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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绝处逢生 ...

  •   当晚冷峻竟不得安睡,独自一人在洞外逡巡,明月当空,晴空一碧,银光遍洒林木白雪之上。月下自行演练日间所习得的招式,又悟得了很多直劈,逆击,横斩,倒挥的要害,他习武二十载,方始大悟,心通其理,手精其术,知道外在的招式已尽于此,若再要有所修为,则需潜心待内力日长,自浅入深,全仗自身。

      回眼看着右臂斩断之处,又记起凌冰此去新罗,定然会孤身犯险,以解新罗之危,满腔牵念顿时涌上胸间,当日手臂初折,武功尽失大半,又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与凌冰在太原不告而别本是无可奈何;如今机缘巧遇,得奇人异士相助,毒性暂缓,武功反而又有大进,对凌冰的牵挂再也无法抑制。心道:待明日协助大师击败李月瑛一伙之后,便赶往新罗,到底见到冰儿,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我从旁协助就好,总要护得她周全,便是。。。便是她终遂心愿,和张仲坚结成丝萝,我也总是替她高兴的。

      谁说情爱里,人总是扮演着自私的角色?情到深处,便是一心一意祈愿对方事事称心,件件如意,却再也顾不及自己生死安危,甚至不需要去提醒对方,到底爱的是谁,只要是可以为对方付出的,百死无悔。师傅一向对自己要求,忍者无情,他要自己做到无情,他说唯有无情,才是真正的忍者。可是临终之时,却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说道,“当为情死,不为情怨。”千回百转,事过情迁,冷峻低头,嘴角几近不查的一丝微笑:冰儿,你是对的,我和师傅真的很像,很像。

      凝思良久,见月已偏西,想到明日还要助无色有一场恶战,便返回山洞休息,次晨醒转,无色又以内力从旁协助他调理五行经脉,冷峻心中好生感激无色爱护之德,大敌当前,仍愿耗费内力助他疗伤,便也专心运功,不多时又将体内之毒向心脉下方压制一二。忽然间,无色回撤内力,同时在冷峻耳畔低语道,“来了。我且去迎敌,你先莫要轻动,闭目静坐,万事皆空,护住周身穴位,调匀气息。”说罢,抽身站起,向洞外走去。

      原来静坐调息,最忌心有旁骛,若是中途打断,更是凶险异常,稍有闪失,全身经脉倒转,非得走火入魔,经脉尽废,冷峻深知其中利害,当下未敢丝毫异动,闭目凝神静坐。断断续续听得洞外无色与来人的对话,那来人的语音听来竟是十分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听了半晌,冷峻心中便已有了七分道理。来人便是无色口中的李月瑛,似乎是隋帝驾前大将宇文化及手下,正欲借道隘口,前往突厥,无色便是专门等在此间数日,为拦截她一行而来。

      突厥,突厥,冷峻心头蓦地想起曾听红拂说起新罗此次解隋炀帝兵围之道,北上一路便是向突厥借军,却不知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他本对诸国争霸并不关心,此刻却惦记凌冰的安危,她身在局中,当下更是侧耳细听。只听得无色朗声说道,“我师弟董大成数月前本欲从太原前往东都,除之于你以绝新罗贻害,却不想因事耽搁,抱憾而终,如今我在此截住二位,先礼后兵,二位本非中土人士,倭国远在大海之东,与新罗,中土皆无瓜葛,何必为炀帝所驱?若一意孤行而往,就休怪老衲今日伏魔除妖,大开杀戒了。”冷峻心下更为疑惑,原来这二位竟是扶桑之人,然而既然元空大师夙愿除之,我受他点拨之恩,更是义不容辞。

      心神一动,后面几句问答便不曾留意,只听得洞外掌风阵阵,积雪飞溅之声,便知无色已与来人交手起来。听得一阵,心下暗暗惊叹来人武功之高,叹为观止,与无色过招转眼间数百回合,竟是旗鼓相当,丝毫未显败势。忽听得洞外有人悄悄走进,凭脚步轻响之音来判断,此女子轻功亦是不弱,想来是来人中的另一位了,潜进洞内,定是意欲加害于我。正待强行收功聚气迎敌,那来人忽然用低低地声音轻道,“冷大哥,是你吗?”,一只手便已牵住自己的右袖。冷峻睁开双目,借着洞外透进来的光线看去,绿衫窈娜,果然是李诒素,见她脸上虽蒙着面纱,却掩不住眼眸里露出的三分羞怯,七分惊喜,当下一颗心放下,向她微微点头,不敢停止运功。

      原来李诒素的师傅,正是无色口中的李月瑛。那晚冷峻表露自己对凌冰心迹,情有独钟,万死不改之心,李诒素心头自然是一阵悲凉,更怕师傅狠下杀手,却没想到李月瑛听闻此言,竟只是怔怔立在原地,任由冷峻离开。她怎知李月瑛听到冷峻吟出“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二句,又见他所使的一招一式,想起了少年时与爱侣耳鬓厮磨,两相脉脉的情景,这已是二十年前旧事,此刻重又乍闻乍见,誓愿如旧,招式依稀,却也是风月无情,人事暗换,耳听得旧誓铿锵,余味犹存,眼见得旧时熟悉招式,去来仿佛,却已物是人非,蓦地里伤痛难禁,忍不住泪如雨下。

