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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42回:陡然生变数欲走却还留,海上谈商机竟是旧相识 ...

  •   韩若壁心头一‘咯噔’,暗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老大已经说没法子了,这小子却跑来说有办法,不知安的什么心。
      转念,他望了黄芩一眼,黄芩的眼里也充满狐疑,想来是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了。
      韩若壁眼珠转了转,耸了耸肩膀,道:“什么意思,难道你现在所说的,你们的大哥并不知情?”
      王直笑得有些尴尬,道:“我们兄弟间的事,你就别管了。你只说还要不要找那个‘红毛鬼’。”
      韩若壁皱起眉毛,歪起脑袋,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起王直来,瞧得王直心里直发毛。
      终于,韩若壁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他又想了想,觉得此事实在太过艰难,决定放弃了。”
      这一下,轮到王直呆住了。他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最后,好不容易悻悻然地挤出一句话,道:“好家伙,原来二位是消遣咱家来了。”
      狡黠一笑,韩若壁道:“并非是我们消遣‘小五哥’,而是‘小五哥’这般先拒后迎,难免让人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大家都是生意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突然肯帮我们的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直急三火四道:“为了什么很重要吗?”
      韩若壁道:“话还是要先说说清楚的,否则万一事情做了一半,自家人却起了争执,那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按常理,他和黄芩已决定接受失败,不再追查李自然和‘玄阙宝箓’的事,就该坚决拒绝王直,但他又岂是按常理出牌之人?
      黄芩则旁观不语。
      王直‘嘿嘿’干笑了两声,道:“韩大侠果然是聪明人一个。好吧,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说要帮你们,当然是有所企图的,因为在我看来,帮你们,就是帮我自己。试想,如果一无所得,我又何必瞒着大哥,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韩若壁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但话得往明处说,否则万一事到中途,出现什么利益冲突就不好了 。”
      王直道:“放心,对于你们要追回的东西,以及要找的人,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感兴趣的是那个‘红毛鬼’和你们要找之人间的那桩大买卖,有大买卖,有就大量金银,这一点,我想你们不会不懂。”
      韩若壁道:“你的意思是,你帮我们,是为了交易的银钱?”
      王直点头道:“不错。而且,金银这种东西数量一多,就难免笨重,你们只得两人,带不走多少的,倒不如大方些都让给我,也不亏我帮你们一场。”目光在韩、黄二人身上各停留了一瞬,他以试探的口气道:“你们本就不是冲着银钱来的,想必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韩若壁奸笑连连道:“原来是这样呀,好说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这本没有什么。只是,既然为了求财,有一点我就十分好奇了。”
      王直道:“哪一点?”
      韩若壁道:“昨日我亮出的‘离火符’至少也能值个上千两银子,却没见你有任何动心的模样,而直到现在,你也只口没提‘离火符’的事儿,只说要拿走那批金银,所以,若说为了求财,我难免好奇,究竟要多少银两,才能令无视价值上千两银子的‘离火符’的‘小五哥’不惜瞒着几位大哥跑来同我接洽?”
      不待王直回答,他又笑道:“回话之前还望‘小五哥’想明白些,千万别信口开河,拿我当三岁小儿糊弄!”
      王直苦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糊弄韩大侠?”
      左右看了看,他鬼鬼祟祟地凑上前来,又道:“实不相瞒,我听说,最近有外乡人从本地钱庄提走了五千两白银,那个外乡人同你们追踪之人的行迹很是吻合,所以,他提走的八成就是我盯上的这笔交易的货银。”
      韩若壁撇了撇嘴,道:“五千两?五千两在咱们一般的行商看来倒也不算少了啊。可‘五龙船’的当家人绝非没见过世面的普通行商,长年经营海上生意的‘小五哥’也不至于瞧见五千两银子就动起花花肠子,私底下来这么一手吧!”
      微显不屑地笑了声,他接着又道:“不知‘小五哥’说话的习惯,是不是要腰斩一下再打个对折?”
