生气,你爹就舍不得罚你?”冷冷一声埋怨从门外传来,抬头却见杨夫人寒着脸闯进门来。
      觉察娘亲责骂之下的怜爱,清波不知怎地眼眶有些湿,忙作出感动模样服侍母亲座好,又端了杯香茶过来:“那定是娘亲心疼我,帮着说情来着。”
      杨夫人倒被气笑了,叹了口气问道:“唉,你呀,真是从来就不叫我们省心!说到玉丐司徒燕,她今日匆匆而来,也难怪你爹爹心里不高兴。”
      清波面色微变,要开口却被杨夫人抬手阻止:“江湖中人都道她心狠手辣,残忍好杀,冷面无情,我看她今日所为也是极有魄力的人,而一个女子身份执掌丐帮刑堂,自少不了难处。只是波儿,娶妻成家,靠的不是一时情动,而是要两人一生相伴呀!彼此的性情喜好,都要考虑清楚才好!咱们杨家虽身处武林,几代下来,却与寻常的世家无异。你尤其如此!刀剑之外,爱的是吟风弄月,抚琴作画,平日俨然就是个文人雅士。明珠自幼在无极岛长大,不履红尘,气度清华,也是天仙一般的人品。而那司徒燕,从小便在江湖中打滚,再好的本质,怕不也给磨俗了。你是听惯了软语温言,见惯了胭脂红粉,偶尔遇了真正的江湖女子,难免觉得新鲜,而便当是自己动了情。日子长了,你当真受得了和她相伴终身吗?你谈诗论画时,她道的是江湖是非,你焚香品茗时,她想的是大碗喝酒。到时你真的受得了吗?”
      清波沉默了。望着母亲慈和的微笑,听着母亲娓娓的劝说,脑子里想的却是那狂如猛兽的刀法,艳如烈火的血花,还有那双藏在厚重的风尘里,犹灿若星辰的明眸。他的脸上一丝若有若无微笑,叹息似的对母亲轻轻说道:“娘,司徒燕并非俗人!她亦解诗画,更解人生。而无论诗画,其动人处,不在言辞水墨,而在内蕴之神。我往昔以风流自诩,而见了司徒燕,方知浅薄!我纵堆砌千万辞藻,又怎及她平淡一叙?明珠人如其名,便同一颗最璀璨的明珠,光彩夺目,明艳照人,上至文人雅士,下至走卒贩夫,无不倾慕;而司徒燕却如玉石,乍见平凡,愈是琢磨,愈难释手,愈经风霜,愈是耐看!”
      杨夫人听得愣住了。她比谁都清楚清波骨子里的那份骄傲,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对司徒燕说出自承浅薄。看着儿子那悠远柔和的目光,那平淡而深情的语气,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初见杨云天的时光。努力抛开心头的阴影,她轻叹一声道:“便算如此吧,性情呢?司徒姑娘久居丐帮高位,手下弟子逾万,定是事事争强,说一不二的倔强脾气。而你呢?外和而内刚,越是亲近之人,越不肯退让。看你和你爹时时吵得天翻地覆,难道还不知教训吗?”
      清流插言笑道:“这怎么能比?娘,您还不如说,您和爹爹时常吵的不可开交!”
      杨夫人瞪他一眼,骂声了贫嘴。清波知他们故意说笑为自己开怀,勉强跟着笑了下,眼前却不期然的闪过司徒燕淡漠而倔强的明眸。
      看他这副神情,杨夫人也笑不下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和司徒姑娘同行,也没有几日,怎么就会生了情意?既私下订了情缘,又怎么不早说,否则也不致像今天这样尴尬!”
      清波苦笑:“我哪里有机会说了?带了伤进门,好不容易头脑清醒了些,每次您来探我的时候,又都带着明珠,却叫我怎么开口?本想是再过两天,行动自如了,再私下找您告知,谁知,唉……”
      杨夫人沉默片刻才道:“好在明珠这孩子心宽,明白事理,又难得对你深情如许。今日她也说了,事不得已时,她也宁愿与你共事一夫。你若与她成亲之后,动之以情,再收了司徒燕,想来她也不会不允。”
      清波一震,仿佛被看破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奢望,蓦然提高了声音,恼羞道:“娘,这件事您就管说了!”
