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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38回:只身引群贼一力敌五虎,野林遭蹑捕溪边俎腥鱼 ...

  •   围墙外,野林苍茫,荒山无路,脚下是经年累月沉淀而成的厚厚腐土,身旁是丛生的荆棘,成群的蒺藜,还有突然窜出来咬人的蝮蛇、青蛇、土球子,无声无息爬上身,连叮带咬吸人血的瞎蠓、蚊子、草爬子等,因此黄芩不得不放下沐青平,当先开道。
      看起来,这样的密林对他而言,似乎并不陌生。
      二人一前一后,奔出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期间,黄芩时不时皱起眉毛,停下脚步,一边等待,一边回顾气喘吁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的沐青平,看样子是嫌他太慢了。
      如此这般,当黄芩又一次不得不驻足等待时,沐青平一面加速跟上,一面兀自兴奋道:“真叫人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
      黄芩回头瞧他一眼,道:“你待怎的?我们放火在先,你们大当家挑庄在后,别说他们料不到,就算料到我们是趁机逃跑,也得先顾着庄子。囚犯逃了,还能从长计议;老巢被烧、被挑,可就输了脸、断了根了。是以,他们自然是救火的救火,应敌的应敌,无暇顾得上你我。加之,你又熟悉庄内布局,我们占尽便宜,又得此良机,若然再逃不出来,那才是太没用了。”
      沉吟一刻,他皱眉又道:“只是,那把火,用不了多久就能扑灭,而你们大当家,恐怕也摆不平一庄子高手,所以我想,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了。以他们的体力、精神,强过我们数倍,而以你现下的脚力,只怕我们还是难以脱身。目下,唯有希望你们大当家能多拖延一刻才好。”
      沐青平听言呆了一呆,道:“如此说来,我们那般大张旗鼓地放火,倒是弄巧成拙了?莫非还不如偷偷溜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才是上策?”
      黄芩冷笑一声,道:“天真!你瞧那庄子守得多严密,只怕连只苍蝇也难飞得出来?以我们的状况,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庄子,谈何容易。若是不放火扰乱他们,同时通知你们大当家动手,我们未必到得了这里。退一步说,就算运气好,逃得出来,也必然会惊动警哨,若是没人帮忙牵制,只怕他们现时就已追上我们,在这里厮杀开来了。按照你我目前的状况,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嘴里咕哝着又道:“若非这后续的逃跑实在胜算不大,我早就冒险,强行动手了,又怎会拖到你进来帮我?”
      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而且含混不清,沐青平一时没能听明白。
      眼见人赶了上来,黄芩转身又继续开路。

      而后,虽然沐青平努力跟上,但脚酸腿软,心有余而力不足,仍是被黄芩越拉越远。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张口道:“有大当家在前门拖住那些高手,以你的脚力,摆脱追兵想来定无问题。不如我们就此分道而行,待你见过大当家,替我向他说一声‘沐青平幸不辱命’便可。至于我,会试试看有无别的法子脱身。”
      黄芩回头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沐青平仰起头,‘啪啪’拍着自己的脖子道:“反正我这颗脑袋,早已托付给了大当家,就是此刻拿去,也无不可,只要不误了大当家的事,便是值得!”
      黄芩心道:这人整日混迹在女人堆里,还能有几分狠劲,倒不愧是条汉子。
      其实,无论混在哪里,沐青平也是盗匪出身,更是北斗会的一员,别的不说,关键时候总是豁得出命的。
      黄芩轩眉道:“瞧你生的细皮嫩肉,似个娘们儿,不想倒如此讲义气,此番你自投险地,是为搭救我,我怎能舍下你,坏了你的性命?”
      沐青平摆手道:“我自投险地是受大当家之命,并非好心救你,你不用在意。”
      黄芩道:“ 心在你肚里,我瞧不见,自然没法判断好坏,但我能瞧见你自投罗网,帮我、救我,是以不能舍下你。”
      沐青平着急道:“可是,有我这个包袱拖累着,你很快会被追兵追上的。”
      黄芩道:“你们大当家是何等人物?庄子里的人想腾出手来追击我们,恐怕还得再等些时候。倒不如趁现在,我背你撒开腿跑一程,也好多拉开些距离,至少不容易一下子被追上。”
      说罢,他不由对方推辞,扯下两幅衣襟,把沐清平背在背上,牢牢捆住,之后扔了刀鞘,单手持刀,又对沐青平道:“你需抱紧我,现下,我们俩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只盼我的体力能多支撑一刻,你们大当家也能多拖延一刻。”
      沐青平心下大为感动,很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可见黄芩说这番话时的神情、气度,就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一般,是以,反倒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了。
      当下,黄芩提了那柄没了鞘的钢刀,凡遇到粗壮的树枝、纠缠的荆棘阻挡前路,挥刀便砍,权作□□使,直向那杂草丛生、无路可走的密林深处逃窜而去。
      虽然背上背了一人,他仍然脚步如飞。