      意思很明显,就是怀疑王直故意少说了银子的数量。
      王直闻言,只一边搓手,一边嘿嘿地假笑,却是不答话。
      其实,韩若壁还是低估他的奸诈了。如果真如王直同许老大所说的,这笔交易的货银是三千两黄金的话,按照官价,可以兑换一万两千两白银,而按照市价,则几乎可以兑换到两万五千两白银以上,他却对韩若壁说只有五千两白银,比‘腰斩一下再打个对折’还差了五千两呢。更何况,谁知道他对许老大说得三千两黄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已经打了一个折扣了?
      见他不答话,韩若壁道:“你可知道他们想从那个‘红毛鬼’手里买什么东西吗?”
      王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这却是不知。”
      韩若壁想了一想,点了点头,道:“这样吧,你领我们找到那个‘红毛鬼’的船,由我们下手,得手之后,我分五千两白银给你,船上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归我,你看如何?”
      听他这么说,黄芩的心脏猛跳了几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开始有些担心韩若壁再起贪念,但又觉得也许韩若壁只是在拿话试探王直的心思。
      王直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了,完全接不下韩若壁的话。
      韩若壁又挑了挑眉毛,笑道:“你瞧,咱们事前尚且不能坦诚相见,真要跑去找那个‘红毛鬼’,到头来免不了还得内讧一场,如果这样,真是不去也罢。‘小五哥’,你说呢?”
      王直讪讪笑了声,面上又红了红,而后一拍大腿,像是狠狠地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既然这样,我就全告诉你吧......”
      可韩若壁却打断了他的话,嘻嘻笑道:“其实,小五哥也无需多言了。说真的,无论那笔货银是多少,我们都没兴趣去抢。本来,我们只是想追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并非为着钱财,但昨夜我和黄兄弟经过仔细考虑,已打算放弃了,今日我们就起程回电白港,再取道离境。”
      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拍王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经营海上的生意,不愁没的银子赚,何必眼红别人的大笔货银,干这种海盗才会干的勾当呢?再者,按你们所说的,那‘红毛鬼’的船快炮利,极难对付,呵呵,实际上,如果好对付,你自己就下手了,又何必利用我们两个?是以,你这分明是驱虎吞狼之计,让我们冲在前面拼命,你好躲在后面捞好处。小子,你的这点心思,真当我不知道?”还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他才是黑吃黑的祖宗,驱虎吞狼也好,黄雀在后也罢,这一类的把戏,他早就玩腻了。
      听到这里,王直的脸色‘唰’地白了,身形微晃了晃,但脚跟还算勉强能站住。
      接下来,韩若壁叹了声,又道:“实际上,我们一路追赶之人的手底之硬,恐怕也是超出你的想象的,因此,那笔银子,甭管数额多大,你最好断了念头。”
      王直低头小声叽咕道:“这世上还有人嫌银子烫手的?”
      韩若壁道:“这世上没有人嫌银子烫手,不过有些银子却真得很烫手,会烫死人的!”
      王直一边思索,一边皱眉反问道:“你们千里迢迢,一路追赶至此,却突然就放弃了,不觉得有点虎头蛇尾吗?”
      韩若壁打了个哈哈,道:“有人说,这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大赌桌,赌桌上只有两种人,赢家和输家。而输家之所以成为输家,是因为他们的欲望压倒了理智。欲望,让我们一路追赶那人,跑来这天涯海角,但最终,理智让我们做出决定,放弃了这个不能完成的任务。”
      笑着伸出手指了指王直,他又道:“你也一样,如果你真想纵横四海,就非得把欲望和理智的关系弄弄清楚才行。”
      王直愣了半晌,舔了舔嘴唇,道:“好吧,你也别耍花枪了,这件事,我们合则双赢,分则双输,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实话。根据我的消息,货银是四千两黄金,虽然我不能百分百地确定,但是相信大差不差。”
      见黄、韩二人似乎仍不为所动,他又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挥了挥手,继续道:“别说什么驱虎吞狼的话了,干脆我们一起联手,事成之后,所有的黄金都归你们俩,你们追的东西我也不要。我只要‘红毛鬼’手里的一样东西,你们别来抢就成。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愿不愿意做,你们给我一句爽快话。”
      “四千两黄金?!”
      韩若壁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皱眉道:“这真是让人好奇了,那个‘红毛鬼’手上能有什么宝贝,令你甘愿放弃四千两黄金?”
