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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回:欲除隐患江湖群豪联手,风云动荡几番恶战惊心 ...

  •   正值皓月中天、更深夜阑的时候。‘迎来送往’的店堂内,除了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的小伙计,就剩下坐着边吃边闲扯的江湖人了。

      他们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是因为有约在先,子时前要在这里等一位朋友。没有人知道这位朋友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只知道他一定会来。要带他来的人是‘霹雳火印’重阔海。

      重阔海向来说一不二,他牵的线、搭的桥、说要带人来,铁定错不了。

      原来,日前在茶棚外重阔海与这些人结识,坦率地说出几年前就曾领教过黄芩的手段,在高邮吃过不小的亏,现在还心有余悸。一众江湖客均感同身受,觉得这个捕快麻烦之极。

      基于这份相投,以‘黄泉无常’为首的一干人等力邀重阔海合力诛杀黄芩,只盼速速下手了结此事。重阔海当然求之不得,但提出还需要等一个人到了以后才能举事。以他对黄芩的手段和武功的了解,不说在场众人未必真心合力一处,即使合力一处也无十分把握,而他的这个朋友十分了得,想彻底摆脱黄芩的威胁,就必须等到他。

      ‘黄泉无常’等人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和他约定好,子时前在‘迎来送往’会合,等那位朋友到了一起商议如何对付黄芩。至于临时生了变故,不但冒出个江湖剧骗‘防不胜防’,而且目标人物黄芩竟和他们同住在一间客栈,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明灭了一瞬,重阔海那异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脚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穿着葛衣长衫。

      这人身高普通,体格普通,长相也极普通,腰间还配着一把和他一样普通的佩剑。这样的人若放进人堆里估计很难再找出来了。

      大家都明白,这人就是重阔海口中的“朋友”,只是‘十分了得’在什么地方,暂时还瞧不出来。

      重阔海没有丝毫停顿,领着葛衣中年人直奔‘黄泉无常’和‘鬼手虚无’这一桌而来。他正要说话,‘黄泉无常’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嗓音道:“点子就在二楼。”

      迅速抬头瞄了眼二楼的方向,重阔海也压低声音讶异道:“这么巧?”

      ‘黄泉无常’点了点头,之后冲葛衣人拱了拱手,悄声道:“去我房里说话。”言毕起身,向其他人招了招手,往后堂的房间而去。

      梅初、江紫台等几人并没有挪窝。

      ‘黄泉无常’并不觉惊讶,只冷声质问道:“反悔了?”

      但凡有硬仗要打时,就有人会临阵退缩,这种事一点儿也不稀奇。

      梅初婀娜着起身,自顾自往房间去,回头狡黠一笑,“唉,怪只怪奴家多管闲事,屋里有了个大姑娘要照应,恕我无暇分身。”

      江紫台抬眼摇头道:“在下原是狠下一条心要与诸位英雄一起的,怎奈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遇上硬仗难免慌神胆怯,去了反倒拖累诸位英雄,还是不去的好。”他嘴上说‘慌神胆怯’,神情却是泰然自若,可见不过是找个借口不愿掺和。

      人家既不愿加入,也不能免为其难。

      方拳师刚要起身跟上,却被宋秀才、狄员外一左一右给摁下来。宋秀才对‘黄泉无常’拱手道:“‘岭南三蝎’素与官家、公人没有冲突,此行别无他求,只为宁王的花红,就不插这一脚了。”

      跟在‘黄泉无常’等身后的重阔海冷哼了声,道:“既如此,昨日何苦联盟,不怕自食其言,遭天下英雄耻笑吗?”

      宋秀才不为所动,只道:“什么联盟?我们只不过应下了今日等人之约,何来自食其言一说?”