      就在黄芩忙不择路之时,茶庄前院内,韩若壁正身陷一场恶战之中。
      一般以少敌多的情况,最忌讳的就是被对方团团围住,是以,但凡高手大多会边退边打,左右迂回,虽然出手时务求将对方致死、致残,但又绝不能贪功心切,过于深入,反被对方所包围。毕竟,一旦被包围住,可以施展身手的空间就大大压缩,也就难以尽情发挥,如此一来,无异于武功受制,那可是大大不妙的。
      已深入到了前院的韩若壁,目前还算没被包围住,但也离此不远了,更兼有屋顶上的弓弩手虎视眈眈,此刻他的境况,确是比大大不妙还要大大不妙。
      但见鳞次栉比的屋檐上,那些看似位置杂乱的弓弩手,其实却能左右呼应。在他们强弩交叉的封锁范围内,韩若壁虽有着‘蹈空虚步’的超绝轻功,但仍是难以进退自如,活动也很受限制。
      而且,虽然韩若壁此前一个照面就痛下狠手,杀死、杀伤了好些个庄丁,可是围在周围的人并没有丝毫惊慌失措,而是在他们中一个头领模样,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的指挥下,保持着互相的距离,伺机困住韩若壁。诚然,仗着寒冰剑的所向披靡,韩若壁一时间尚不至于落败,但局面的凶险程度还是可想而知的。

      在此次行动之前,韩若壁早已打探清楚,‘鸿运茶庄’有所谓的十大高手坐镇。他们自视颇高,傲称“十条虎”,但江湖上背后称他们为“十条狗”,只因这十人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气节却是丁点儿没有,否则怎会投靠权贵,为人走狗?那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年纪并非十虎中最大的,但武功、心智却是十人中最为厉害的,他姓元,名国泰,自号虎王,是茶庄实际上的当家人。有一种说法叫‘九狗一獒’,于是江湖上都笑称他是‘十条狗’里的獒王。
      韩若壁知道,这十大高手中有四人半月前已外出办事,不在庄内,剩下的六大高手中,有五人就在场中围着他,而另外一人不在,可能是带上庄丁,到起火的地方查看去了。
      他心下一番审时度势,料想就算另外一人真的追上了黄芩和沐青平,黄芩也不至于应付不来,是以心中稍定,只想能把眼前这五大高手多拖延一刻,那么黄芩逃出去的机会便能大上一分。

      元国泰盯着韩若壁,两只三角眼里凶光毕露。他手里拿着一支差不多二尺六、七寸长的钉锤,锤头只有一个半拳头大小,却像刺猬一样布满了尖刺。任谁被这种兵器打中,不至身死,也要血肉模糊。
      用这样兵器的人,多半是凶残成性的嗜血之徒。
      这刻,元国泰的锤头上,还刮着一小片黑布,那是刚才他猛力偷袭,抡出一锤,从韩若壁的衣角上撕破下来的。
      由此可见,那一锤是何等的凶险!
      不过,韩若壁虽是万分惊险才避开了他那一锤,却同时又一剑刺中了他的一名手下。而且,虽则元国泰的心性异常凶残,可韩若壁的手底也是极为阴毒,左一剑右一剑的,看似并非刻意致命,但都是一剑深入,随即手腕翻转过一个矩角,连挑带绞般抽回宝剑,导致中剑之人几乎被挑掉大块血肉,不但伤口巨大,而且痛彻心肺,难免哀嚎倒地,形容惨不忍睹。
      茶庄那几位当家的,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心浮气躁。可是,韩若壁身法滑溜,脚步怪异,虽然常常看起来已经身入死地,却每每总能化险为夷,令他们四处发力,却无可奈何。
      这时,那些冲上来的庄丁已死的死,伤的伤,韩若壁周围只剩下五虎了。
      虽只剩下五人,但这五人俱是武功高强,不易对付的角色。
      本来刚才那一锤,元国泰是势在必得,却不成想还是被韩若壁闪开了,心中忿忿的同时,也不免暗赞他的步法精妙。
      其实,韩若壁步法之奇幻,最有体会的还不是元国泰等与之交手之人,而是屋脊上的那些弓弩手。
      本来,他们手里端着弓弩,为的就是睁大眼睛,随时等待机会将韩若壁射杀,但是,看上去韩若壁只关注着与之交手的元国泰等人的一动一静,实际上每一步的踏出,却几乎总能找到各方面弓弩手的射杀死角--他的身形,不是被某些建筑、树木所挡,就是被与他交手之人所蔽,根本无法射中。当然,他偶尔也有暴露出身形的时候,但那种时候往往极其短暂,稍纵即逝,令得这些弓弩手难以抓住。
      ‘鸿运茶庄’自设立以来,这些弓弩手不知撂倒过多少道上的英雄好汉,似韩若壁这样扎手的人物,当真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虽然他们没能找到机会射杀韩若壁,却也消耗掉了韩若壁的大量精力。

