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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三章 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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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珠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清波。
天亮了,他还没有醒过来。虽然同行的齐叔叔在诊治之后,已保证了他没有性命之忧,自己的心中却还是又焦急又难过。虽在昏迷之中,他那英挺的眉还是轻蹙着,每每换药之时,他的口中总时无意识的溢出痛楚的呻吟。
他的伤是为自己而受的。
明珠想着想着,那又是担心又是酸苦又有歉疚的滋味,再次涌上了心头。其是想到齐叔叔所说:清波中刀之后与那个玄鹰对掌时又受了内伤,此后非但没有调息,反而为了救自己而强行出手,以至气血两竭,内息走乱,伤势沉重,明珠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淌。
怕震动清波的伤口,他们耽搁住在金陵城里的一家客栈中。
闲来无事,齐叔叔他们常常用又伤怀,又宠溺,又尊敬的语气谈起清波的功绩,清波的笑话,清波的脾气,清波的毛病。
而她默默的听着,眼前一遍又一遍的浮现着那日地牢中的情景,他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把希望带给了绝境中的自己!他的身影是那样的挺拔,即使在重伤之后,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而自信,仿佛对他而言天下都没有什么是困难的。虽然尚未有过一句交谈,但她觉得自己已和的清波认识了许久许久。
清波最后的那一笑,竟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明朗,她知道清波是在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但也正是那一笑,让她的心痛的更深切:这人竟丝毫没有想到他自己的伤势!
明珠悄悄擦了擦眼睛,试了试桌上汤药的温度,觉得满意,端到清波近前,一勺一勺的喂下去。生平头一次服侍人,这无极岛主的掌上明珠非但丝毫不觉委屈,反而从心底生出了一丝丝甜!
杨清波忽然觉得口中有一股清香微苦的汁汁液灌入。他张开眼,猛见到面前不到三尺之处竟是一张绝美的娇颜,娇颜上还带着梦幻般的微笑!
好美!
清波深吸一口气,略带陶醉道:“是我在做梦,还是世上真的有仙女?”
“啊!”那少女吓得向后一跳,手一抖,满满一碗浓黑的药汁差点全倒在清波那张俊脸上,“吓死人家了!你,你干嘛突然睁眼……”
“扑哧!”清波笑出了声:“当然是为了看仙女啦!”
少女的脸上陡然升起了两抹红晕:“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是齐叔叔说……说你还要过上一天才能醒来的……”
清波见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淡紫色的轻衫,面容秀美绝俗,双颊绯红,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神情又是羞涩又是懊恼,楞楞的捧着药碗,不知所措。他忍笑道:“齐叔叔?他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侄女?”
少女微微抬起了头,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说不出的失望:“你不记得我了?我们才见过面的——”
“柳小姐?!你千金之躯,怎能……”清波原以为这少女是齐诸他们请来帮忙的,却不料竟是柳明珠。惊呼一声,身子微微一抬,便想坐起来。那知一动之间只觉气血翻涌,肋下剧痛难当,额角冷汗渗出。
“你不要乱动!”明珠扔下了药碗,一把把清波按回了床,却不料急切间动作太大,倒让清波痛上加痛,眼前一花,险些又昏过去:“你……”
“我就是柳明珠。”明珠笑吟吟的,清脆的声音中带着无限关心:“你伤的很重,现下怕还不能动。什么千金不千金的,你何必那么客气?公子为救我而受伤,明珠这样又何能报君之万一?”她望了眼清波额上的汗,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捏在手里犹豫了一下,放到了清波的枕边,嗫嚅道:“把汗擦擦吧,小心吹了风,会着凉的。”
一股幽香钻入鼻子,清波顿觉受宠若惊。他暗自叹息:想这无极岛主的掌珠,平日尊贵不下公主,而今被“玄武楼”截作人质不说,好不容易脱离虎口,竟还需来服侍自己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真不知那几位叔叔这是怎么想的,竟让人家姑娘动手!
他有些着恼,美人之恩固然销魂,但想想自己被拉扯得犹在作痛的伤处,还是不要领受的好。如是想,他微笑着客气道:“区区小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对了,我那几位叔父呢?怎么不见?”
明珠略带歉疚:“齐叔叔说,你中刀之后又与那个玄鹰对掌,受了很重内伤,此后非但没有调息,反而为了救我强行出手,以至气血两竭,内息走乱。四位叔叔这两天轮流帮你运功调气,大耗心神,只有我一直是闲着。啊,你的药都凉了!”
清波看见她懊丧的捧着药,无声的叹了口气,却笑道:“凉了才正好喝。你说这两天,难道我已经浪费了二十四个时辰?现在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明珠抿嘴一笑:“还不到,才只二十一个半时辰!按着齐叔叔的估计,你至少要睡上三天呢!我们还在金陵,要不要我叫齐叔叔他们过来?”