      明知他是狡辩,重阔海也无可奈何。

      宋秀才瞧了眼那葛衣中年人,道:“应下今日之约,不过为着瞧一瞧‘霹雳火印’口中的‘十分了得’的角色是何等三头六臂,眼下看来稀松平常得很。”

      重阔海一副他有眼不识泰山的模样,道:“你若是知道他的名头就不敢枉言了。他就是......”没等他说出来,葛衣人已一手压上他的右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明示。

      此时,方拳师已挣脱出来,‘腾’地站起身,道:“这事我非掺合不可!你们两个要是再拦,兄弟就没得做了。”

      宋秀才皱眉道:“何苦自寻烦恼。”

      方拳师已闪身跟上‘黄泉无常’,回头骂骂咧咧道:“我不要面子的吗?那兔崽子羞辱我在先,岂有不讨回来的道理?”他说的是黄芩在茶棚里打晕他一事。

      宋秀才、狄员外互望一眼,知道拿他没辙,便由他去了。

      随及,这八人前前后后一起往‘黄泉无常’的房间去商讨诛杀黄芩的事宜了。

      与此同时,‘妙不可言’的厢房内,韩若壁已呼呼大睡。窗前,紫纱灯下,烛影摇曳,黄芩纹丝不动地立于窗边,眼眸低垂,凝神细听。直到楼下的人全都散去了,再没一点儿动静时,他的眉梢微挑了挑,面色一片淡然。

      也许,正如韩若壁所说的——无论来的是什么,他都已准备好了去面对。
      ***************************************
      黄芩步出客栈时,外面残星明灭,东方的天际透出一片曙光。他出来得极早,路上不见行人,只有道旁树木与之为伴。清凉的晨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越发衬出路上的寂寞。

      他边走边寻思着宁王的人也该闹腾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带上人手去老龙王庙转一圈收拾残局了,转念又想到邓大庆从京师带回的消息该怎么才能继续查下去。

      走不多远,旁边小巷内骤然窜出一人,却是昨日被他揍晕过的‘毒手尊拳’方拳师。

      方拳师凶神恶煞地瞪了黄芩一眼,目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恨,道:“有胆子跟我走一趟吗?”说罢,也不等黄芩回应,调头就走。

      走出十多步远,他回头再看,却见黄芩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于是再次发话挑衅道:“怎么,没胆子吗?”

      黄芩摇了摇头,一面缓缓跟上,一面道:“没胆子才不得不跟你走这一趟。”

      方拳师愣了愣,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反正他跟上来了,就只管举步向城外走去。

      二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方拳师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为啥你说没胆子才不得不走一趟?”

      黄芩无可奈何道:“不走这一趟,日后你们定会生出许多麻烦来祸害州里的百姓,我实在没胆子应付那许多麻烦,就只有走这一趟了。”

      两害相权从其轻,两利相权从其重。

      方拳师半信半疑。

      二人脚下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郊外。方拳师停下脚步:“到了,就是这儿。”

      黄芩左右看了看,原来已置身于一处乱葬岗。

      数条身影围了上来。

      这些人里有祝玉树、双绝道人、‘黄泉无常’、‘鬼手虚无’,还有重阔海等人,唯一一个生面孔是个中年葛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腰间配着一把剑,看起来泯然众人。

      黄芩环顾四周,哈哈笑道:“看来我画影的本事吓着各位了,今日必除我而后快吗?”

      众人都黑着脸,没有作答。

      黄芩面色澹然道:“那么,各位是打算不顾江湖规矩,一起冲上来把我乱刀剁成肉泥呢,还是一个个上来同我单打独斗?”说话间,他的双手自然垂于身体两侧,丝毫没要去拔身后铁尺,抽腰间铁链的意思。

      似他这般置身重围仍能从容自若,面临危机反显睥睨豪气之人,天下间又有几个?纵是敌手,怕也不禁望之而心折吧。

      葛衣中年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俱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自然要讲江湖规矩。你敢独自前来,我敬你是条好汉,也不废话,只要留下右手拇指,我们便自行散开,大家相安无事。若你不愿意,那就手底下见真章,以一对一,绝不以多欺少。”

      黄芩撇了撇嘴,不屑道:“右手少了拇指虽然伤得不重,却画不成影了,亏你想得如此周到。我还道要取我性命,却原来是存了一份善心的。”

      葛衣人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乖乖就范,可保你性命无忧。”

      黄芩冷笑一声道:“但那句‘绝不以多欺少’却是枉言。纵是以一对一,也是你们一群人用车轮战对付我一个,难道还不算以多欺少吗?”