      手上‘横山’接连挥出,韩若壁感觉近身处又是一锤阴森森扫来,慌忙侧让,同时以眼角瞥了一下又一次被钉锤刮到的衣角,故意调侃道:“哎哟,吓死我了!一件粗布直辍,何时惹得獒王如此生气,竟是几次三番下手,定要将它毁去吗?”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一阵暗惊,面上也不禁动容,但因为戴了面罩,旁人瞧不出有甚变化。
      韩若壁明白,接连两次遇险,意味着自己的应变速度已经开始变慢,情况不容乐观。

      没办法,人毕竟不是神仙,在这样的恶斗之下,体力、精力的消耗都极其快速,更何况四周屋顶上还有些无法忽视的弓弩手,需要花费精力予以防范。
      而就在刚才,韩若壁曾一个不慎,被那五人团团围住,被迫以一敌五,硬生生挡住五虎的十余招围攻之后,才得隙摆脱开来,重新回到在他们之间游走相斗的状态,但是,体内真气的损耗已超过三成之多。
      他心知,一旦真气损耗超过五成,速度就会下降到无法控制、维系目前的游斗局面,不得不与对方来一场硬碰硬的血战。可是,在目前的局势下,如果他拼尽全力,决战到底,那必是至死方休的一战,或许能斩杀不少敌手,可同时也无法保留杀出重围、全身而退之力了。

      元国泰显然没被他的调侃唬住,一边寻机下手,一边对左右道:“大家放亮招子,这贼厮的精力损失的差不多了,尽量用硬手拼他,耗死他!”
      另有一虎也吼道:“若是抓住这厮,定要他尝尽痛苦,为死伤的兄弟们报仇!”
      又有一虎也恨恨道:“这贼鸟就是身法滑溜,不敢实打实的过招。有种的话,凭真功夫较量较量,看大爷整不死你个杂碎!”
      韩若壁则心道:黄芩呀黄芩,你定是另寻他路跑了,只不知跑了多远?可还安全?我这里恐怕也只能拖到这个程度,再要纠缠下去,就脱身不得了。
      他一面心下盘算,一面脚下丝毫没有停顿,随着对方的步伐进退变幻不定。
      又你来我往了三五个回合,韩若壁觑到一个空门,忽然大笑一声,道:“好狗不挡道,大爷去也!”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平地拔起,直扑向屋檐上的弓弩手。
      与此同时,他也立刻成为了各方弓弩手的活靶子。
      须知,本来他步步奇妙,总能巧妙地或利用地形、或利用敌人的身体来掩护自己,但这番临空跃将起来,身形便再无遮挡。
      霎时间,弓弦声响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只弩箭射向半空中的韩若壁。

