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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六章 获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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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忙了一整天的清流刚刚踏进院子。
关上房门,他唇边一贯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和厌烦。自清波再去金陵,前两天还好,等擒下陆渐鸿的消息终于传出府门之后,数不清的杂事便一拥而来。道贺的,质疑的,各大门派的书信使者,络绎不绝,雪片一样飞向杨府。尽管早已习惯应付这些,深夜无人的时候,他还是偶尔会想,像清波那样的快意恩仇,究竟会是怎样滋味?
今晚,他终于让以护短著称的峨嵋派唯一的长老文华,也满意了他对江练航以及玄武楼的处理,代价就是一个豆蔻年华,明眸善睐的可人绡红。回想着那白发红颜相依相偎的场景,清流不禁叹了口气。一切善后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绪更加烦乱。
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清流闭了眼,细数着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从文堇南下,玉丐来访,擒陆渐鸿,一直到接到信报说清波受伤。
清波!
他的一震,更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难道清波出了事?他稳了稳心神,竭力把这不祥的念头排出脑外:清波此时应该按照他信上所嘱咐的那样,安安稳稳的呆在金陵府衙内。也许他早该动身去金陵了,但家中这些宾客,却是他不得不应付的。纵然受了伤,以清波的性子,怕还是早就等急了吧。但清波一向很听自己的话,即使在心急,见了信他也不会擅自做主的。
但,但如果清波他们在接到信之前,就已经动身了呢?清流的心陡然一跳,想起金陵知府始终没有给自己回信,陡然大了个寒颤:他真的是太疏忽了,居然就这样自以为是的认定清波一定会在金陵府!
他蓦的转身,直奔杨明的房间,沉声道:“备马,我要立刻出门。要是有人问起我,随便你怎么说,合理就好。记得看好陆渐鸿,有事能推就推,实在应付不过去,就请示爹爹。”
杨明急道:“大公子,您一个人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哪?现在外面玄武楼的余孽正嚣张……”
清流直接打断了他:“金陵!”
匆匆禀明了杨云天,清流骑了快马,从后门而出。马蹄急急踏在空旷的大街上,渐行渐远。望着清流逝去的身影,杨明又是担心又是欣慰,想着明日还得“合理”的解释清流的去处,不禁有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时明珠也听到了人声。不是快马急蹄,也不是嘈杂犬吠,而是咿咿呀呀的车轮声。她的心一惊,刚想躲,望着怀中的清波又犹豫了。此时清波的身上,僵冷如冰雕,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气,要不是若断若续的心跳,几乎就是一具尸体。再耽搁下去,他一定会死!
死!这个鲜明而恐怖的字眼把明珠从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惊醒:与其这样,还不如重新被玄武楼的人抓了回去,起码他们会保住清波的性命!玉齿嵌入了樱唇,明珠尝到淡淡的腥咸。毅然决然的甩甩头,她挡在路中央,清脆嗓音喝住了迎面驶来的马车。
“找死呀你!”赶车的大汉怒骂一声:“那蹦出来的野女人!半夜不睡,跑出来拉客吗?招子放亮点,给你家大爷滚!”
夜风中明珠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在眼眶中含了整晚的泪,终于悄悄的滑落。她忍了忍,低声求道:“对不起,我,我们兄妹遇上了强盗。我哥哥受了伤,能不能,能不能请您让我们搭一段车?我们一定多付车费!”
“出了什么事?”一个极柔和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跟着从车厢内流出一丝晕黄的光,光晕影里一只白玉纤手从车帘后里探出,厚重的帘子一点一点的被挑起。
在深沉的夜里,烛火显得暗淡而渺小,只隐约勾勒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轮廓。
明珠曾经以为浮云的风姿,是世上最柔和,最完美的,但见到这个轮廓,她却忽然觉得浮云造作。灯火投在这女子的脸上,衬得她眉间悒悒的,柔宛清丽间带着妩媚慵懒,又掺点了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明珠看得有些呆,她却不知道在淡淡的灯光下,她的真面目使这一行人的惊异更甚于她!即使满身血污,即使衣衫挂满了泥水,明珠的绝艳还是一下子就倾倒了所有的人!
美!
见了明珠,再高明的人也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词。即使衣衫再污秽,即使样子狼狈,所有人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同时叹道:“仙子!”
那车中女子当先回过神来,柔声道:“老蒋,你还等什么?还不赶快请这位姑娘上车?
那车夫回过神来,立刻改换了神情,毕恭毕敬对明珠道:“小的冒犯了,还请小姐蹬车。”跟着便想从明珠的手里接过清波。
明珠下意识的退了半步,车中女子看在眼里,微笑道:“令兄似乎受了伤,老蒋只想想替他包扎一下,并无恶意。”
明珠脸一红,迟疑了一下,却仍是不愿将清波交到陌生人的手上。旁边的侍女在地上铺了块毛毡,车中女子缓缓走出,一挥手,旁边又有四五盏灯依次亮了起来。人影绰绰,好像一下子从地下冒了出来。幽幽灯火中,白幡白绫,人人缟素,明珠这才看清,那女子穿的不是白衣,而是孝衣。
她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她和清波已经跨过了阴阳之界,仿佛她面对的根本就是一群来自地府幽灵。眼前女子原本柔和的笑,也似乎变得飘忽,明珠突然有一种比遇上玄鹰时还可怕的错觉!
