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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金风玉露一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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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刘奭果然依约而来,到了宫中却未见傅婕妤如往常一样出来迎接,不由纳闷。等他走进殿中,竟然也没有熟悉的笑脸相迎,只有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回道:“娘娘说是去陪凌小姐闲话,让皇上自到那边去”。
刘奭听了此言,更加欣喜,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西头的一间小小宫室。看着门前无人当差,他便自己动手,推门而进。
这边门一响,室内就传来一声惊慌的怒斥:“什么人?滚出去!”
刘奭听出是未央的声音,赶紧答道:“别担心,是我!” 一边回身关门,一边暗忖:纵观古今天下,可还有第二个人敢叫一国之君滚出去?
来人并未“滚出去”,反倒“挪进来”,使得未央更加紧张地叫道:“你就站在那边,不要过来,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声音里带了哭腔。
刘奭关好门后,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正看到重重叠叠的豆绿纱幔后一个曼妙的身影一晃,接着听到水声哗然,像是重物落在深水中,激起无数水花。
粹不及防遭遇到这种旖旎风光,刘奭浑身的血液“腾”地一下子全部涌上大脑,激得他不由自主去肆意想象木桶中此时的情形,只觉得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在皮肤下疯狂奔流,叫他燥热难忍。残存的一点理智绝望地劝他尽快离开,可是陡然燃烧的情欲却用了响彻云霄的声音叫嚣着“切莫错过,切莫错过”!
门口距离木桶不过区区几步路,却让他怀了凡人窥伺仙界的兴奋与忐忑艰难走近。木桶顷刻到眼前,近无可近,将近而立之年的风流天子却忽然心虚地闭上了眼睛:熟悉了宫妃们曲意承欢的笑颜,不知今日迎向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目光?这目光若是羞怯的,恐惧的,或者竟是愤怒的,他又该如何应对?
恰在他闭目之时,一声含羞带怯的“咯咯”娇笑忽然从水中溢出,顿时笑走了他满心的忐忑和矛盾,唯留下微波荡漾的心境和偷睹天颜的欲望。谁知他刚要睁眼,就有一大捧水和着笑声“嚯”地向他泼来,将毫无防备的他泼了个正着。
趁着刘奭举袖擦脸的空当,未央身手敏捷地奔到塌前,瞬间用细纱寝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狡黠地看看狼狈不堪的他,笑不可抑地说:“太子哥哥受惊了,未央给你赔个罪吧!”
无邪女子语笑嫣然,就算是铁石人也能被焚化,何况是爱意丛生的情郎?刘奭抹干满脸的水渍,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太子哥哥受不起!我看受惊的是另有其人吧!”
看着未央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上慢慢洇上霞色,仿佛是一种隐秘的、无法言表的暗示,刘奭被挑逗得魂不守舍地迫近一步,想要亲手采下这抹诱人的霞,一句话突兀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发出:“那么,你打算如何向我赔罪呢?”
在他意欲明确地迈进一步之时,未央早已灵巧地躲到帘后,藏起羞红的面颊,故作镇定地说:“既然不是太子哥哥受惊,何来赔罪之说!”
明明是强辩,她偏能说得理直气壮,倒叫刘奭一时无言可对。不过在未央窃笑之间,他已想到将军之招,凤目含笑道:“你不肯赔罪也罢,反正你一向喜欢耍赖。我却与你不同,尤其不会对你食言。既然我刚才有所惊扰,这就给你赔礼了!”说完真的躬身一揖。
未央和他斗嘴,自然是因为害羞,故意用玩笑来遮掩心事。如今看他真的深揖下去,她也顾不得起疑,急忙从帘后跑出来,边跑边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被你惊扰了?”
“了”字刚出口,她已被迎上前的刘奭紧紧拥在怀里,听他在耳边悄声笑语:“那么现在呢?可有受到惊扰?”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心宜的男子抱在怀里,未央也知这次的拥抱和往日都不同。听着男子强壮的心跳如此急促,她自己胸中也仿佛有小兽冲撞。
浓郁的龙涎香味不断袭来,将她渐渐包围,使得她的意识似乎都模糊了,只孤立无援地静候着一种陌生的恐惧感一步步靠近。
待她本能地把滚烫的面颊紧紧贴在刘奭被水淋湿的肩头,好像溺水的人无意触到了一茎水草,她忽然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了一句全不相干的话:“太子哥哥的衣服湿了,我去叫人送一件来给你换!”
刘奭的双唇明明近在耳边,说出话来却听着无限遥远,飘忽悠游,仿若来自云端“夜深了,除去即可,不换也罢”。
说完他便将她温柔抱起,轻轻送到榻上,然后他就斜着在榻沿坐下,双手按在她的枕畔,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的内心深处,想要在那里找到一个清清楚楚的句子,来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下只可意会、不宜言传的问题——“你,愿意吗?”