      王直一脸严肃,小声道:“‘红毛鬼’的东西,对你们而言不算什么宝贝,却正是我想要的,你们不会感兴趣的。”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四千两黄金啊......和‘红毛鬼’交易,肯定得是真金白银,这好几百斤的东西,我和黄兄弟不会驾船,难道扛上岸?所以你说的黄金归我们,也不过是句空话而已。你倒是说说看,那个‘红毛鬼’到底弄到了什么宝贝来交易,竟会如此珍贵?如果只是金银,我想我和黄兄弟还是放弃比较好。”
      王直想了想,不耐烦道:“我说了,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宝贝,你们不会想要的,实际上,说给你们听,你们可能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是弗朗机炮的制作图纸。”
      韩若壁面色一沉,问道:“弗朗机炮?”
      瞧他的神情就知王直说得不错,显然他并不确切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黄芩的神情凝重起来,皱眉问道:“是火铳吗?”
      王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老气横秋道:“当然不是火铳,我就晓得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也不怕告诉你们。”
      黄芩敦促道:“我们不知道,你可以解释给我们听。”
      王直道:“那些个远渡重洋跑来的‘红毛鬼’,我们也叫他们弗朗机人。他们的船上别的也没啥稀奇的,除了火炮。那种火炮非常厉害,不但射程比我们的土炮要远,威力也要巨大得多。我们都管弗朗机人的那种火炮叫弗朗机炮。”
      黄芩的神色更凝重了,道:“怎么个厉害法,你具体说来听听。”
      王直道:“他们的火炮的射程足有两千尺远,如果和他们在海上开火,我们打不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打到我们了,而且,若是被打中一炮,整个一艘船就完了,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黄芩、韩若壁听言都不禁呆了呆。
      黄芩道:“真有这么厉害?”
      王直正色道:“绝无半点夸张。”
      韩若壁道:“真若如此,你们为何不想法子从‘红毛鬼’那里买弗朗机炮来装在‘五龙船’上?那样一来不就和‘红毛鬼’们势均力敌了吗?你们在海上的生意做得门儿精,又不是出不起价钱。”
      黄芩也道:“是啊,‘红毛鬼’不是也卖火铳嘛,又不是不做武器买卖。”
      王直道:“除了人手一只‘火铳’外,他们的船上经常会多带一些备用的火铳,这才愿意卖一些给我们。可是,弗朗机大炮又大又重,一艘船上最多只得一座,没有多余的,更兼这是他们称霸海上的利器,就死活也不肯卖给我们了。此前,我一直想从他们那里搞到这种弗朗机炮的制作图纸,这样就可以试着自己找工匠打造,虽然未必能成功,但至少值得一试,不过总也没能成行。”稍加停顿,他目露神秘之色道:“没想到,这一次,总算被我等到了,我获悉,这个‘红毛鬼’科萨蒂要交易的,就是弗朗机炮的制作图纸。”
      立时,黄芩和韩若壁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同伴心里所受到的极大震撼。
      虽然从理论上并不能确定王直这番话的可信程度,但是考虑到宁王现时的状况,二人刹那间都已相信王直的这一消息是八九不离十了。也只有弗朗机炮这样的大杀器,才会引得李自然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南下来交易。而如果让宁王得到这种威力无比的火炮的制造方法,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相比之下,李自然的‘玄阙宝箓’根本就是小孩子扮家家的玩意儿。
      迟疑了一下,韩若壁追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一消息的?难道你同那个科萨蒂有交往?”