      李诒素只知师傅平素向来严峻凶杀,喜怒无常,下手狠辣至极,那里有半点柔肠百结?明明一招之内便可立毙冷峻于当场,怎么反而伤痛莫名。但听得她愈发哭的愁尽惨绝,声声断肠,想到冷峻此时离去,不知何时再见,不禁也酸楚起来,于是这师徒二人,相对涕下,愁花惨月,情深不寿。

      此时在山洞中不期碰上冷峻,李诒素眉头心上,遮掩不住的喜悦,牵住冷峻右袖的手竟微微颤抖,霎时间山洞中一片旖旎风光。她见冷峻正在调理运功,便上前以右手覆住冷峻左手,冷峻便觉一股轻轻绵绵地力道弥散进自己左臂穴道,知她两次三番相救于己,心中既感且愧,却又不自禁的叹息:唉,可惜此刻不是冰儿陪在我身边。想到李诒素毕竟内功修为尚浅,若由她如此将内力输于自己体内,时间一长她必要支持不住,当下暗暗驱动内力,经脉运转,李诒素便觉指间穴位稍稍一麻,自己的手便被震开来些。转念一想,便知冷峻是不愿耗她自身的内力,心下丝丝甜蜜,便低头说道,“冷大哥,我师傅与那位高僧在外交战正酣,不知谁赢谁输,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才好?”

      冷峻原想起身出洞从旁协助无色,听得李诒素相询,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便拉过李诒素低声问道,“李姑娘,你家师傅与新罗国有什么仇怨?什么事此刻这么着急要赶赴突厥?”李诒素迟疑地摇摇头,道:“师傅的事情,从来很少说与我听的。我只知道,师傅这一次是替隋庭里一位姓宇文的将军做事,那夜师傅派我去取的那拉提花便是那宇文将军答应交换的什物。只是。。。只是我先前竟不知道,那便是可以医你身上之毒的解药。否则,否则。。。”李诒素并未说下去,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否则便如何,自己难道违抗师命,私自那这那拉提花救治冷峻吗?
      她见冷峻并未说话,便以为他在担忧自己的伤情,便又劝道,“你莫急吧,我曾听师傅说起过,若是这次突厥之事顺利,宇文将军会把另一株那拉提花的下落告知师傅,到时候,我陪你去寻来医治。”

      冷峻只摇摇头,面上却无表情,心中却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细细梳理一遍,从凌冰陪自己到太原去寻红拂疗伤,冷峻便觉得他们正在一步一步走到一个局中--不—是根本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自己深夜入宫行刺,本是红拂与自己之间所达成的一个秘密的默契,连他自己都未曾点破,又怎么会有人早早等在宫殿外面阻止自己下手?

      他既然阻止自己下手,必然应该是杨广阵营之人,又为何不直接通知侍卫围攻,而是将自己引向房顶僻静之所?

      他既然把自己引向僻静之所,便是不欲惊动侍卫知晓,却又招招狠辣,且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欲治自己于死地?

      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女子忽然从暗中蛰伏杀出,截住前一人的兵刃,救了自己一命,瞧那身手绝不是诒素,却又是何人?那女子身手明明远不如前一人,前一人为何匆匆逃遁?

      元空大师本是新罗死士,他为什么说要为新罗铲除李诒素的师傅?李诒素的师傅效命于隋庭,此刻前往突厥意欲为何?若说是为隋炀帝劝阻突厥莫要相助新罗,那应该是派朝中大臣持节前往,又岂会行这等鬼鬼祟祟之事?

      毫无头绪的端倪盘根错节,冷峻这些天来翻来覆去想过种种假设,却都不能一一对上,不知是哪一点的推测出了纰漏,似乎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去接近真相,却始终让他无法触及。如今,只有一个李月瑛在这场局中展露真容,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从她口中探知究竟?冷峻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用没用,但是,做了一千件事情,总会有一件,可以帮得上凌冰的忙吧。若能为她减轻半点危险,他便心满意足了。

      李诒素亦是心明如镜,屡次劝他去寻药解毒,面前之人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大概这世间唯一能让他挂怀的只有他口中心底,醒时梦里,一刻不忘的“冰儿”有关的事情了吧。。。
      忽然间冷峻闪身跃过李诒素身边,反手封住了她天明、风池二穴,李诒素武功反应本属上成,本不该一袭而中,却没料到冷峻数日不见,功力竟精进如斯,听得他低声说道:“李姑娘,暂且得罪,我有些事情要请教尊师。你放心,我定不会伤害尊师性命。”语声未了,那道玄色身影早已闪出了洞外。