      葛衣人微愕一瞬,无言以对。

      “也罢,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看在你们还算讲点江湖规矩的面子上,我就不用铁尺了,只用这根铁链会一会各位江湖朋友吧。”说话间,黄芩将腰间的铁链取于手中。

      被他耻笑以多欺少时,葛衣剑客本来面上微红,有点儿挂不住了,正想说些什么挽回颜面,却又听他放出大话,不但要一人迎敌而且弃用铁尺,不由心下愤然,转又想起好友重阔海一再提醒自己,这个捕头的手段毒辣不好对付,便只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一直沉默的重阔海突然开口问道:“用铁链怎样,用铁尺又怎样?”

      “铁链是拿人的,自然要留活路,铁尺则非死即伤。”黄芩脸色微微一沉,道:“不过,事先说明,用铁链也只能尽量留活口,并非不会伤人、杀人。还有就是,你昨日才说过不入高邮的话言犹在耳,今日便领着一堆人跑来打杀我,没有分毫信用,实在叫人齿冷。”

      重阔海面露尴尬之色。

      黄芩目光下滑,落至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你记好了,若敢动用火器,我为自保难免痛下杀手,到那时却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才好。”

      重阔海耸了耸肩,未置可否。

      瞧见黄芩手中的铁链,方拳师脸上的肌肉不禁抽搐了几下,想起了昨天受辱的场面,立时心头火起,口出狂言道:“兀那贼厮鸟,你爷爷我先前一时不防,才被你使诈伤了。这一回定叫你尝尝爷爷的绝学!” 说罢扯开包裹双手的布条,率先跳入场中。

      听他满口脏话,黄芩不以为意,只道:“你的‘黑煞毒拳’,可以毁掉武功、内力强你一倍的好手,实在太过歹毒。昨日,我本有意拿铁尺敲碎你的手骨,毁了你的毒拳,却不想被韩若壁那厮挤兑,才勉强用铁链应付,不想你得了便宜还来讨打,真是不知死活。”

      见他明明被人围困,处境凶险,却信心满满、言辞犀利,方拳师不禁怔了怔。

      黄芩继续道:“但我既已说用铁链,就不会再换铁尺对付你,但若下回再见你向我亮出毒拳,别怪我毁了你的……”

      话音未落,一拳已袭到。

      刚入场时,方拳师嘴上叫得虽凶,其实心底还有点儿发毛,后来又听黄芩一口道出他的家底绝学,更觉没了底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干脆抢先偷袭,在丈许外‘呼’的一拳击出。

      跑江湖的好汉会上几手拳脚实属平常,只有把内功练到可以离体伤人的才可算高手,而像‘毒手尊拳’这样能够把拳力练到伤人于丈外的绝对是一流好手。他拳上浸毒,拳风过处隐隐带着一丝腥臭,闻之欲呕。

      黄芩当然不肯硬接,一个急速俯身,避开了击向上三路的劈空毒拳,顺势向前一滚,手中铁链如毒蛇般卷向方拳师的双脚,口中喝了声:“倒也!”

