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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二站:渐行渐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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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吧。”
温热的毛巾还敷在何云的膝盖上,相秀在一边轻轻帮他按摩着又冷又僵的脚踝。
“再等一下就好。”
相秀不听何云的,还是低着头给他按摩。
“那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好。”
细心的换过了热的毛巾,相秀才从地板上起身去书房帮何云拿手机。但是他还没有回来,相秀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何云伸手拿过来一瞧,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显示名字。
“谁呀?”
相秀接过来看看,只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一点停顿也无,就挂了电话。何云拿着自己的手机也有点无所事事,相秀倒是视而不见,继续在何云的腿上忙活。
“不用了。你不用这么费事……”
“……我收钱了。”
相秀略一停顿,看看散落四周的纸币。何云也不再阻拦他,任由他在那里折腾了足有一个小时,才起身把轮椅推到沙发边,自己去卫生间里收拾好了热水和毛巾。相秀总觉得同处在一个房间里总是尴尬,相秀索性拿了书本窝在沙发上看了起来,靠垫上似乎还残留有何云的一点点气息,让相秀不由走神,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何云在书房里忍不住偷听起来。
“你好!哪位?”
“……”
“哦?哦。我想起来了。”
“……”
“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
“同学?哪个同学?”
“……”
“不是。我毕业以后跟同学来往不多。”
“……”
“我最近都没在工作。”
“……”
“是吗?明天?我想想。应该……”
“……”
“那明天电话联系。”
“莫名其妙的人。”
相秀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书房里的何云收敛心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全神贯注的偷听相秀打电话。明天再联系吧?明天再联系吧!那是他的事,他的世界,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生活在两个世界。
何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酸涩的感觉从胸口丝丝渗透出来。
原来他们从未在一个世界中呆过。认清了这一点,似乎也就不是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
和许教授的见面只是走一个沉闷的过场,相秀努力记住这位自己未来导师的模样,他所不知道的是何云早已让助理把礼物送了过去。现在也不过是领着相秀过来认认门而已。以后再向许教授请教也就更加自然而然了。
“相秀,我看小何一直都这么喊你。”
“哦,我姓段,段相秀。”
“恩,好。以后有什么事情,复习专业课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许教授五十开外,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博导,带个年轻硕士基本上都不是很上心,这还是看在何云的面子上,才答应和相秀见个面。两人在许教授的办公室里呆了不过半个小时就匆匆告辞出来。
“你放心。虽然许教授看起来不是很热情,他也是怕传出去影响他的声誉。”
“……”
“你以后来见他一定要先打电话跟他约好。”
“知道了。”
“他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等你毕业出来找工作又多了一项优势。”
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被默契的过滤掉,何云兴致勃勃的跟相秀说着,相秀坐在旁边,仍旧寡言,但是神情轻松,一边悄悄护着何云的后腰。
第二天何云照常起来,却看见相秀已经在书桌前复习。
“早!”
“早!我去给你准备早点。”
“不用。你抓紧时间看书。”
说着,何云赶紧退出书房,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好随便吃点。正当何云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往嘴里塞面包的时候,相秀不知怎么出现在厨房门口,二话没说,就倒了牛奶在微波炉里加热,白色的液体微微散发出热气,摆在何云面前,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下午四点刚过,何云接到一个电话马上变得慌乱起来。他匆忙回房间换了衣服,甚至主动要求相秀来帮忙。
“你慢点,慢点!你看,掉下来了。”
说着,相秀抱着何云的衬衫、西裤还有鞋子跑到床边,伸手捞起何云垂落在床边的右腿。
“快点,快点!等下我爸上来了更说不清。”
似乎是情急之下,何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相秀听者有心,手上略一停顿,原本已经穿上一半的长裤又滑落下来。
“你着急也没用。”
相秀掩饰自己的心事,继续帮何云更衣,直到他坐回到轮椅上,穿着浅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穿着深色休闲鞋的双脚稳妥的放在轮椅踏板上。细心的相秀已经把清理干净的尿袋小心的藏在他小腿内侧。在这青年才俊的外表下,给相秀是另一种感受。
“我晚上不知道什么回来,也可能在父亲家住一夜。”
“好,你放心去。”
相秀目送何云匆忙出门,自己倒有些无聊起来,呆呆看着窗外。
电梯门开了,何云果然看见父亲已经站在门外。何云的突然出现,让他来不及收回心痛的眼神,被聪明的何云尽收眼底。
“爸!我们走吧。”
“嗯。”
说着,司机已经过来帮何云推轮椅。
“不用,伯伯。我自己来。”
这位司机已经为何云的父亲开车几十年,差不多是看着何云长大的,所以何云一向直呼他伯伯。他自然也清楚何云父亲的脾气,哪怕现在儿子坐着轮椅,他也对他严格要求,不肯让他耽于服侍了。父亲也不多看何云,自己先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只有司机等着何云挪进后座,帮他收拾的轮椅,才点火发动车子,往北市的那所四合院开去。
在父亲的车上,闭嘴是最好的选择。那所充满历史感的四合院对何云来说越来越陌生,最近几年,他只是在春节时候才回父亲那里。这次父亲突然把自己喊回去是为了什么,他一直在心里嘀咕,但是他更清楚的是即使自己现在问父亲任何问题,都不可能得到回答。
路上走走停停,将近两个小时才到。那扇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让何云心里涌上来一阵紧张。
“快点进来,你四姑姑在里面等着见你。”
父亲丢下一句话,就大步进了院子,似乎不忍心再看何云。
“恩。知道了。”
四姑姑?她不是远在湖北吗?怎么突然跑来北京了?听到父亲这么一说,何云更加觉得今天真是彻底莫名其妙。
“姑姑!”