      这一切,却正中韩若壁的下怀。
      原来,他跃起的动作看似寻常,其实却分成两节,初跃起时,只提了半口真气。
      此时,就在万箭射来之际,他猛地一提剩下的半口气,身形上跃的速度骤然间加快了一倍之多,而那些射来的弩箭,因此都迟了一步,全部从他的脚下飞射而过。
      继而,韩若壁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直冲向院墙边的那处屋角,同时宝剑旋转着,一剑削出。
      但见那处屋角上的一名弓弩手,被他一剑削去半个脑袋,摔落下地,真做了个肝脑涂地。
      接着,韩若壁足尖一点屋檐,身法快得像飞鸟一般,从那处屋角跃出院墙,向庄外飞掠而去。
      那些弓弩手们往箭槽内加装箭矢,想要再射,却哪里还来得及?
      庄内众人气的都红了眼,连窜带跳着要追赶上去,元国泰怒叱了一声,道:“别追了!刚才我们围着他,他穿堂绕柱,身法滑溜,我们尚且追不上,此时他这么全速逃去,咱们谁能追上?况且,事有先后,先看看庄子里有甚损失,地牢里的人有没有问题再说!”
      言毕,他一边指挥人救治伤者,一边又命另外四虎领人查看庄内的情况去了。

      黄芩开山劈路,背着沐青平左拐右绕,跑到一条小溪边,才把人放了下来。
      他这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远,沐青平只觉浑身都快散了架,胃里颠得翻江倒海般难受,而黄芩则浑身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
      脚一落地,沐青平便瘫坐在地上,口中嚷嚷道:“老天爷呀!你背着我跑,我都快累死了,你居然还能跑得动,真是服了你了。”左右看了看,他又道:“这下我们可算是安全了吧?”
      黄芩显然也累极了,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没甚状况后,也坐倒在地,回他道:“暂时是安全了。”指了指天,他又补充道:“这一口气跑了快两个时辰,该有一百里地了。所以,至少半个时辰之内,我们还是安全的。”
      沐青平闻言,禁不桩切’了声,笑道:“知道你本事大,不过牛皮也不是这么吹的。一百里地?你知道一百里地该到哪儿了吗?早该出了这片林子了。”
      黄芩解释道:“我们现在不但是在围着山跑,而且还来回绕了好些路,直线距离可能没有很远,但就路程来说,没有一百里,也有八十里了。那些追踪我们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只能沿着我们逃跑的路线追踪,所以也得追这么远,才能追得上。”
      沐青平不明白他因何这么做,于是道:“为何在这林子里大兜圈子?要是我,就可劲的往人多的地方去,一旦进了城,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
      黄芩摇头道:“这点,你能想的到,追我们的人也能想的到,难保他们不用快马绕到前头去包夹,那可就糟了。而且,一旦出了林子,视野开阔,我们和他们之间,就完全变成了比脚力,可是这方面,我们明显没有优势。现下,在林子里转圈,他们必须依靠查看痕迹来追踪,难度较大,也不会比我们快得太多,这样我们才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沐青平懊丧道:“没用的。再怎么着,他们还是快过我们,迟早会追上来的。”
      黄芩却道:“怎么没用?一来,我们现在虽然绕来绕去,但仍是在往前山的方向走,我想你们大当家应该会往那里退,如果有办法和他碰头,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再者,就算碰不上你们大当家,只要再熬几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偌大一座林子,晚上视线又差,他们很难找到我们。”而后,他很有把握的样子道:“只要再多给我一夜功夫恢复,想来就不怕他们了。”
      接着,黄芩把钢刀扔给沐青平,道:“前面一阵猛跑,把我恢复的精力消耗了大半,我要赶紧运功调息一下。这条溪水里可能有鱼,你先用刀削一根木枪,叉点鱼来,等会儿我们就有东西吃了,可以补充体力。”
      说罢,他盘膝而坐,摆了一个标准的五心向天的姿势,暗自运功去了。