      他的身法异常溜滑,而且连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地趟路数都施展了开来,确实让人难以预料。

      方拳师自幼苦练一双毒拳,身上的内力当然极为深厚,可脚下的功夫却是稀松平常,一时避让不开,应声倒地,幸好小腿上绑着护腿,兼之铁链上的内力不算很强劲,是以并无大碍。

      他刚一倒地,右拳便击向地面,借助拳力反弹,身体不可思议地腾空离地,使紧接而至的铁链攻击落了空,可双足一落地,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反应敏捷,黄芩的脚已经到了,脚尖勾起,直踹向方拳师的小腿迎面骨。

      方拳师的弱点正是下盘,担心要是硬扛,万一顶不住对方的劲力,小腿非折了不可,只得左右轮换抬脚闪躲,黄芩则接连不断地攻击落在地上的双脚,弄得方拳师上窜下跳,狼狈不堪。

      经过几次闪躲,方拳师发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踢中,长痛不如短痛,一咬牙,竭力运功于左腿,生生硬接了黄芩一脚,正踢在迎面骨上,‘噗’得一声,痛得他龇牙咧嘴,不幸中的万幸,骨头没断。

      抓着受了黄芩一脚逮到的机会,方拳师双拳一前一后,运足了‘黑煞毒拳’的毒功,猛击了过去!

      此时,黄芩正半蹲着身子,无法腾挪闪躲避让毒拳,正是十分危机的时刻。他并不慌张,右手只一探,那条长长的铁链瞬时一圈圈地缠绕在了他的手掌上,再攥握成拳头,仿佛被铁链包裹着的“铁拳”。这只“铁拳”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方拳师的丹田气海上方。

      方拳师本来急提功力,准备好了重拳攻打黄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将将打中在行气路线上,一口真气活生生被打断,不但拳头上蕴□□性的发不出来,自己那股刚猛无匹、携带毒性的真气反被打散,窜入到四肢百骸的经络中,顿时剧痛不已,如刀剑绞腹,‘哎呀’一声痛呼后,只能倒地不起,哀嚎不断了。

      重阔海一直聚精会神地关注场中恶斗,此刻转头向身侧的葛衣人询问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毒手尊拳’一日之内竟两次栽在他的手里,许兄看得出这捕快的武功来历吗?”

      葛衣人姓许。

      葛衣人皱眉道:“他的身手异常灵活,出拳出脚都极为迅速,拳脚上的力道很是了得,似乎未见用上任何武功招式、神功绝学,甚至连内力都不曾发于体外,瞧不出是内家好手的样子,倒像是经过无数次实战训练的格斗高手,若说出自‘捕快营’,倒不似有假。”

      他思索了一瞬,又道:“他能够打倒‘毒手尊拳’全凭速度过人。有道是,学剑千招,难敌一快。方拳师虽然拳法了得,但吃亏在每次出拳前必须提气催动真力,慢了一拍,便处处受制。这捕快拳脚迅捷,力道上虽不及方拳师的威力,但深得快、稳、准、狠的要领。‘毒手尊拳’败得不冤。”

      重阔海凝神细思,道:“这么说来,若能逼得他无法近身,拳脚快速的优势就没有了?”

      葛衣人微微点头:“理当如此。”

      重阔海将信将疑,似乎不敢确定。

      方拳师被扶下去后,黄芩神色如常,瞧不出分毫欢喜,仿佛打倒这样的一流好手根本不值得庆幸,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疾不徐道:“还有哪位朋友想来教训在下?”

      祝玉树听到了重阔海和葛衣人的对话,心道:听起来这小子就是身法溜滑,拳脚迅速,没多大本事。我的金枪是长兵器,可以把敌手逼在远处无法近身,正好克制他的优势。于是,他出声斥道:“小小捕快休要卖乖,尝尝老子的金枪再说!”