清波暗中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要是他们没睡,就有劳你了!”
只片刻,齐诸、王栎、谢修还有“他的心腹”陈云四位教师一起推门而入,他们拉了清波的手,半晌无语,眼眶都微微湿润,只觉此番生死一线,能再见面,当真比什么都要珍贵!
清波见他们短短两日,都憔悴了不少,想来是为自己担忧疗伤而至。想到险些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兄长,还有那个远在边关的司徒燕,心中一酸,也险险掉下泪来!
齐诸舒了口气,道:“清波,你好好养伤,我们已给庄中送了信。”清波苦笑:“大哥又该骂我了!”谢修莞尔:“少庄主也是心疼你,谁叫你总不知爱惜自己?”清波笑的谄媚:“这次回家,就靠叔叔们解救了!”陈云冷哼一声:“你把自己弄的这么惨,连我都要骂!解救?”王栎笑道:“你这回奋不顾身,把柳小姐顺利救出,庄主和少庄主只会夸你!”齐诸捻髯微笑,连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明珠见他们聊的激动,不由埋怨道:“齐叔叔,杨公子才醒,不宜劳动心神的!”齐诸看了眼明珠,会心一笑:“哦,我一时到是忘了,多谢明珠提醒呀!对了,你怎么还称清波公子呢?”明珠脸一红,低了头。
到是清波见他们彼此已经这么熟,微觉诧异,没想到位无极岛的千金小姐会如此随和。他一笑道:“说的也是,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这样公子小姐的,听来是有点好笑!我也称你明珠好吗?”
明珠低头摆弄着衣襟,心中又是羞又是喜,低低的叫了声:“清波大哥!”拿了药碗道:“我去收拾一下!”一转身,逃也似的出了门!
四老相视而笑。
清波忽然想起玄鹰的话:“主人要把柳明珠在最落魄的时候从地牢救出,再要她倾心而待,以身相许!”不由一阵头皮发炸。他不敢多想,连忙问道:“怎么我们现在还耽搁在金陵?”
齐诸不悦道:“你伤得这么重,哪里经得起颠簸?赶着上路,非送了你的命不可!”
清波陪笑道:“齐叔叔体谅小子,我当然明白。不过,玄鹰逃逸,想必我们算计陆渐鸿得事情已经传开。现在玄武楼实力仍在,滞留太久,等到那些分楼主和玄鹰他们聚集一处,再走只怕又要多费一番周折!”
齐诸沉吟道:“你说的有理。不过这样说来,我们就更不能离开金陵了,起码在城里他们还不敢太嚣张。陈云,你马上再给大公子去信,请他遣人来援!”
“等等!”清波猛地坐起,刹那额上便布满了大颗大颗的冷汗,吓得陈云把刚刚拿起的笔摔到了地上,一把托住了他的身子,埋怨道:“二公子,你吓人哪!”
清波沉着脸道:“家里还能派出什么人?让大哥出来吗?郑家小姐命运多桀,送嫁途中又遭母丧,现在好不容易就要到了,如果一进门却连个接的人都没有,她会怎么想大哥,怎么想杨家?”说到这,他目光和齐诸一碰,那样深切的关怀让他的激动一下就消散了。清波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缓声道:“再说难道玄武楼的人就不会守好了要道,伏击来接我们的人,取胜之后再回过头来收拾我们吗?就不会趁着杨家空虚,劫走陆渐鸿吗?玄鹰当日被我点中丹田,伤也不会轻。而玄武十二分楼散布各地,聚集也要费一番功夫。我们马上起程,以四位叔叔的身手,当可无碍!”
谢修插言道:“二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的伤……”
清波苦笑:“那个江湖人没受过伤?这一刀要是扎在寻常江湖人的身上,怕根本不算一回事。难怪爹爹总说我娇贵!好啦,众位叔叔,伤在我身上,我还不知道轻重吗?你们什么时候见我亏待过自己?”
一句话逗笑了众人,齐诸捻髯道:“说的也是,从来都是你这个鬼灵精占别人的便宜!这次可长了教训?”
又叙了一会,清波已是吃饱喝足,四老嘱他休息,带着明珠打点行囊准备上路。
清波话说的虽然漂亮,但此时独自躺在床上,却觉得真气散乱,伤口阵阵抽痛。龇牙咧嘴好生咒骂了玄鹰一阵,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司徒燕:他的燕子已经飞到边关了,还是在风尘仆仆的赶路?如果她此时在自己的身边,看了会不会心痛?会不会也如柳明珠一样喂汤喂药,细心照料,现出她少见的温柔?
