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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天意弄人喜成忧 ...

  •   长安城内柳依然,伊人一去桂宫寒。自古离情伤秋意,未别已问何日还。
      却说送亲的队伍刚出长安,侍从女官阿忧就将公主丞伯乙叫到车边,悄声提出了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要求:长公主不愿红巾盖头闷在车中,她要出来骑马。
      也难怪,这条去往乌桓的官道未央来来回回走了两趟半,哪一次不是纵马驰骋、任意逍遥?如今叫她在密不透风的车里憋上几十天,那还不如闷在宫里,倒省了这一路颠簸!
      公主发了话,伯乙既不能点头,又不敢摇头。正为难间,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此事可求助一人,赶紧回道:“请长公主略等片刻,小臣这就去安排!”
      伯乙要找的人正是奋威将军萧毅。
      同所有热爱武事的年轻人一样,萧毅从小就做着戎马倥偬守四方、不畏马革裹尸还的英雄梦。只可惜无论他何时提出从军打仗的请求,两任皇帝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从来没个明朗的态度。要不就是口头答应下来了,却不给他正式的诏书。说了等于白说!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以前的说了不做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不说就做。
      就在未央被赐封长公主的同时,萧毅也接到了正式的任命诏书,说是辽西都尉冯逢世年已老迈,准其还乡养老,令他去接替此职。
      因萧毅走马上任与和亲队伍在大汉境内走的是同一条路,刘奭索性让辽西郡的老人家好好留恋一下最后一班岗,让他一月后与未央一起动身,一路同行。
      热衷军事的萧毅十分清楚地知道,辽西与辽东两郡皆是北方游牧民族通往大汉的门户,在战略方面都有生死攸关的重要意义,故而朝廷向来都是选派老于征战的军中宿将担任郡都尉一职。如今他年未而立,仗没打过一场,这样的要职竟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头上,叫他在狂喜之余,难免觉得压力重重。
      正在苦思军国大事的萧毅被一个大男人的悄悄话弄湿了耳朵,一时间恶心难忍,脑子里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叫一会儿又变成嗡嗡的蜂鸣,叫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伯乙打发走,因此没等想清楚就顺嘴一说:“那就随她吧!青天白日的还能有什么危险?”
      伯乙本是想找萧毅帮自己的忙,一起劝说公主要有个新娘子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车子里为好。岂料他忙活半天反倒替别人拉了个赞成票,又不好再说什么,只为难地看了一眼这位春风得意的青年将军,答应一声,回头就走。
      看伯乙犹犹豫豫地往回走出两步,萧毅才一瞬间明白了他找自己的意图,赶紧喊道:“你跟我到这边来!我还有话要说!”
      只是,谁说探讨隐秘的事情一定要弄湿别人的耳朵才能得出个结果?
      商议的结果就是:公主的喜轿里少了凤冠霞帔的正主儿,送亲的队伍里多出了个一身戎装的小兵,当然这也只有天知地知他俩和她俩知。
      未央装成小兵混在侍卫队伍里,因为害怕被人识破闹笑话,一句不敢多讲,一步不敢多走,半天没到就拘束得火星乱迸。
      心情不爽加上鞍马劳顿,等晚上到了驿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再看看驿馆提供的菜色,不是荤就是腥,她只须一眼就倒了胃口,一口不吃就回房歇息了。
      阿忧很有眼色地紧跟进来,看早上还生龙活虎的公主如今病恹恹地和衣而卧,赶忙出去打来温水,端到榻前,一面替她擦洗手脸,一面絮絮叨叨地劝说:“公主千金贵体的,怎么能骑马颠簸这么长时间?天气又这么热,很容易中暑的!公主要是嫌车中闷热,少穿一件衣服,不盖头巾也好,可千万别再出去骑马了!”
      擦完手和脸后阿忧又出去弄来热水,轻轻扶未央起来,让她把脚泡进盆里,自己蹲在地上,认真地替她揉捏脚底,手劲忽轻忽重,忽缓忽急,看似随意,实则有章。
      未央初时只感到脚底肌肉酸酸麻麻,又痛又胀,渐渐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舒适。不知不觉她已朦胧欲睡,在沉入梦乡前含糊地夸赞一句:“难怪傅婕妤这么喜欢你,看来你还真是有点本事!”