      看了眼祝玉树手中长达八尺的钢枪,黄芩面无表情地将铁链在两只手上各绕过几圈,紧紧握牢,双手左右一抻,中间余下的两尺被拉绷得笔直,缓缓平伸于胸前。

      他面向祝玉树,脚下是不丁不八的‘威震八方步’。

      面对黄芩奇特的起手式,祝玉树有些迷惑,感觉难以摸清他的深浅。

      两人对峙片刻后,祝玉树“嘿”的一声,率先挺□□来,二人斗到了一处。

      祝玉树的金枪长达八尺,人完全躲在枪后,枪尖或刺、或挑,上下左右的幅度极小,总之不超过一人身宽,浑身不露一丝破绽。

      黄芩手中的铁链最多只能封挡开祝玉树的枪尖,绝对无法威胁到其后的敌手,似乎只能被动挨打。但是,正如葛衣人所言,他脚下的步伐异常灵活、神鬼莫测,加上身躯的柔韧性极佳,基本上凭借着步伐变幻、左右扭腰,侧身闪躲,就化解掉了祝玉树八成以上的攻势,虽然流于被动,却不落险地。

      二人来来往往斗了一二十个回合后,祝玉树暗暗放下心来。原来他生性狡狠谨慎,鉴于先前一时大意吃了梅初的亏,此番便多加了一倍的小心,在没摸清黄芩的底细前,没打算放手一搏。

      他见黄芩虽身法灵活,但在长兵器的威慑下根本没法攻击到他,虽然能以铁链封堵住他的枪尖,但传导过来的力道也不甚强劲,是以心下大定,内力运行间,金枪上的威力便逐渐施展开来。

      顿时,枪上渐渐带起虎虎的风声,风声之后还隐隐传来尖锐、刺耳的金属啸叫声,那是祝玉树将内力灌注于震颤的枪尖所引发的。到这刻,金枪几乎难辨形影,只有金色的枪尖洒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金网包裹在黄芩的身体周围。枪尖之上内力激荡,哧哧之声不绝于耳,煞是惊人。

      黄芩的步法移动似乎没有更快,但在这片金光枪网下依然进退有据、章法得当,虽被层层网住,却仍活力不减仿若游鱼。他的每一次转身、变向看似简单,却令人无法捉摸,忽快忽慢的动作有着奇妙莫测的节奏,饶是祝玉树的金枪越使越快,也没能跟得上。先前,黄芩还偶尔用铁链封堵一下枪尖,到了现时,祝玉树似乎已绝学尽施,黄芩的铁链却反而再没同金枪直接碰触过了。

      又斗了二十多合,祝玉树越战越惊,暗忖如此下去功力消耗得未免太快,若是率先不济,被对手有机所趁,就大事不妙了。

      必须速战速决!

      枪随念动,他的枪法瞬时一变,快如疾风的金枪居然慢了下来,显是将压箱底的绝学施展了出来。

      只见祝玉树脚踏七星罡步,左手按住枪身,右手握住枪尾,不露底把,不停地转着圈,导致枪尖也不住地画着圆圈。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凶险无比,只要被不住画着圆圈的枪尖抓住破绽,必会石破天惊刺出,一招制敌死命。

      而当枪势含而不发时,祝玉树的防守则毫无破绽,枪尖每一次的旋转都在积蓄力量,越迟爆发,威力越为可怕。枪尖随着的旋转发出单调的‘呜呜--’怪响,摄人心神。

      四周观战之人见此光景俱大为震惊。

      重阔海目不斜视,发声询问身侧的葛衣人,“这是何种枪法?”

      “我没看走眼,应该是玄门正宗的‘太极天问’枪法。”葛衣人的脸上第一次显露惊容。

      重阔海、‘鬼手虚无’、‘黄泉无常’、刀剑双绝等齐齐变了脸色。

      重阔海惊呼道:“紫灵道长的‘天问神枪’?!”

      葛衣人点头,肯定说道:“前手如提壶,后手摇辘轳,这和传说中的‘天问神枪’很像。他的枪尖画出的每一个圆圈,都内含阴阳两种力道,相克相生,每转一圈就等于画了一个太极图,力道逐渐累积,一旦吐出则如电掣雷轰,可谓无坚不摧。如果真是天问神枪的话,那这‘金枪豪客’的真实武功只怕远在声名之上。”

      ‘剑绝’皱眉喃喃道:“那伤了他的梅初岂非更加厉害?”