      杨夫人一愣,也着了恼:“不管?你要是不惹事,我和你爹至于给无极岛主指着鼻子的骂,还要受别人的冷眼?”
      清波死死的咬着下唇,清流在旁听他们越说越僵,忙插言笑道:“好啦,好啦!娘不也是不忍看你伤心,怎么你倒吵起来了?是真不愿意,还是怕司徒姑娘不答应?”
      清波一僵,却见大哥抛来个眼色,又拉了拉娘亲的衣袖讨好道:“二弟不知好歹,您管他作甚!您回去歇着,把他交给我处置好了。”
      杨夫人瞪了眼清波,叹了口气:“我走了。你们兄弟也早点歇了吧。波儿的创口已反复了几次,再不用心静养落下病根,有你受的!”
      清波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清波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清流的面上却多出几分冷峻,忽然转了话题:“二弟,你觉得今日如果当真动手,我们有几成胜算?”
      清波想着贝野剑势,苦笑道:“想不到剑魔居然也投靠了玄武楼,再加上玄鹰以及那个诡计多端的浮云,强攻的话就算胜也勉强。说实话,要不是你一上来镇住贝野,咱们也未必能退的这么自如。”
      清流面色愈沉:“凭陆渐鸿绝压不住贝野。他甘作护法之位,除非玄武楼的真正主事,是克敏!”
      克敏!
      这个名字,仿佛魔咒一般,让兄弟两人都沉默下来。多少年来,不管是杨家,还是整个中原武林,几乎所有人都避讳着这个名字!尽管当年御赐金匾,尽管杨家盛极一时,杨家的人却没有一个忘记,所有的荣宠的背后,其实是陈家谷口的大败——即使以老令公全盛时候的金枪,亦抵不过克敏的双掌!
      清波脸上掠过一阵潮红,沉默片刻才茫然道: “杨家挡不住克敏,加上东海无极岛,便胜算大增是吗?”
      “是!”清流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如果我没有料错,陆渐鸿这么急着动手,多半意味着两国鏖兵已是迫在眉睫!二弟,纵然爹爹不说,但陈家谷口的仇,他老人家却没有一日忘记!”
      清波喃喃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杨家的荣辱,两国的争端,为什么要燕妹去承担!”
      “要承担的不是司徒燕,是你!”清流神色缓和了下,无奈叹道:“世上的人,恩总是很容易忘掉,仇却恰恰相反,更何况在柳岛主这样性情身份的人看来,别人为他做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如今你受了重伤,谢修等四位教师折损在路上。”他的眼神中添了一抹暗色,顿了顿才接道:“而我自己的功力也折损不少,抵挡玄武楼已是不足,若再加上柳靖,只怕很难平安了。”
      那日清流为他疗伤的情景又鲜明的回到了脑中,清波缓缓垂下头,心中仿佛被大石压着喘不上气来。
      清流拍了拍他的肩,柔声接道:“就算舍去利害不谈,柳姑娘也是素性高傲的人。今日在厅堂,她却孤注一掷,你也已经当面应允。若因为司徒姑娘一露面,你就再次反悔她情意何依,颜面何存?你是聪明人,后果如何,不用我说。清波,你一向心软,今次就当真忍心看着这样一个爱你至深的姑娘走上绝路?不错,以你的人品、性情、家世,恋慕你的姑娘只怕不在少数,但又谁又能如柳姑娘一般,肯抛却一切的爱你?便是那个司徒燕姑娘又肯吗?”
      她不会的!一个声音在清波的心里默默的回答着。司徒燕就是司徒燕,她可以为自己而死,却不会向明珠一样坦然示爱。她所承担的太多,也太沉重!
      清流看着沉默的二弟,又道:“还有父母,你想过没有?以父亲的脾气,你若不娶明珠,只怕他老人家,不会甘休,甚至会把你逐出家门,而以后的日子呢?他二老会怎样伤心?娘还好,伤心也会哭出来,爹呢?他老人家外刚内和,再伤心也会忍着,再后悔也不会收回成命。他二老年事已高,你便忍心让他们老年丧子吗?”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还有我们二十年的手足之谊,你也不顾了吗?”