      沐青平拖着疲惫的身躯,就近砍了根小树枝,把顶头处削尖,自去小溪边叉鱼去了。
      可惜他厮混在风月场所时,每每能得心应手,但这些鱼儿们却比那些姐儿们难上钩得多。只见小溪内鱼儿着实不少,可沐青平忙的焦头烂额,还是半条也没叉到。
      他正苦恼间,忽听背后一人笑道:“你想叉中鱼,不能对着鱼叉,要对着鱼的下面叉去,才能叉得中。”
      原来是黄芩不知何时已经打坐调息完毕,不知不觉中来到他身后。
      从他手里接过尖木棒,黄芩挽起袖管,一叉一个准,一叉一条鱼,不一会儿功夫,竟叉上来七八条之多。沐青平见了,喜笑颜开地掏出刚才在茶庄中放火用的火刀火石,准备打火烤鱼。
      黄芩一把打掉他手里的火刀、火石,惊道:“你疯了?这里不能生火!我们虽则跑出了上百里路,可是,是绕着圈子跑的,直线距离没多远,只要一生火,就等于暴露了方位,敌人很快能摸过来,那可就糟了。”
      沐青平闻言,苦恼道:“那怎么办?这鱼又冷又腥,不烤熟了,可是没法吃的。”
      黄芩嘿嘿一笑,道:“谁说的?生鱼也很好吃的,你吃过之后,说不定会喜欢上这种味道也不一定。你不吃我可就都吃了。”
      说着,他从衣襟下摆撕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布片,在水里洗濯干净了,找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铺上,而后来到小溪边,把鱼剥鳞洗净,连带钢刀也一并洗了。转身,黄芩提刀拎鱼,来到那块石头前,运刀如风。
      就见,雪白的鱼肉被片片削下,落在布上,堆了一堆。
      一边削,黄芩还一边摇头晃脑,叽叽咕咕道:“‘呼儿拂几霜刃挥,红肌花落白雪霏’,美味呀美味。”
      沐青平听出他居然在吟诗,大感意外,道:“原来你也是喜欢吟诗做对的,倒和我们大当家很像呢。”
      黄芩失笑道:“我可不会吟诗,没你们大当家的本事。这两句是我听别人说的,不过说的那人,却是没吃过生鱼的。我小时候没东西吃时,曾经捉到过鱼生吃,记得生鱼的味道,所以后来听到这两句感觉印象深刻,很容易就记住了。”
      沐青平在一旁,见黄芩开怀大嚼,吃得不亦乐乎,忍不住也尝了尝,感觉味道怪怪的,虽然没有想象中难吃,但似乎也不像黄芩的吃相看起来那么诱人。不过,他好长时间没吃什么东西,腹内已是饥饿难耐,也就顾不得许多,填饱肚子要紧了。
      可是,鱼还没吃完,黄芩的脸色一阵突变。
      见此情形,沐青平心下惴惴,问道:“怎么?”
      黄芩咬牙道:“这帮天杀的,居然来得如此之快,还带了狗。”
      沐青平惊的跳起身来,东张西望了一番,却是什么也没瞧见。
      他正疑惑间,黄芩道:“他们离的还远,你耳力不济听不到。我已经听到狗吠了,想是就快追来了。”
      沐青平慌了神,道:“那可怎么办?”
      黄芩急着催促道:“快,我们赶紧走!这帮兔崽子真是难缠!”
      言毕,他扔下没吃完的鱼,又把沐青平背上身,绑紧了,之后撒足狂奔起来。

      二人走后没多久,追踪的人就到了,看来并非是黄芩杯弓蛇影。
      只见‘鸿运茶庄’的五名当家,带着十来名手下,另牵了三条狗,出现在小溪边。
      因为他们用狗嗅着人气追踪,是以没在寻找黄、沐二人的踪迹上花费太多时间,来得也就特别快了。
      不过,这些人里并没有‘獒王’。
      元国泰不在其中,是因为怕韩若壁再转回头到庄上闹事,而且庄中受伤之人已是不少,需要有人坐镇主持。但他能让其余五虎尽数出动,可见大有不追回黄、沐二人誓不罢休之势。
      发现吃剩下的鱼肉,这些人都面露喜色。
      他们知道追对了方向。
      五人中一个身材极为粗壮,似是领头摸样之人查看了一番,点头道:“看来他们没离开多久,我们已快要追上了。大家再加把劲,不怕他们逃出大天去!”
      众人抖擞精神,又往前追出一段,发觉冲在前面的狗的叫声不停加剧,奔跑的速度也不停加快,好像是闻到了什么东西。
      大家赶忙加快脚步,紧跟着追了过去。
      前面的草丛里,突然簌簌一阵响,紧跟着一条人影窜了出来。
      根本来不及看清这人的模样,只见他双手齐挥,十余点银光瞬时暴射而出。
      当先的一虎反应迅速之极,大呼一声“快躲!”,身形已如闪电般向侧面弹开。
      就冲他的反应速度,便知身手绝对差不了。
      其余众人也跟着纷纷躲避。