      他显然是见识浅薄了。

      蓄意偷袭和光明正大的对垒大不相同,只要机会抓得好,实力悬殊也极易以弱胜强。

      战局中的黄芩显然识得此种枪法的厉害,已不再以先前幻变灵动的身法同祝玉树抗衡了。

      他把铁链对折了两次,交于右手,长度约莫两、三尺,有四股铁链粗细,在手中旋转起来虎虎生风。同时脚下的步法也随之改变,疾速围绕着祝玉树转起圈来,并时不时以高速旋转的铁链去挑动枪尖。

      每当铁链与枪尖稍一接触,铁链就会被高高地荡开,而枪尖上逐渐积累起的力量也随之统统泻掉。黄芩正是以这种方法令祝玉树的枪尖无法积聚起巨大的力量来发动致命的一击。

      祝玉树见状心下叫苦不迭。他已祭起看家绝学,无奈黄芩的身法、见识显然高明至极,靠着几手粗浅的招式就使他完全施展不开。

      似黄芩这般以铁链来挑动枪尖,若是快得一分,或是慢上一秒,抑或重得一丝,轻上一毫,一旦和枪尖接实,只要枪上蕴藏的暗劲一吐就可崩断铁链,枪尖即可洞穿黄芩的身体。可是,偏偏黄芩的招式看似寻常,但力道、时机把握得精妙无比,令枪尖恰好没法发力,却又能泻去聚集起来的功力,饶是祝玉树内力精深,枪法奇幻,也无计可施。

      不知转了几圈,黄芩突然朗声笑道:“着!”手中的铁链已精准无比地套住了祝玉树的金枪枪头。又是一声猛喝“撤手!”,手腕疾翻,把金枪往怀内拉扯。

      祝玉树心头一阵狂喜,虽然枪尖上聚集的力道早被黄芩泻了个干净,但他还是猛吸了一口真气灌注于枪尖之上,借势向前刺出。

      他心下打着歹毒的念头,那就是借着黄芩的拉扯之力,加上自己突刺送出的内力,猛然飞弹出枪尖,相信定可一举击毙面前这个看似普通,其实异常难缠的敌手。

      可惜黄芩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眼见祝玉树不惜失去重心也要全力猛刺,灵机一变,松开了铁链,团身往前一滚,顺着下三路贴往祝玉树的下盘去了。

      祝玉树见状大骇。

      原本他一直凭借金枪的长度,才逼得黄芩无法近身,现在激战已酣,早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哪想得到黄芩竟然借着这样一个机会贴身上来?

      毋庸置疑,一旦被他靠近,长枪就再无用武之地了。

      更要命的是,这一记全力突刺飞弹出枪尖的杀招已经启动,他本有十足把握击杀对手,是以完全没给自己留后招,招式用老,再想后退躲闪已是有心无力。

      说时迟,那时快,黄芩一个前滚来到祝玉树面前,侧身半蹲,一记肩撞,正撞在祝玉树的小腹处。

      小腹是人身体上最柔软之处,就算功力运足也无法和肩头等处相抗。只听祝玉树闷哼一声,痛苦不堪地弯下腰,疼得连呼号的声音都走了样,手中金枪再握持不住,脱手飞出老远。

      黄芩一旋身,绕至他的身后,又是一记肘锤,自上而下,重重磕在后肋骨下缘。祝玉树吃痛之下,捂着小腹的手不禁松开,头却忍不住向后仰起,满脸扭曲的痛苦之色,姿势可笑之极。若非他内力深厚,挨上这一下,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见他居然还扛得住,黄芩暗里道一声‘好’,右手化掌,以掌根再狠狠劈到了祝玉树的耳门上。这一记,就好似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祝玉树只觉两耳中做起了水陆道场,磬儿、钹儿一起响,再也支撑不住,推金山,倒玉柱,扑倒在尘埃之中。