      王直得意一笑,道:“有句话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告诉你们也无妨,而且我若不说明白,你们恐怕也不信。虽然我和这个科萨蒂没甚交往,但却和一个叫克利仙的‘红毛鬼’做过不少次生丝生意,已经混熟了。这个‘克利仙’正好认识科萨蒂,前一阵子,他和我交易完后就打算回弗朗机去。我问他是不是马上动身,他说还要再等上几日,因为他和科萨蒂的船都号称是弗朗机最快的海船,他们约好了等这次做完生意后一同启程,看谁的船最先回到弗朗机,那么,谁的船才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快船。”
      瞧黄芩和韩若壁听得入了神,王直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就问他科萨蒂在忙什么,为啥还要等几天才能动身。他告诉我说,科萨蒂在等一个人,那人和他联系好了要做一笔大买卖,这几天就会到。我就嘲笑说什么大买卖,不就是贩卖奴隶吗?结果,克利仙说不是,是科萨蒂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套弗朗机炮的制造图纸,打算倒手卖掉。他说这话时显得有些不高兴,似乎对科萨蒂颇为不满。我想,这是因为他也是弗朗机人,不希望异族的船只拥有和他们一样射程、一样威力的弗朗机炮吧。”
      顿了顿,王直继续道:“后来,你们来了,说是要找科萨蒂,又说是追踪着一个人而来的,而且听你们的口气,那个人一定是瞧不上买卖人口这种小生意的大人物。我不禁想,这种大人物会想从科萨蒂手上买什么呢?几下一对应,我就想明白了,不会错的,你们要追的人就是科萨蒂在等的人,那人想买的八成就是弗朗机炮的图纸了。”
      喘了口气,他又道:“这种弗朗机火炮,长有五尺,重达千斤,是安放于船只上的大型武器,对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人一点用处也没有,所以,我以为你们是不会和我争这个玩意儿的吧。至于那四千两黄金,我真的可以一分不要,都归你们好了,你们想拿多少拿多少,只要能拿得动,全拿走都成。”
      韩若壁的眼珠滴溜溜一阵乱转,嘻嘻笑到:“我和黄兄弟就算再有本事,撑死了一人扛三五十斤黄金上路,是以,最终这四千两黄金仍有一大半落在你手里,而且弗朗机炮的图纸也是你的,除了这些,我们还要担心你突然翻脸,黑吃黑把我们俩一锅儿端了。呵呵,这笔买卖做起来,当真是不踏实呀。”
      王直赔笑道:“黑吃黑?绝无可能。如果这样说,韩大侠手上还有‘离火符’呢,我是不是也要担心你一把火烧掉我的船篷子,把我黑吃黑呢?放心,我哪敢动您二位的心思?”
      韩若壁闭目思索了一下,睁眼又看向黄芩,似是询问他的意见。
      二人四目相视,顿时心意相通。
      冲黄芩眨了一下眼,韩若壁转头对王直道:“要我们合作也成,科萨蒂的船快,是个大麻烦,我可以负责烧掉他的帆,但你和你的人得负责解决掉科萨蒂的人。另外,我们要追的人和东西,与你无关,而且,那套弗朗机炮的图纸,也要归我们!至于四千两黄金,我们分文不要,全归你。”
      王直皱眉断然道:“这怎么可以,你们要弗朗机炮的图纸做什么?”
      韩若壁咧嘴笑道:“做什么?卖钱呀。这张图纸,虽然我们用不上,但既然科萨蒂能卖四千两黄金,我就能找到愿意出六千两黄金的买家。”
      王直气鼓鼓地一边摇着头,一边道:“不行不行,弗朗机炮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只要有了弗朗机炮,他日,我的船就是这片海面上,除了‘红毛鬼’以外,火力最强大的船。这套图纸说什么也不能给你们!”
      韩若壁‘哈’了声,道:“你的船?‘五龙船’里什么时候有你的船了?你不是连一艘船也没有吗?怎么,把你那四位哥哥全丢到脑后了?”
      黄芩插口道:“很显然,‘小五哥’是想吃独食了,所以,恐怕不会据实告诉许老大他们。但是,我劝‘小五哥’一句,小鸡还没孵出来时,最好别数得这么来劲。”
      王直憋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要不是我,他们原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儿,当然,我若得手,也不会少了他们的好处。”
      韩若壁故意讥笑道:“说的好像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船一样。”
      用力咬了咬牙,王直恶狠狠道:“这一票要是成了,我一定能有自己的船。”
      沉思良久,黄芩道:“还是这样吧,黄金归我们,我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拿不走的都归你。但是,那套弗朗机炮的图纸,我们要摹走一份,原件仍旧留给你,你看如何?”