“这位小姐带着令兄上车吧。”那女子一步一步地朝着明珠走近,灯光也越来越清晰的照在明珠和清波的身上。
明珠把清波抱得更紧,身子颤抖的更厉害,她忽然有种自己已然落入地狱,无处可逃的错觉!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二公子?”熟悉的称呼让明珠更惊,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难道刚刚死去的四位杨府教师也在这列送葬的队伍中?
那车中的女子脸色却一肃,转头望向出声之人道:“姜叔叔,您说什么?”
那人正站在阴影处,明珠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敏感的觉得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惶恐和懊恼:“我,他,他,有点像我家二公子!”明珠转首呆呆的望着那人。
那女子眉头微蹙道:“清波公子?姑娘,你扶着的可是清波公子吗?”
明珠有如惊弓之鸟,大大的后退一步。
那女子她见明珠满脸惊恐,柔声道:“如果是,请您务必据实相告。我——”她脸上微微一红,接道:“我是杨府清流公子的未婚妻,这次正是去杨家投亲的。这位姜叔叔则是杨家来接我的人。先母在路上不幸亡故,带着灵柩白天不方便,只好趁夜赶路,小姐不必多疑!”
明珠微微定了心神,抛去了胡思乱想,回想起清波对他家人的讲述,迟疑问道:“您是郑家小姐?”
那女子笑道:“正是文堇!妹妹现在可否据实相告了?”
明珠被她一句“妹妹”叫得脸一红,想到她的身份,这个平常的称谓,竟给她心中带来了一阵涟漪,早忘了先前的恐惧。她顾不得礼仪,连忙抱了清波登了车,惶急道:“我是无极岛的柳明珠,清波大哥为了救我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求姐姐务必救救他!”
“妹妹何必客气。啊!”看清了清波的脸色,郑文堇的脸色也变了,她一面下令家人施救,一面凝肃了神情,向明珠问道:“现在还有没有人追踪你们?”
“有,暂时是甩脱了,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来。”明珠口中答话,眼光却不离清波。
郑文堇接道:“他们用什么追踪?单凭人力,还是借助了牲畜?”
明珠答道:“用了狗,是从农庄里面抢的。”
郑文堇点点头,挑开车帘吩咐道:“姜宁,你立刻给你家清波公子换上干净的衣衫!阿四,你带着清波公子的脏衣往南走,别太快,也小心些别被发现。明翠,你取熏香来点上!对了,明珠妹妹,伤了你们的是什么人,其中可有高手?”
明珠看她一串命令接连发出不由钦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冷静而周全的应变。见她又问到了自己,连忙答道:“是玄武楼的人,现在追踪我们的人里,有一个叫玄鹰的高手,还有一个不会武功,但琴弹得很好的女人。还有……啊,清波的伤究竟怎样?”她发现的姜宁眉毛越皱越紧,不觉改口相询。
文堇拉了明珠的手劝慰道:“你且放宽心,清波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她望着姜宁轻声道:“清波公子若要出事,我们却还有何面目去杨家?”
姜宁额上冒出了两颗汗珠,声音有些惶恐:“是!但清波公子旧创复发又浸了水受了寒,必须马上施救,可是车上……”
文堇眉一挑,沉吟片刻对明珠道:“既是如此,明珠妹妹你可否带了清波公子起快马先走,此地离杭州已然不远,到了杨府一切都好说。”
明珠点头,文堇掀开车帘,吩咐仆从解下三匹快马,又令老蒋和姜宁与明珠同行,明珠感激不尽,四人飞驰而去。
车队吱呀呀地缓缓走着。约摸顿饭功夫,后面起了一阵嘈杂。停了车,掌了灯,文堇娉婷而出。
追来的正是玄鹰一行人,他们忙了大半夜一无所获,眼看着到手的功劳又飞了怎能甘心?玄鹰一刻也不能忘记陆渐鸿的巧计,他更清楚清波在江湖上有着怎样风流倜傥的名声!猜测着此时清波和明珠此时的情形,他心中就好像有一团火,把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少了个干净!他的脑海中浮现着血红的颜色,也许只有这灿烂的液体才能浇息他心头的那把火!
但就在他看到眼前这眼眶微红,一身孝衣的女子的刹那,他满心的杀气便奇异的消散了许多。这女子的腰肢很细,脸蛋没有明珠的艳,浑身带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清泠的白色穿到她的身上,反倒透出了别样的媚。
“搜!”微愣之后,玄鹰冷涩的命令出口。
“大人……”文堇的身子抖的厉害,也越发显得我见犹怜:“能否告知小女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玄鹰听若不闻,直到属下回禀在车队中一无所获,他才冷冷的望着文堇道:“你可曾见过一男一女从这里经过?”
文堇“啊”的叫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惊惶。玄鹰空抖了一下掌中皮鞭,在静夜发出一声凄厉的暴响,跟着冷喝一声:“说!”
文堇的眼泪都快垂下来,委屈道:“大约顿饭功夫之前,我见到了一对兄妹,他们说是遇上了强盗,但自己本身却比强盗还要凶狠,还把我们的马夺走了一匹……”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玄鹰打断了她的描述又接着问到。
文堇纤指指了指阿四走过的方向,咬着下唇道:“我,我没有说出他们的行踪,我,我没有说!”
玄鹰奇特的望她一眼,文堇仿佛能了解他的眼神一般絮絮解释道:“他们让我发了毒誓,绝对不能说出他们的下落,我……”
望着那双含泪的明眸,玄鹰相信这柔弱的女子绝没有欺骗他们的勇气。鞭子一挥,一行人如来时的突然一般,转眼又消失在深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