      见对手已无反扑之力,黄芩站起身来,摇摇手腕,揉揉手肘,道:“好个皮糙肉厚的豪客,打的我手都疼了。”

      稍歇,他往前几步,拾起祝玉树的金枪,把缠在上面的铁链取下,上下仔细瞧了瞧,掂了掂,摇头失望地对正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的祝玉树道:“以你一身功夫,天下去得,何必要在枪头上捣鼓阴毒的机关?”说罢,叹息一声,把枪丢在祝玉树面前,径自走开再不理会。

      黄芩再次回到空地中央,眼光扫过‘双绝道人’,二人顿时面色如土,左瞟右闪,佯为不知,显是瞧他接连打倒了武功明显高出他们一大截的祝玉树,失了上前搦战的胆色。

      当黄芩转瞧向‘鬼手虚无’时,黑纱遮面之人正转头似乎和‘黄泉无常’在交换眼色。

      ‘黄泉无常’打了个哈哈,道:“没想到正如韩兄弟所言,黄捕头实是真人不露相,虽为一方捕快,竟身手超绝,佩服佩服。”

      “你待怎样?”

      ‘黄泉无常’继续道:“江湖上,‘黄泉无常’、‘鬼手虚无’,向来是称不离陀,陀不离称,无论对手是单身一人,还是成群结队,都是二人同进共退的......”

      黄芩哂笑一声,打断他道:“所以今日你二人若是联手,也不算坏了江湖规矩,是也不是?”

      ‘黄泉无常’嘿嘿干笑几声。

      他面色较黑,倒看不出脸红了没有。‘鬼手虚无’是黑纱遮面,更加什么也瞧不出来。

      黄芩爽快地点点头,“我懂了,你二人必是擅长联手合击之术,若是强行拆开反倒不适。听闻二位不擅兵刃,均以拳掌名动江湖,在下也练得几手拳脚,算是小有心得,今日便以空手领教一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劈空鬼手’及‘无常铁爪’吧。”

      ‘黄泉无常’哈哈笑道:“好!有魄力,果然是天下英雄出新辈。”

      他一边阴笑着,一边慢步踱入场中。‘鬼手虚无’一言不发,也跟着入场,但离‘黄泉无常’始终约莫有一丈的距离。

      ‘双绝道人’自知武功、见识差着太远,一起凑到了重阔海和葛衣人身侧。

      瞧见‘黄泉无常’和‘鬼手虚无’的站位,‘剑绝’不禁迷惑道:“联手合击之技,道家也不算陌生,不过似这般离了八尺远的合击术,还是头次得见。”

      “这就是你不懂行了。”重阔海‘嗤’地冷笑一声,“江湖闻言,‘劈空鬼手’能够在两丈之外凌空伤人,而‘无常铁爪’快逾闪电、坚似精钢,运足功力刀剑难伤,最擅长与人近身搏斗。想是合击时‘黄泉无常’专伺上前厮杀,而‘鬼手虚无’则在外围抓住机会,抽冷子就是一记,端得厉害。他们的合击之术不知毁了多少名家高手呢!”

      见大哥被奚落了一番,‘刀绝’脸上火辣辣的发热,想要发作,却又不敢,正老大的不痛快,‘剑绝’却又没事人一般又插话道:“咦,这捕快的拳法好生奇怪。”