      略一思索,王直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对了,回头我送包器和那个船夫走,然后再领你们到副船上休息。”
      韩若壁道:“不用休息了,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吧。”
      王直为难道:“今日,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先在副船上等我,我办完了事就领你们去找克利仙,他一定知道科萨蒂藏在什么地方。”
      黄芩、韩若壁点头应允。
      王直看了看他们,才放心离去了。

      待王直走远,韩若壁用手肘敲了一下黄芩,笑道:“好呀,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财迷了?黄金归我们,但还要摹一份弗朗机炮的图纸,真是个好主意。”
      黄芩也笑道:“这说明整日里和你在一起,我也染上你的坏毛病了。‘赌桌之上,输家都是因为欲望压倒了理智’,那么,咱们现在是欲望压倒了理智,还是理智控制了欲望呢?”
      韩若壁淡淡一笑,道:“‘总有些事情,必死也是要做下去的’......好像,我也染上你的一些坏毛病了。”
      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无论李自然有多强大,这件事,他们必死也是要做下去的。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黄芩可以甘心接受失败,让李自然带着‘玄阙宝箓’离开,但却绝不能接受宁王得到弗朗机炮,把包括高邮在内的全天下糟蹋个稀巴烂--这一点,韩若壁再明白不过了。
      送上门的金子,当取则取,这是韩大当家的“行规”--黄芩自然不会不明白。实际上,对于韩若壁的这一习惯,黄芩并不反对,毕竟,没有人嫌金银烫手,黄捕头也是人,也一样。
      可见,二人都明白对方的心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欢娱嫌日短,寂寞恨更长。
      却说黄芩、韩若壁闷在船舱内,无所事事,这时间也就显得格外漫长,简直快把二人都憋坏了。
      见韩若壁背负着手,在船舱里前前后后地踱来踱去,走个不停,黄芩不耐烦道:“在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转来转去的,你不嫌头晕,我还嫌眼花呢,你就不能坐下来消停一会儿?”
      韩若壁等得也有些烦躁,回道:“都怪那个什么‘小五哥’,把我们扔在船上,自己却不知哪儿快活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呆在这里,闷也闷死了,你说,他们在外面到底忙活什么?我真想溜出去瞧一瞧。”
      黄芩显得不甚关心,道:“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他们自己的买卖找上门了吧。”
      韩若壁‘嗯’了一声,道:“那个‘小五哥’,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说起话来神神鬼鬼的,我才不信这事儿他们的许老大不知道呢。你想啊,开走一艘副船,这么大的动静,能瞒得了谁?”
      黄芩斜睨他一眼,道:“难道你平日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说好听点儿,他们是出海做买卖的商人,实际上个个都是海盗,和高邮的那些水匪没甚区别。”
      韩若壁道:“你的话虽然夸张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的那点儿心思,是再简单不过了。”黄芩‘哧’了声,道:“多半是忌惮那个‘红毛鬼’,所以,不想一下子把脸全撕破,才让‘小五哥’带一艘副船,加上我们两个外乡人前去搞事,如果成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失手,许老大再出面,以不知情为由,将事情推个干干净净,最多惩个管束不严之罚,赔个场子,总之,还有不少回旋的余地。可如果由许老大亲自上阵,一旦失手,那‘五龙船’和‘红毛鬼’科萨蒂就算是彻底翻脸,互为死敌了,对他们而言,这显然不是上策。”
      韩若壁想了想,道:“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时机不对,许老大很有可能把‘小五哥’给牺牲掉,以换取同对方和解。但精明似‘小五哥’,又岂会不知其中的明堂,为何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黄芩哈哈笑道:“海盗也好,水匪也罢,和你一样,都是把脑袋提在手里玩的主儿,富贵险中求,有什么了不起的。‘小五哥’这般搏命,虽然有被许老大出卖的可能,但在海上讨生活,哪天不死人?如果这事办成了,他‘小五哥’就是‘五龙船’的第一大功臣,在许老大,乃至一众兄弟心目中的地位肯定也急剧上升,好处自不言说。更何况,‘小五哥’的话真真假假,也说不定他真的就打算私自黑下那套弗朗机炮的图纸。又或者,他要的并不是什么图纸,而是那个‘红毛鬼’手里的别的什么令他垂涎已久的宝贝。”
      韩若壁也笑了起来,道:“如果科萨蒂真的还有什么宝贝,‘小五哥’又没事先说清楚,那到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账。”
      言下之意,他就要一并收了,没有王直的份。
      黄芩微带不解地瞧他一眼,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拿下科萨蒂?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李自然吗?”