穿过院子,何云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老太太,是他大概二十多年前见过的四姑姑。老太太看见他到热情非常,快步迎了上来,对何云又抱又拉,只差没有亲他一口了,唯独对何云身下的轮椅毫无反应。
“四姑姑,来北京多久了?”
“刚刚一礼拜。”
“那有没有去哪里玩玩?”
“去了,去了好多地方呢。像什么奥运公园呀,颐和园呀,还有那个什么陵,都去了。”
老太太推着何云进到正厅,父亲已经坐在桌边,看不出什么表情。这时何云才发现桌边还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陌生女人,面容较好,看着何云的神色略带一点局促和羞涩。
“都坐吧。”
父亲招呼大家坐下,家里的保姆开始往桌子上端菜。何云看了看,只有陌生女士的身边空出一个位置给他的轮椅。那个瞬间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场家庭内部安排的相亲,他是不得不出席的男主角。而那位陌生的女士则是被四姑姑带过来的,来历不明,身份模糊,坐在这一张桌子上吃饭。
“小云,你要多吃点。听你爸说一年你也不回来几次,你爸多想你。”
“……身体不方便。”
何云本来不知道说什么,却突然想到这场家庭宴会的目的,他的话只是说给一个人听。
“我看你挺能干的,再说,你一个电话,你爸不得亲自去接你呀?是吧,何名?”
四姑姑跟父亲开着玩笑,父亲却只是勉强笑了笑。
“姑姑,尝尝这个。”
“哎,哎。谢谢小何!”
四姑姑似乎不觉尴尬,还是笑容满面的,跟何云介绍道:
“都忘记跟你介绍了,这是我外甥女吴晓瑜,这次陪我一起来的。”
何云把目光转向那位叫吴瑜的女士,露出标准的礼貌笑容,对方倒也大方,微笑起来给人一种亲切自然的感觉。
“我们小吴可是特别能干。哎?何名,你还记得吗?去年我病了,都是靠她照顾的。比我亲闺女还强,又细心,又勤快……”
“记得记得。”
父亲突然开口打断了四姑姑的话,多少有些不够礼貌。何云自然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父亲显然难以忍受这种用餐的氛围,让他心情相当不好,而何云也渐渐明白这场相亲绝对是姑姑的主意。
这场基调怪异的家宴在尴尬中结束,父亲放下筷子就回书房去了,四姑姑则跟着保姆在厨房里忙活,餐桌边就只剩下何云和那位吴晓瑜尴尬的相对而坐。
“去看电视吧?”
何云说着就推动轮椅离开餐厅,一会儿,他就感觉到吴晓瑜在推着他的轮椅。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举手之劳而已。”
何云无声的笑笑,也不再坚持。电视到底是有些无聊,何云把遥控器递给吴晓瑜,后者倒也不是十分客气,便开始找自己爱看的节目。何云在一边无所事事,开始有些走神。相秀,现在相秀在做什么呢?看书?背单词?或者可能在会朋友吧?……想到这里,何云难免有点心烦意乱,这场相亲会渐渐显示出它无聊的本质。此时何云只想离开。
“伯伯,我要回去了。”
“好。”
听见何云和司机的对话,吴晓瑜很快就追了出来。
“我送你吧。”
“……”
“你到了以后我再跟着车回来就是。”
吴晓瑜说着就拉开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耐心的等着何云上车。
“小少爷,当心。”
“伯伯,还是叫我小云吧。”
“哦。”
显然,这一声又是叫给这位吴晓瑜小姐听的。何云的情绪更不好了,拉下脸来,一句话都不想和吴晓瑜说,但是这位小姐却压根无视何云的情绪,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你的腿怎么弄的?”
“病了,脊髓炎。”
“哦。我……你看。”
何云低头,车内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见吴晓瑜撩起她穿的长裙,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腿。
“怎么了?”
“……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
何云当然不肯随便伸手去摸陌生人的腿。
“我的右小腿是假肢。”
“什么?!”
吴晓瑜放下裙子,看向窗外,似乎不愿看到何云的表情。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不!这不是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
何云近乎粗暴的打断了吴晓瑜的话,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粗鲁,迅速的闭上嘴巴。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好,没想好。”
“小云,你要明白你父亲的用心。”
一直不说话的司机突然开口,让后座上的两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