      想着今日临别时司徒燕怅然一问,清波的喉咙里再度泛起的血腥滋味,垂下眼帘,哑声道:“大哥,我已答应了明珠,就不会……返悔。明日……明日,我就去求柳岛主……许婚!”
      清流握着他的手传出一股柔和的内力,却微笑起来:“今日真见了司徒燕的行事,我不由得喜欢。这样的女子我也不忍要你辜负。你且放宽心,回头我定帮你享上齐人之福!”
      默然片刻,清波也去了激动,怅然叹道:“谈何容易?无极岛主高傲自负,咱们老爹的固执古板,还有燕妹,她那么倔强的性子,却怎么肯……”
      清流笑的调侃:“说了半天,原来你担心的只是该怎么想着齐人之福,而非是不愿去享。二弟,我答应你的事情可有做不到过!”
      清波心神有些飘忽:当真如是吗?自己担心的只是如何共娶两妻吗?这样算不算已经负了司徒燕?
      清流微笑道:“哀兵必胜,而司徒燕能令丐帮数万弟子信服,也定是个明了大局的人,你先把自己弄得凄惨些,赔了小心慢慢去磨,总有求动她的一日。”
      清波苦笑:“你怎地这般在行?”

      送走了兄长,清波躺在床上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脑中一会是司徒燕的明眸,一会是明珠的眼泪,一会是父亲的怒容,一会是慈母的担忧,最后却化作了那晚清流替他疗伤的情景。尽管江湖上的人都夸他是武学奇才,他却深知大哥的一身才华远远胜过他,尽管不说他又怎能不知道大哥的胸中的抱负!一向都是大哥承担了杨家的一切责任,所以他才能在江湖中肆意逍遥,而如今失去了大半功力的哥哥,有该是怎样的心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承担,为什么他的承担却注定了要辜负燕妹?
      燕妹,燕妹……

      第二天清波起了个绝早,行功之后微微发了会儿呆,便起身上房走去,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却又顿住了。
      “波儿?”
      “咿呀”一声房门从里面退开,杨夫人又是惊诧又是责备的目光停在清波身上:“伤还没好,怎么到处乱跑?真是的,早晨风露重,就算出门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还不快进来?”
      清波低了头,轻轻道:“娘,昨天是我错了,爹还在生气吗?”
      “你也知道错吗?”杨云天的严厉的声音传进了清波的耳里,他抬起头,正看见爹爹气恼的眼里隐约带了宽慰。
      苦涩一笑,清波跪倒,哑声道:“昨日是孩儿太任性了,还望爹爹恕罪!”
      杨云天抬手,柔和的内力涌出把清波抬起,轻叹一声:“算了,你也不小了,什么事情该作,什么事情不该做心里也该有个分寸!等你身子好些,再找无极岛主父女请罪吧!”
      清波忽然笑道:“这种事情晚一刻不如早一刻,反正家里各色彩礼都是现成的,不如跟大哥借一点,现在就去求柳岛主许婚!”
      杨云天愣了愣,片刻才道:“也好,你自己留意吧!”
      清波接道:“那孩儿下去准备了,能否请爹爹是同去求亲?”
      杨云天点头,清波也不进屋,径自施礼告退。
      杨夫人望着儿子朝阳中远去的背影,眼中尽是悯然。
      “放心吧,波儿日后自会明白明珠才是他的佳配!”杨云天眼睛望着清波离去,好像在和妻子说,又好像自言自语。

      巳时正,杨云天和清波携礼赴无极岛主暂居的龙福客栈求亲。两个时辰后,含笑而出,无极岛主柳靖亲送出门。两日后,柳靖携女做客杨府。再隔十天,武林第一庄和东海无极岛联姻的消息已然遍传江湖,与清流和文堇亲事的低调迥然相异。未几,各大门派皆收到请柬:八月初八,杨家长幼两子同时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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