      韩若壁‘嘿嘿’笑道:“也许你说得没错,李自然的伤应该不会很严重,所以我们二人联手也未必能干掉他,更何况还有科萨蒂这类有火炮的硬角色。但是,我也想过了,这里是海上,我的‘六阴真水神功’遇水则生,而现在的水是无穷无尽的,‘六阴真水神功’的威力也会成倍增长。总之,我认为我们和李自然有得一拼。”
      黄芩扁了扁嘴,没有过多质疑,但瞧他的脸色,也没有变轻松一丝一毫。
      一时间,二人都再没什么话语,船舱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仍是不见王直回来,黄芩也觉得无聊得很,干脆脱下鞋袜,盘膝坐在一边,以五心向天的姿势,开始打坐调息起来。
      韩若壁瞧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大战在即,先练练功?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么个抱法吧。”
      黄芩悠悠一笑,缓声道:“闲着也是闲着呗。再说了,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总归没什么坏处吧。”
      说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道:“说真的,自打上次从西域回来,把我妹妹的事情了结了之后,我就觉得心头上压了很久的一块大石突然间被拿去了,浑身都感觉特别轻松,修为也隐隐有突破到下一个境界的苗头,只是那种状态总是若隐若现,无法准确地把握住。前一阵子,我们和李自然交手时,我好像一下子又多明白了点儿什么,能感觉到离突破又近了一步,但还是不太说得清楚。简而言之,就好像浑身多了很多力气,却没法子使出来一样。这样的情况,在我看来,应该是到了一个瓶颈期了,相信如果能够所有突破,功力、修为定能再上一级台阶。”
      听言,韩若壁一下子来了精神,坐回到椅子上,急切地探向黄芩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也有’?......莫非你和我一样?”黄芩讶道。
      韩若壁道:“说实话,我感觉状态最好的时候,是和你一起联手斩杀旱魃的那一次。那一斩足可切断阴间、阳世的联系,已臻天人合一之完美状态。我想,如果这次,我们还能施展出那一招的话,纵然强如李自然,也是很难招架得住的。”
      话峰一转,他又道:“只是,自那一战之后,我的修为已开始有衰退之像,就好像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般。”
      黄芩狐疑道:“会不会只是你的错觉?”
      韩若壁摇摇头道:“前面,在丹霞山和‘三杀’一群人厮杀时,我已明显感觉到了这种苗头。接下来,同李自然交手时,我明明已经施展出了压箱底的绝招‘得兔忘蹄’,但显示出的威力却比最巅峰时大打了一个折扣,结果被李自然破了,最后还差点儿被他的‘还精血咒’所伤。”
      黄芩面露惊容,道:“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以你我的年纪,修为正是日渐增长的时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衰退呀。难道是你的旧伤还潜藏在内腑经脉中作祟?”
      韩若壁叹一声,道:“那倒不是,这其实是我的‘六阴真水神功’的怪毛病。这门功夫,唤作‘六阴真水’神功,修炼起来也像是潮水一般,在达到一个顶峰之后,就会出现退潮的状态,以至于整个人的修为水准都会有所下降,只有等到下一次潮起时,才会突破前一次的顶峰。实际上,自从苗疆斩杀旱魃之后,我的上一个顶峰就结束了,最近一直处在比较低落的状态。”眼睛一张,眉毛一扬,他继续道:“但是,自从我到了电白港后,可能是受到大海上源源不断的水气的补充,我丹田内的真气变得蠢蠢欲动起来,看来,我的下一次涨潮期也快要来了。”
      黄芩的双目中隐有精光闪动,道:“如果我们的功力当真要有什么精进的话,最好能快一点儿。其实,这也是我之前甘愿放弃和李自然玩命的原因之一。毕竟,以李自然的修为和年纪,想要再有所突破,几乎已是不太可能的事了,但我却显然突破在即,所以,在此之前同他玩命,实在是非常不划算的事。”
      韩若壁猛地一拍手,眼中透出一丝兴奋之色,道:“烦不了那许多了,反正现下不玩命也得玩了,如是让宁王那个老王八蛋造出什么劳什子的弗朗机炮,鬼知道这个天下要被糟蹋成什么样。也好,说不定,有李自然这个强敌逼一逼,我们的功力都可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了。”
      黄芩的面上挂起一副苦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们都是属狗的,非得逼急了才能跳墙吗?”