想着想着清波的眼神变得柔和,即使司徒燕平日里举止一如男儿,可他就是知道,司徒燕的心底必定还有很温柔的一面。只可惜她人现在万里之外,她还是丐帮的刑堂堂主。她有她的责任,她也不可能日日陪在自己身侧。
清波轻轻的叹了口气,若是司徒燕还在,想必受伤也会变得甜蜜吧,可惜……
朦朦胧胧中他沉沉睡去,梦中的司徒燕脱去了战甲,披上了红妆……
不一会儿,陈云赶着好大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清波掀帘一望,就是一咋舌:宽大的后座足足能躺下两个人,两床被褥三层貂裘铺垫其上,宣软厚实的近乎夸张。躺在马车上,清波倒觉得比客栈的锦床还要舒服。而唯一的一个前座上,也铺着华美的锦缎。
“唉,仓促之间,只找到了一辆合用的车。明珠请你先委屈一下好不好?”陈云诚恳的声音传入清波的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但听明珠笑答:“行程这么长,要真让我自己坐车那才闷死人呢!”
笑语传来,佳人登车。一行人缓缓的踏上了归程。四老骑马相随,望着那厚而严的车帘,都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也许是光顾了欢喜,他们都没有注意,此时一只雪白的鸽子正由他们的头顶掠过,飞向金陵。
鸽子落到了金陵府尹的宅院里。捧着鸽子王知府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这只鸽子已经造访过他多次了,雪白的鸽子,每飞来一次,就意味着他的账上又会多出一笔雪白的银子。捧着信,小心翼翼的拆开:
“请务必留舍弟清波于贵府,待我来接。流”
半个时辰之后,王知府脸上的笑容就化作了懊恼,想着杨清波已经离开金陵,仿佛便看到到手的元宝长出了翅膀。
这边清波在车厢里,却是别有一番风景。
“明珠,你把药给我就好,我自己喝就好的。”
“那怎么成?”明珠认真的说道:“齐叔叔说了,你现在伤口刚刚开始结痂,最忌振动。要是你自己动手,牵动了伤处可怎么好?”
清波望望那对澄澈而坦白的眸子,又看看锦被上斑斑点点的药迹,任命的点点头,乖乖的张开了口。
纤手银勺药香浓。
望着明珠越来越熟练的动作,清波心中不由感动。他们已经出发了两天,顾忌他的伤势,所以走得极慢。而头次出门的明珠竟一次车帘都不曾打开,只因为齐诸随口一句“受伤的人不易吹风”便辜负了如许的春景。
舒适的车厢内回荡着明珠柔柔的声音:湛蓝的天,湛蓝的海,赤着脚踩着一波一波的海浪捡起五色的贝壳,穿了水靠钻进海的深处捉怪鱼,夏夜里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听着父亲的故事,望着划过天际的流星,许下无数个美丽的愿望……这个武林中人人敬畏圣地,在明珠的描述中平和而美丽,美得就像梦幻中的仙境。
清波听得醉了:比起精雕细琢的西子湖畔,也许那浑然天成的海外仙山的美更加率性吧。如果有一天,能带着那只曾经风雨的燕子一起下海捉鱼,此生也就不算虚度了……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清波的白日梦,也打断了明珠娓娓的叙述。
“你的勺子干嘛往我鼻子里面塞?”清波悲哀的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个“柳大小姐”,他一边咳,一边无力的呻吟。
“我,我有不是故意的……”明珠手忙脚乱的帮他捶背:“对不起——”
“小心——”
咣当一声脆响,截断了清波的哀嚎,青瓷的药碗摔成两半,浓浓的药汁洒了他满身满床。
“对不起……”小如蚊蚋的道歉,逼得清波即将出口的长叹无声的散在了喉咙里:“没关系……”挂着僵硬的微笑,清波温柔的回答。他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会是这样?难道这天真烂漫,心无城府的明珠小姐看穿了自己心里在惦记着别的女人?
不管清波想的通还是想不通,在明珠的照料下,他的伤倒是迅速的好了起来。行到苏州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车缓步行走。自然那道遮风,也遮人视线的车帘,终于的高高挂了起来。
野外繁花似锦,碧草如荫,草舍炊烟,小桥流水。
褪去了遭劫时的憔悴,除去了眉眼间的担心,此时的明珠固然更美,相应的也让清波的麻烦越来越多。
“清波大哥,这条小溪好清澈!我能不能去踩水?”清脆的嗓音软语相求。
“呃,你看见旁边的人家没?这水是他们要喝的,我不知道漂亮女孩子的洗脚水有没有什么特别,但一般来说……”
“人家知道了!”红着脸的明珠逃了出去,穿梭在溪边的花树间翩然如蝶,恣意的撒下一串串动人的歌声,给秀丽的风光更添一抹绝艳。
此情此景看得清波又是陶醉,又是叹息:总是什么都知道!就怎么不明白男女有别,少女的纤足更绝不可以给外人见到呢?不过平心而言,他倒还真希望明珠能永远这样毫无顾忌的快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