      窜出来的人当然是黄芩。
      令那些人想不到的是,黄芩这番冒险伏击,本就没指望格杀他们。
      他的目标,是那三条狗。
      黄芩一口气将十余枚蝎尾梭尽数掷出,高度都在人的膝盖上下,那三条狗没本事闪躲,立时中梭毙命。还有几个庄丁躲避不慎,小腿中梭,也站立不住,痛呼倒地。
      眼见得手,黄芩朗笑一声,扭身就跑。
      五虎见状,那真是眼珠子都红了,哪里肯舍,紧追着他不放。其余脚力不及的庄丁们,则忙着收拾受伤的人,而脚力快的几个,也奋力追赶了上去。
      这一回,黄芩显然是有备而来,逃跑的路线也是早先计划好的,是以熟练无比。但是,他此刻的身法尚未恢复到最佳状态,想一时半会儿摆脱掉敌人还有些难度,不过敌人也暂时追不上他。
      沿着一道山坡向上逃窜,眼见来到一处转弯,黄芩突然间发出一声清啸,身影立刻消失在转弯处。
      当先的一虎轻功最为出色,忽地抢了上去。
      可是,还没等他落下脚跟,只听得头顶上轰隆隆一阵乱响,从山坡上滚下一颗磨盘大的石块来。
      登时,他吓得魂飞魄散,闪躲不迭,差点被砸成肉泥。

      原来,黄芩背着沐青平逃至此处,发现这里山道狭小,颇为凶险,且山坡上还立有一颗大石,心念转动间,笑说,‘真是天助我也!’,便放下沐青平,在大石边做好机关。之后,他同沐青平相约,只要一听到他的啸声,沐青平就压动撬杆,推落大石堵路。之后,黄芩反身到前面埋伏下来,准备射杀敌人的追踪犬。

      那石块十分巨大,落下之地又恰好在山道拐弯的狭小处,地势极为凶险。等五虎越过石块,追到后面时,黄芩和沐青平早已瞧不见踪影了。
      让人直接从自己眼皮底下飞走了,那还了得!
      五虎的肺都要气炸了,只管领着跟上来的几个脚力好的庄丁,憋足了力气,向前狂追不止!

      离那块大石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洞,上面盖着断枝碎叶,就算走近到数尺之内,只要没有一脚踩踏上去,都绝难发现它的存在。
      此刻,黄芩和沐青平就躲在这个地洞里。
      挖地洞藏身,是黄芩少年时在野林中求生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法之一。一个人的习惯一旦形成,往往很难改变,所以,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一手。
      而这一手还真救过他不少次。

      没了狗的帮助,五虎的追踪能力大大减弱。而且,想要有效地追踪,一定要冷静、细致、耐得住,似他们这般盛怒之下的一通狂追,更是犯了追踪者的大忌。如此这般,追踪的速度虽快,却没法再注意到脚边的地洞了。
      可是,正常情况下,谁又会注意地洞这样的玩意儿呢?
      当然,如果有狗,这招就不灵了,这也是黄芩宁可冒险,也必须先射杀他们带着的三条狗的原因。
      此时此刻,五虎等人哪里知道,被追之人已然在他们后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山里传来阵阵狼嚎,听起来距离黄芩、沐青平藏身的地洞没有多远。
      地洞里,沐青平得闻此声,突然象是来了精神,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压低声音对黄芩道:“这不是真的狼嚎,是大当家的声音!”
      黄芩闭着眼,一边养神,一边道:“你没吓糊涂吧,胡说什么?”
      见他不信,沐青平解释道:“我们‘北斗会’有很多种联系方式,都是大当家想出来,让兄弟们照着练的,装狼嚎的声音也是一种。不信你仔细听,这和真的狼嚎是不一样的。”
      黄芩当即睁开眼,认真听了一阵,发觉确如沐青平所言,每次叫声不多不少,正好三声,且中间的停歇都是一盏茶的功夫,如此反复,确不似真的狼嚎。
      后半夜,狼嚎声停止了,但快到黎明时分时,又响起几次,且方位和昨夜一样,没甚变动。