      原来,黄芩把铁链缠回腰间后,双拳捏起了一个奇怪的起手式。

      几人仔细看去,只见他左、右手的大拇指顶住食指的第二指节肚,另外三指紧握,两只手成了两个有棱有角的、奇怪的拳头,一前一后,端在面前。

      重阔海沉吟不语,显是不识得此种拳法。

      面对黄芩的‘黄泉无常’也是眉头紧锁,分明也没见过此等怪拳,一时不敢轻易上前。

      ‘鬼手虚无’选在黄芩侧面的丈外站定,虽然一动不动,却依然能够给场中的对手以极大的压力。

      见对手踌躇不前,黄芩猜到了他的想法,坦然道:“我这拳法叫做‘苦恼拳’。练得时候自己苦恼至极,练成之后苦恼至极的就变成对手了。”

      ‘黄泉无常’‘哼’了声,正待回话,黄芩已一声长啸,糅身而上,顷刻间,双拳如暴风疾雨般发动起排山倒海的攻势。

      前面几场,他基本上都是后发制人,是以‘黄泉无常’先入为主地以为黄芩必会等自己先出手,待看清楚底细后才会发力。没想到这一次,黄芩竟然率先发动了攻势。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黄芩的拳法一旦发动竟如此凶猛凌厉,不免懊恼没有抢得先机,毕竟也有无数一招算错,满盘皆输的先例。

      实际上,黄芩心里自有计较,丈外有功力深不可测的‘劈空鬼手’虎视眈眈,面前有足以硬挡刀剑的‘无常铁爪’与已缠斗,如果不能迅速放到其中一个,想破解这种一远一近的联手组合简直难如做梦,后果不堪设想。就目前而言,他断定远处的‘鬼手虚无’不易接近,所以率先放到的理想目标,自然就是身前的‘黄泉无常’了。

      ‘黄泉无常’的‘无常铁爪’以速度快、不畏刀剑著称,可和黄芩相比,那双铁爪的速度至少慢了一倍,根本封堵不住‘苦恼拳’。

      就见,此刻二人动手哪里还有什么高手风范?黄芩的‘苦恼拳’直如雨点般落下,直拳,钩拳,摆拳,连环组合,劈头盖脸,拳拳到肉。

      ‘黄泉无常’的双爪全无章法,在空中胡乱挥舞、格挡,根本挡不住滚滚而来的拳势,只纯靠一身混元金刚护体神功抵挡着。但‘苦恼拳’有棱有角,尽管有神功护体,也让‘黄泉无常’吃尽了苦头。他那扛得住棒打锤击的护体真气,却是吃不起黄芩的怪拳了。前十来拳还勉强撑住,后面完全被打成了人肉沙袋,每中一拳都如火烙锥刺,痛彻心肺,胸腹两肋连吃了了对方几十拳,什么护体神功都被打散喽!

      这情景,远远望去,手臂乱舞,竟似已完全成了村夫打架,姿势难看之极,身体中拳的噼啪之声不觉于耳。只是中拳的都是‘黄泉无常’,他的爪子连黄芩的衣襟也没能捞上半片。

      ‘鬼手虚无’见状大惊,运起鬼手就想帮‘黄泉无常’解围。可黄芩显然早有防备,身形起落间,每一步落下,每一次动作,都令‘黄泉无常’隔在自己与鬼手虚无之间。此举看似不经意,实为极用心,以至于‘鬼手虚无’的‘劈空鬼手’根本不可能直接打中他。‘鬼手虚无’不忍伤到‘黄泉无常’,几次欲出鬼手,都作了罢。

      又过数招,‘鬼手虚无’的身形连续闪动,换了三个角度,依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黄泉无常’则支撑不住,哀嚎连连,痛苦得倒地不起了。

      抓住他倒地的一瞬间,‘鬼手虚无’一掌击出!

      她那墨绿色、泛着鳞片光芒的鬼手在朗朗日光下看来分外诡异。

      这一掌发出,可谓无声无息,全然没有任何异状。但实际上,一道暗劲追魂夺命,直奔黄芩而去。若被这一掌击中,黄芩就得当场口吐鲜血,血管爆裂,内脏四分五裂而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回:欲除隐患江湖群豪联手,风云动荡几番恶战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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