从来没有被男子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牢牢盯着,而这未曾体验的眼神偏偏属于她从年少时起就崇拜和敬仰的男子。那种溺水的感觉再此汹涌而来,让她孤独无依,莫名惊恐,一心想要远远逃开。
可是,那漆黑的眸子里蕴含的蛊惑和渴求又让她难以抗拒,丝毫想不起来自己是个习武之人,逃离他本是易如反掌之事,只做了一个寻常女子最为习惯的动作:侧身向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在刘奭看来,这样一种最为本能的自我保护姿态自然是明明白白的拒绝态度,叫他失望之余又有些心痛,想要伸手去抚摸一下她柔顺的黑发,又怕这个怜惜的举动会让自己欲罢不能,故而他的手举到一半又放下来,只是柔声说道:“夜真的很深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就这样走了吗?明明是温柔的叮咛,明明是尊重的退让,可是为什么听在耳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寒凉入骨?就好像正午的骄阳忽然被乌云遮盖,所有的温暖都在刹那间消逝,仰赖阳光生存的山花不再烂漫,映射万点华光的泉水不再淙淙,鸟儿不再歌唱,蝶儿不再起舞。原以为要云端同步,却谁知是歧路独行!
不,她再不要所依恋的人离开自己,再不想一个人孤独思念,再不愿在极度深寒中只有自己抱紧自己,她需要这个温雅高华的男子所代表的一切慰藉!
于是,她不得不暂时忘却羞怯,目光热烈地望向那缓缓离开的背影,尽可能控制住声音的颤抖,轻声说道:“太子哥哥,你别走……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刘奭的脚步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依然保持着离开的姿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忍受什么样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回头就再也无法清醒地思考,所以他听任渴望了许多年的热烈目光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样才能理智地回答:“你不用怕,我走了就会有宫人来伺候你。”
“我不要宫人伺候,我只要你陪着!”果然是万事开头难,艰难的第一句既然说出了口,她的第二句便不再有顾忌,说得既明确又任性。
在刘奭终于回头时,迎向他的目光果然不再躲闪,而是坚决的、勇敢的、叫他甘冒风险也不忍心拒绝的。尽管他并不确定,她所说的“陪着”,到底有几重含义。
未央凭着一时意气将刘奭唤回,等到他真的坐在身边,却又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说什么,似乎坐也不是,躺更不是,说话也尴尬,不说话更尴尬,真是紧张得一动不敢动,理亏似地涨红了脸,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刘奭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老大不忍,便装作不懂她的纠结,故意玩笑道:“我既然答应在这里陪你,就绝不会偷偷溜走,你只管睡你的,不必这么瞪大眼睛看着我!”
他的轻松语气还真的骗过了不谙情事的未央,叫她暗暗自愧多心,像是急着弥补自己的过错,赶紧躺进卧榻最里边,给外边留出一大半空榻,算是一种羞于启齿的邀约。
真情实意,却之不恭,刘奭便强自按捺几近失控的狂暴心跳,缓缓平躺下来,自然闭目,平稳呼吸,不一会儿竟然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他鼾声初起时,原本在里侧睡得十分安静的未央便开始辗转反侧。在好几次“不小心”碰到他,而他却毫无反应后,她便大胆地爬起身来,借着案上纱灯的朦胧红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
半晌,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自己先飞红了脸,犹犹豫豫地咬了半天嘴唇,到底还是凑上去,在他微微翕动的嘴唇上轻轻一啄。
这羞怯的一啄使刘奭隐忍多时的欲望彻底爆发,退无可退的理智无可奈何地离开,无穷无尽的情欲占了上风。惹祸上身的未央在被他翻身压倒时惊恐大叫,可是他已无暇顾及,只含混地哄一句“未央,你不要怕,你不知道怎么爱,让我来教你”。
温柔的手指,火热的双唇,轻拢慢捻抹复挑,勾丝拨弦着意撩,正如技艺娴熟的琴师在赏鉴新得的绿绮,只需点到即止的碰触,便能轻易激起琴弦无法自控的战栗和令琴师满意的回应:“太子哥哥,你到底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愿意给吗?”不知秋后算账时,她会不会说他乘人之危呢?
“只要是我所有的,你只管拿去,只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何必多此一问呢?难道他不知道,为了他,她是连生命都可以舍弃的?
终于可以真正拥有那桃花林中的小姑娘了!她可知道,在他刘奭心中,她就是不慎落入凡间的小仙子,他耐心地等她长大,等她重回身边,如今有幸拥她入怀,是他天大的福气,又怎舍得折磨她!
她此时能许他一夕温柔,他今生必要还她一世相守!
今生他既不幸身为帝王,无法做到只与她两两相对,但愿上天允他与她共享这锦绣江山,以此弥补那些身不由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