      天一亮,黄芩便背上沐青平往狼嚎的声音起处,狂奔而去。
      奔出一段,行至一片松柏林中某处,忽的,黄芩面色一凝,停住了脚步,随即解下背上的沐青平,原地静立,侧耳细听。
      沐青平大感不解,正待寻问有甚异样时,却见邻近的一棵参天巨松上,飘飘然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稳稳当当落在他们跟前,一把揭下面罩,正是韩若壁。
      见到是大当家,沐青平心喜若狂,奔出几步,激动地唤道:“大当家......”可下一瞬,他不禁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旋即就要摔倒。
      说起来,他的身体本来不错,筋骨也算得上结实,本不至虚亏若此,但一则没甚武功,不能练武强健身体,二则这几年多混迹于花街柳巷,难免被酒色掏空了,加之连日来饥饿、劳碌,波折不断,能勉强撑到这刻已是极限,是以精神一旦放松,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韩若壁见了,立即一展身形,宛如缩地一般,霎时到了他面前,伸手扶住将要倒地的沐青平。
      回头,韩若壁轻声打了个胡哨。
      立刻,另四名北斗会成员从林子里现身而出,奔了过来。
      将沐青平交给这四人,韩若壁命令道:“你们带他先走,我断后。另外,他身子虚,须得找个大夫仔细瞧瞧,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四人得令,架了沐青平先去了。

      这时,韩若壁才将目光转投至黄芩身上。黄芩则一直瞧着他。
      霎时间,正相对着的两双眸子里,象是窜起四颗火星,直蔓延焚烧至心头,令得这两个男人周身一阵发热。
      “你为何会来这里?”黄芩尽力抑制住冲上去抱住对面人的冲动,问道。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韩若壁挑眉笑着反问道。
      他的嗓音十分嘶哑,有一种和人不相衬的沧桑,想必是昨夜装狼嚎导致的。
      “什么话?”黄芩眨了眨眼继续又问道。
      ‘呛’的一声,韩若壁抽出‘横山’,凝目视剑,道:“‘君子死知已,提剑出燕京’。”接着,他又直灼灼望向黄芩,道:“若是全然不顾你,这世上也许就少了一个,能够真正懂我的知已。”
      加重语气,他强调道:“而且,还是我目前唯一的知已!”
      感觉胸口处被他目光中的火焰烫了一下,黄芩一阵心跳加速。
      稍顷,他稳住了情绪,道:“我并不奇怪你会顾着我,正如被关押的若是你,我一样要想法子助你逃脱,我只奇怪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韩若壁道:“我办完事到京城后,就让手下兄弟打听你的消息,想知道你有没有回去高邮,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你根本不曾入京,更没有去刑部衙门交差。如此,我知道定是出事了,之后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到你被关押在‘鸿运茶庄’。”
      上下瞅了瞅黄芩,他皱眉关切道:“你这般模样,想必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吧。”
      黄芩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闲话少说,你身上可带了散钱?”
      韩若壁笑道:“以前是不带的,这次估计你会用得上,就带了些。”说着,扔了袋青钱给黄芩,又道:“里面有一百钱之多,够你用的吧?”
      黄芩收了钱袋,又摇头遗憾道:“可惜你送我的那把宝刀被人搜走了。”
      韩若壁道:“无妨,一把刀而已,你若真是不舍,以后我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寻回来。”
      这时,黄芩俯下身,耳贴地面听了一小会儿,面露诡异的笑容,森然道:“他们快来了,人数还不少。”
      听出了他语气里对杀戮的期待,韩若壁微诧道:“你不打算逃?”
      黄芩站起身,扬了扬手中的钱袋,道:“吃了如此大的闷亏,岂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要知道,对于之前被人扒光了衣服,又饱受折磨、羞辱一事,他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既没有趁手的利器,又背负着一人,且茶庄内好手太多,是以只有逃脱这一条路才最实际,不得不走。但现下,他不仅没了负担,有了青钱,还多了韩若壁这个大帮手,加之茶庄首领不可能不顾着老窝,下令手下倾巢而出追击他们,是以,追踪来的高手人数虽多,却也不至于多到对付不了。
      韩若壁道:“可是,他们未必能追到这里来。”
      黄芩笑道:“你饿了没有?”
      韩若壁奇道:“怎么?”
      冲密林深处呶呶嘴,黄芩道:“咱们弄只山鸡来,生火烤了吃吧。”
      韩若壁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好!等吃完了,他们也该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38回:只身引群贼一力敌五虎,野林遭蹑捕溪边俎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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