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GIVENCHY

53、第十五站：多远不见

　　Part 1
　　当何云在书房里发呆，有时候可以听见吴晓瑜轻巧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她从厨房里端了热茶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缓缓翻动书页。当何云工作的时候，吴晓瑜似乎安静的并不存在，但是她已经用她无声的行为向何云证明，她已经无处不在。
　　偶然听见吴晓瑜在客厅里接电话，又看见客厅茶几上偶尔散落的表格，何云渐渐明白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应该是远在湖北的企业，她在电话里用听不懂的方言和对方交谈，讨价还价，指令明晰。难怪她这样大方得体，懂得进退，又计划周密，知道自己要什么，清楚看见在这条路途上已经存在的障碍，并且知道自己该如何循序渐进的逐一克服这些障碍。无法否认，何云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但是两人却拒绝一切言语上的交流。她并不在这里过夜，无论多晚都坚持离开，何云自然不会挽留，这更像一种对立和坚持。
　　每天早晨，何云照常起床，就已经可以听见吴晓瑜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一会儿，她出现在书房门口，用她轻巧又略带甜美的声音说：
　　“何云，吃早饭了。”
　　有时候，她和他一起吃，有时候只是端一杯玫瑰花茶在客厅里看书，耐心的等他吃完，又收拾好碗碟。还有时候，何云心情不好，赌气不吃她做的早饭，她也并似乎不介意，干脆的倒进垃圾桶了事。沉闷的生活就这样开始，在柴米油盐中过完一天又一天，只有吴晓瑜平静如常，仿佛这就是她过了几十年的生活。但是这样还要持续多久？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上午十点多，何云伸了个懒腰，摇着轮椅到厨房倒水喝，经过客厅时突然发现吴晓瑜睡着在沙发上，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何云远远看着这张依旧陌生的面孔，沉睡中没有任何伪装，他来到沙发旁边，弯腰去捡地上的书，却因为酸疼的腰部差点摔下去，幸亏及时扶住旁边的茶几，上面的水杯终于在摇晃中洒出茶水，飞快的浸湿了旁边的几张纸，上面打印着细密的表格。何云赶紧手忙脚乱的去收拾，却有一只手接过了那个还在滴着水的杯子。
　　“你坐好。我来收拾。”
　　吴晓瑜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醒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女人，她眼角的细纹如此清晰，白皙的皮肤上略有几个浅浅的斑点，几根发丝垂到了额前，薄薄的嘴唇上涂了口红。吴晓瑜很快起身，甚至脚步还有一点点蹒跚，但是当她从厨房里拿了抹布出来的时候，已经一切如常了。
　　“你要拿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要到厨房倒水。……对不起，弄湿了你的东西。”
　　“没事儿。让他们重新传过来一份就行了。”
　　吴晓瑜不以为意的把几张纸扔进垃圾桶，又把茶几擦得一尘不染。
　　“喝点什么？我帮你倒。”
　　“白开水。”
　　“好。”
　　吴晓瑜把水杯递到何云手上，水温正好，何云抿了两口，对吴晓瑜说，
　　“吴晓瑜，你坐下。我们得谈谈。”
　　“嗯。”
　　吴晓瑜还是那么平静，似乎对何云的任何说辞她都已经有了对策。
　　“我不知道我父亲和四姑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的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再也不会好起来，反而可能更糟。”
　　“这些我都清楚。……我看过你的病历。”
　　吴晓瑜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膝盖上放着的书本，似乎想回避何云瞬间瞪大的眼睛。
　　“……当然。如果你要看我的，也没问题。”
　　“不用了！”
　　何云端起水杯，分明是为了压惊。那种突然被人扒光了衣服感觉让他既羞又恼。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身体不好，不能照顾你，只会拖累你。”
　　“拖累谈不上。你有事业、朋友、爱好，而且看起来你的康复做的挺不错。”
　　吴晓瑜看起来不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是在装傻充愣，但是她坦诚、客观又冷静的说法也让何云相当无奈。
　　“吴晓瑜，我们不合适，所以……”
　　“你所说的不合适，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有挑衅，又有倔强的坚持。吴晓瑜的咄咄逼人，让何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耐心。
　　“吴晓瑜，我觉得我现在单身一个人挺好的。”
　　“……你已经36岁了，难道还不想有自己的家庭？”
　　何云只得摇头。他何尝没有想过要这样安定下来，但是面对一个真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他顿时没了勇气，似乎意识到自己并未确定什么，而所谓安定也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实现它的方法未必只有婚姻一种。
　　“至于我的年龄倒不需要人提醒。”
　　吴晓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身体都有些摇晃，随即她的脸色也因为情绪激动发红起来。
　　“看来你并没有准备好，你父亲和姑姑骗了我。”
　　何云仰头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吴晓瑜，也有些恼火。
　　“准备好什么？！”
　　“……他们本来是要我们……结婚的，你不知道？”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
　　何云眼中明显有怒火，他用无所谓的手势压制着。
　　“很好！……真是一场闹剧。”
　　“确实。特别是结婚那一部分。”
　　“你不会在想找爱情吧？”
　　吴晓瑜略静了静，突然问道。
　　“这……不与你相干。”
　　“我还是劝你一点吧。像你我这样，也只能找个人品好的过日子罢了。”
　　何云听着这样一说，抬头看进她的眼睛里，一潭死水。
　　“你可以走了。”
　　听到何云这样一说，吴晓瑜收回她眼中的绝望，换上她一贯的冷漠和礼貌。
　　“我会的。”
　　说完，便草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整齐的放进手袋。
　　“我已经向你证明我会是一个优秀的妻子，但是你，显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许你会后悔，但是，再见吧。”
　　吴晓瑜的口气中有淡淡的无奈，隐喻了她的心事。她已有了年纪，身体不便，即使有自己的事业，但是在婚姻市场上，她早已不是抢手货。能碰见何云这样年轻、精致、气质不凡的男人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看着吴晓瑜伸出手，何云还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微微有些凉。
　　“还是不见吧。”
　　对方的眼里闪过一丝接受现实后的平静，她笑笑，拿好自己的手袋，绕过何云的轮椅往门口走去。目送吴晓瑜离开，何云回到书房，但是面对一桌子的纸张、书籍、电脑、手机，他有一种把它们统统推开的冲动。但是他性格中压抑的成分却不会让他真的这么做。也不知道这样呆呆的有多久，手机铃声惊醒了他。是父亲。
　　“喂？爸！”
　　“小云呀，我是姑姑。小吴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听长辈的安排，但是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再考虑考虑。小吴这姑娘的好就不用我多说，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对你是动了心了，只想安心跟你过日子。听姑姑一句话，……”
　　何云拿着手机，渐渐远离耳朵，四姑姑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只有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的跳动。五分钟之后，何云合上翻盖，想也不想就卸掉电池。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