      洞外的局势,冷峻此时看得分明,虽然无色与李月瑛仍未分出高下,但李月瑛已显败迹,守多于攻,应接不暇之感,他本有心上前助无色一臂之力,转念一想无色毕竟是前辈高人,自重身份,若是自己插手,以少胜多,反落得对方口舌。当下朗声叫道,“大师且制住她,却莫要伤她性命,弟子还有话要问她。”无色闻言,掌上力道顿增,长袖鼓风,大有十招之内制住李月瑛之势。正在这时,李月瑛禅杖下指,在自己腹前画了个半圆,蓦地里换上了另一套空灵飘逸招式,与之前狠辣凌厉之势颇有不同。数招下来,冷峻隐隐瞧出她所用的这套杖法竟和凌冰所用三叉戟的招式如出一辙,虽是一个是戟,一个使杖,可眼前这套杖法一招一式分明是从戟法化用而来,却是青胜于兰,冰寒于水。

      冷峻自幼与凌冰拆解招式,心头对这一路戟法烂熟于心,此时也未及多想来龙去脉,观到要紧处,便高声提示恋战中的无色小心李月瑛暗器袭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原来这杖法虽源于戟法,其中变幻奇巧,加之李月瑛内力修为远胜于凌冰之上,发射暗器之际自然是不用先将右手腾空,左手借着掌力便射了出来,便快了一刻的时间。

      无色本可以避开这暗器,却没料到冷峻的提示竟会晚到一刻,只一闪神间,腹部便中了数枚袖里剑,李月瑛朝冷峻冷笑道,“小子,你还差得远呢。你不及他,你不及他。”忽觉背后一阵掌力带风,冷峻忙向左侧闪躲,身后无色右掌一推而至,李月瑛避无可避,只得强接了这一掌,一口鲜血喷出,自然是受了内伤,却一刻不停,展身形如蛇魅般抢过冷峻身侧,转眼间已将李诒素拽出洞口,疾驰下山。

      冷峻意欲追赶,却见一旁无色摇摇晃晃,几欲倒地,只得暂时抽身扶住他的身体,回山洞中替他疗伤。左手刚刚抚上无色百会穴,无色却忽然睁开双目,炯炯有神,一闪身便制住冷峻,双手同时抚上他背心处天池,元坤二穴,冷峻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由无色双手涌入自己身体,劲道之强,气息在体内上下窜跳,一时间想张口说话确都不得。但见无色头顶冒出丝丝白气,口中则对冷峻说道,“那女子暗器喂毒,再过一盏茶的功夫毒发遍体,到时无药可救。此刻我便把毕生的内力传给你,你每日需循序渐进,逐渐消化通融,早先绝不可强行运功,以免走火入魔,到时经脉尽断。”

      冷峻心下明燃无色如此做法是自寻死路,如何肯依,便暗暗在体内运内力与之相抗,无色觉察,便是一股更强的内力相加于双掌之上,又道:“李月瑛武艺绝顶,非重金不能相招。此去定然是为截杀新罗派去突厥的使者,你不想救你小师妹了吗?”冷峻心下一凌,心道:无色大师怎知冰儿便是新罗派往突厥的使者呢?转念一想,随即明白,倘若是寻常使者,杨广何必重金招李月瑛这等高手前去截杀,只是,只是杨广又何以知晓冰儿返回新罗,还被派往突厥,莫非新罗朝内有内奸不成?

      百思不得其解间,背后无色的掌力源源不断输送到自己体内,冷峻知道事已至此,别无其他余地,只得暗自调息经脉,配合无色。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渐觉背后掌力愈来愈稀,愈来愈弱,到最后已是似有若无,忙回身向无色望去,只见他仍端坐于自己后方,面容祥和,只是两侧原来高高凸起的太阳穴竟像泄了气的球般憋了下去。

      冷峻与无色几日相处,受他救命之恩,又点拨自己武功,最后又将自己毕生内力传授与自己,心底早已把他当成师傅一般的人物,如今无色命若游丝,饶是他自幼苦修,无情无欲,此刻心头又何尝不是悲苦异常,便将无色扶着躺下,见他半张了张嘴,吃力地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讲,便凑过耳去细听,只听得无色断断续续道,“她等了我四十年,我。。。终于可以放下,去。。。去陪伴她了。谢谢。。。你点醒我。”喘了几口气,又道,“要是当年,她自尽之时,我出手救了她,该有。。。该有多好。两个人好好在一起,比什么。。。比什么都重要。”
      话到后来,声渐不闻,冷峻抚其鼻息皆无,又守了一日,一直待他尸体冰冷了,方才在山洞外寻了处避风之所,将他埋葬了。

      朔风乍起,冷峻从无色坟前起身,一双波澜不惊的眼,抬手复又将身旁忍刀插回背上。他冷冷开口,仿佛是对着此刻正蛰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窥视之人,声音透着一丝寒意,没有丝毫情感:“这世上可以压制我的人很少,我本无意知道你是谁,也没兴趣参与到你争我夺的游戏中去,但是,你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阴冷,“你不该把她卷进来。也不该幼稚到,以为只是把她卷进来了。所以,你最好相信,我若尽全力,未必拼不过你。”

      从现在起,我亲自陪你,来玩这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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