      感觉几乎是刚刚闭上眼睛,未央就开始做梦,梦中的她又回到了七岁那一年。当时饥肠辘辘的她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烧饼炉子前,贪婪地嗅着空气里到处弥散着的芝麻烤焦了的苦香味。
      镜头忽转,变成她眼巴巴地看着傅婕妤捧着一个刚出炉的芝麻脆饼,大大地咬上一口,“咯吱咯吱”地咀嚼着,烧饼松脆的焦皮从她殷红的嘴角不断落下,逗引得腹中空空的她口水上涌,用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唾沫咽下。
      正在专心吃饼的傅婕妤好像是听到了她咽唾沫的“咕噜”声,一脸奸笑地朝她走近,笑嘻嘻地说:“妹妹,你很饿吧!很想吃饼吧!只要你到我家去,包你吃个够!”
      “鬼才会去你家呢!”她的这句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傅婕妤的笑脸一下子拉长,慢慢变成了阿忧的脸,只听见她柔声轻唤:“公主,公主,您醒醒啊!可是魇着了!”
      这叫声听起来这样真切,未央一下子就从梦中醒过来,感到额头上冷汗涔涔。阿忧正在给她轻轻擦拭,屋角一灯如豆,发出微弱的黄光,看看窗棂外还漆黑一片,看来时辰还早。
      不过,虽说梦中的傅婕妤吃烧饼是假,未央的饥肠辘辘却是真的。她正在懊悔没有把驿馆提供的肥鸡留下来当夜宵,阿忧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变戏法一般从黑暗中端出一盘香气扑鼻的东西,送到她眼前,抿嘴一笑说:“奴婢看公主没用晚饭,想是驿饭不合胃口。奴婢记得,公主在漪兰殿用膳时,特别喜欢那道豆沙芝麻香酥小烧饼,所以就借了驿馆的锅灶凑合烤了几只。东西不齐全,味道也不是十分像,公主先将就用些。等明日到了市集,奴婢再去配齐材料,保管烤得和宫中的不相上下。”
      她这边说着话,看到未央已经急不可耐地吞了两个小饼下肚,连忙担心地提醒:“公主慢用,千万别噎着了。奴婢去给您盛一碗冰糖莲子粥来,是奴婢自己煮的,很干净,公主可以放心用。”
      未央风卷残云地吃完所有的烧饼,又淅沥呼噜喝下两大碗粥,这才顺势往枕上一躺,满足地叹口长气:“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要是这一路上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其实就是走上半年,我也是无所谓的!”
      阿忧正要收拾碗盘,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言:“公主这样喜欢奴婢做的东西,看来奴婢真是来对了!公主放心,只要您喜欢吃,奴婢就是一天做上十次都愿意,就怕公主吃厌了!”
      未央吃饱喝足,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早起又吃到了阿忧不知什么时候煮的绿豆百合粥,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阿忧看她精神健旺,心里高兴,想起昨晚说的话,特地去衣箱里找轻薄的夏装给她换。
      谁知等阿忧找出了衣服,却见未央早已手脚麻利地穿好了枕边的戎装。不管阿忧如何劝说,她就是不肯脱下,只说是前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昨天她才会食欲不振,今日断不会那样了。
      可是就算未央再嘴硬逞强,等晚上到了驿馆,她还是觉得浑身倦怠无力,看了饭菜毫无食欲,只是口渴难忍。
      可是喝水喝到肚子胀,她还是觉得意犹未尽,难免暗自揣测:想必是她在宫中的一个多月未顾上习武练剑,把身体养娇了,所以体质大不如前,一时不能适应鞍马劳顿也有可能。相信只要她多走上几日,迟早会适应的。
      这样自我安慰了几天,未央终于发觉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不光原来的倦怠厌食没有好转,现在的她索性时时反胃干呕,倒像是中暑的症状。
      只是这几日路上下着连阴雨,连暗太阳都没有,她也没道理中暑啊!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未经证实她先自惊得手脚冰凉:
      难道会是喜兆吗?
      不会这么凑巧吧!
      只不过一夜而已!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未央在心里无数次惊恐地否定自己的揣测,可是理智地想想,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极有可能的!
      并且……只须用自己的左手往右手腕上一搭——基本确定!
      不死心地换只手换个手腕再一搭——绝对肯定!
      脉象十分清楚:她有喜了!
      而这后知后觉的喜,悲剧地成了让她进退两难的忧!
      不对,应该是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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