      “会咬人的是你吧。”韩若壁嘿嘿笑道:“不过,你可别说,功夫练到我们这种境界,想精进一步都是极困难的,越是生死关头,越是能激发潜能,有很大的可能突破瓶颈......”
      话还没说完,突然,外面传来一通喧闹,然后是一阵沉重的铁链摩擦声响起。
      黄芩侧耳倾听后,面露惊讶之色,道:“这是降锚的声音。又有船来了。听上去,这也是一艘海船,非常大的那种。”
      他们呆的这间舱室内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出口在头顶,是以不出舱门,是没办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
      闻听动静,韩若壁又来回转悠起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黄芩‘啧’了声,道:“你怎么又折腾起来了?”
      韩若壁一撩袍子,抬腿迈步就要往通向舱门的楼梯那儿去,道:“走,出去瞧瞧。”
      黄芩忙过来拦住他,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来的船,相信应该是和‘五龙船’谈生意的,这等闲事本就与我们无关,你又何必关注?”
      虽然知道他的话也很有道理,但韩若壁这人就这样,越是不让他瞧,他就越是好奇,忍不住想瞧。眼珠转了转,韩若壁道:“我们已经打算和‘小五哥’合作了,难道你就不想多了解一些他们的底细?”
      知道他是在找借口,但这个借口找得又确实很有点儿道理,黄芩只得皱眉道:“现在溜出去也太夸张了吧,如果你真想探一探,还是等到天黑比较好。”
      韩若壁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天黑了再溜出去窥探,显得太偷偷摸摸的了,难免让人以为我们别有用心,倒不如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别人只道我们是‘五龙船’的朋友,反而不会太过在意。”
      黄芩道:“可万一被许老大他们瞧见呢?”
      韩若壁仰笑道:“我才不怕被许老大他们瞧见呢,打死我也不信‘小五哥’能瞒过许老大,弄条船带我们出海去,所以,真要撞见,只需随便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大家心照不宣就成了。”
      听韩若壁说得在理,黄芩终究也按捺不住好奇,道:“好,一起出去瞧瞧。”
      二人一番行动后,下得船来。
      其实,王直曾吩咐在这条船上留守的四名船员,不能让黄芩、韩若壁胡乱走动,但黄芩、韩若壁何等人物,真想溜出去时,几名船员如何能拦得住?

      下得船来,黄、韩二人沿着岸滩往前走,就见一条不亚于‘五龙船’大小规模的海船停泊在那里。以许老大为首的五位当家人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不少‘五龙船’的兄弟,还有一些人在搭跳板,以便船上的人下来。
      韩若壁拉了一把黄芩,二人大模大样地走上前,挤过人群,来到许老大等人身侧。韩若壁还打招呼一般,冲他们挥了挥手。
      王直见状,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瞪了他们一眼。
      许老大面上气定神闲,道:“你们怎么跑来了?”
      韩若壁装傻道:“听见这边热闹得很,我们就过来瞧瞧。”转而,他又一拱手笑道:“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便给我们瞧的,许老大甭客气,尽管开口撵我们就是。”
      和王直对望了一眼,许老大面上挂起假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瞧的,来的是我们生意上的一个伙伴,以前在海上一起做过几笔大买卖,双方都很是愉快,这次,他又是来谈买卖的。”
      说话间,就见二十几个身着黑色短褂、短裤的大汉排着队,从跳板上一个接着一个跃下,并在岸滩前以守备的形式排成了两列,一眼望去,个个都是都训练有素,精悍骁勇的模样。稍后,另有三人先后从跳板上缓缓走下船来。
      韩若壁一面往上张望,一面故作好奇道:“排场不小啊,什么人?”
      许老大道:“说了你也不认识,他叫宋素卿,经常在江浙一带的海上做买卖。”
      当韩若壁的目光落在三人中的最后一人面上时,不禁愣住了,差点儿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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