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GIVENCHY

42、第十二站：渐行渐远

　　Part 1
　　惨白的天花板重新出现，相秀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何云家的床上，左右转动脖颈，头疼欲裂，但是他还是发现准确的说自己是躺在何云的床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的记忆都随着退潮的醉意消失殆尽，他努力回忆，却只想起自己做了一大桌子菜，然后坐在那张巨大的餐桌前，红酒倒进杯子时发出的低沉回响，微涩的口感一直持续……他意识到自己昨天酒醉的严重程度。所以走进书房的时候，他不由自主低下头，有点怕看何云的眼睛。
　　“睡得还好吗？”
　　桌上堆着的材料几乎要将何云和他的电脑掩埋，他从一条缝隙中露出脸来，略显疲惫。
　　“恩。现在还有点头疼。”
　　了然的笑容在何云脸上一闪而过，他马上又陷入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之中。相秀倒了牛奶，端着面包走到书桌前，那上面的一本《考研英语词汇》已经被盖上了薄薄的一层浮灰。翻开书页，相秀更觉得头疼，英语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突然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张A4纸，上面写着些自己看不懂的数字和英文字母。
　　“这是什么呀？”
　　“我让我在银行的朋友帮你做了一个投资的小规划。”
　　“投资？”
　　“你母亲的钱难道就放在银行里存着？”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相秀简单扫了一眼就把那两张纸放在一边，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不需要很懂，我朋友会帮你打理的。”
　　耐心，是作为律师一个必备素质。所以何云说着又把那薄薄的两张纸重新放在相秀的书上，迫使他面对自己的话题，
　　“你只是需要了解一下，然后做一个简单的选择，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给银行。”
　　大口咀嚼面包的相秀还是两眼迷茫的看着何云，似乎已经在心里认定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难道你不信任我？”
　　何云逼问的更紧，相秀赶紧摇头。
　　“你要知道，我这个朋友很忙的，他每天打理的资产最少都是以千万为单位的……”
　　“我知道，你帮我很多，我也很感激。……但是我，不需要这个。”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不需要理财？！”
　　“……”
　　相秀一直都是这样，说着说着就沉默不语，让何云觉得自己根本无从理解他的真实想法。这种感受常常让何云陷入恼怒，相秀在他的生命里似乎无法归类，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对客户的冷静专业，对助理的严苛挑剔，对合伙人的随性依赖……这些他熟知的感受完全无法对应到相秀身上。曾经他是他的医生，他们像是蛮力对抗的两方，他奋力从命运的泥沼中挣扎出来，他却像一面不可回避的镜子照见他不堪承受的命运。拉扯中越走越近，也走到现在。当他们终于解除那个简单的医患关系，他们又该以什么样的面目看见对方？
　　无力控制的感觉似乎再一次触动了他极端敏感的神经。
　　“相秀，你不小了，无论如何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
　　“我能帮你的地方也很有限，但是我一定会尽力，你相信我。”
　　“……”
　　“你还年轻，家里人肯定是靠不住了，你现在又要读书，将来毕业了出来情况现在也不好说。自己要有打算。”
　　“……”
　　“这笔钱的收益当然不会保证你读书的这几年都衣食无忧，至少可以保证你在复习这段时间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
　　“……其实，要说起来，说起来，生活费这些我也可以负担……”
　　“我不用你的钱！”
　　相秀终于开口了，倒把何云吓了一跳。哗啦合上书，相秀端着已经空掉的牛奶杯和盘子绕过桌脚，绕过何云，绕过何云背后大堆杂乱的书籍，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一阵水声，瓷器和玻璃碰撞的轻微声响之后，相秀又重新出现，
　　“我会考虑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你留着看，……看不懂的问我。”
　　看着相秀一脸沉郁，何云识趣的回到桌后，继续埋头处理他成堆的电邮和电话。
　　“哎，全是英文我怎么看的懂？”
　　“等下，我翻译成中文再给你。”
　　何云的服务一向周到，他要做的事情无可阻拦，相秀非常相信这一点。想必他的客户也是这样信任他的专业。果然，第二天等相秀坐在自己的桌前时，书上又是两张纸。拿起来一看，不仅所有的术语都翻译成了中文，旁边还有细致的解释，长长的计算公式，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划上了不同颜色的笔迹……那是他的笔迹，清晰明了，没有涂改，一句废话也无。细细看下来，相秀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他动用他所有的人脉、专业、朋友来帮助他，不遗余力，不求回报。拿着那薄薄的两张打印纸，相秀独自坐在何云的书房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何云不知去向，大概一早就被赵童接走帮他干活去了。相秀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书，也换上一件颇为正式的衬衫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相秀再一次体会了北京交通的残酷现状。推开门，昏暗中只有写微光，也听不见何云的声音，他先去厨房倒了一大杯水，刚喝了一口，就听见何云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了过来。
　　“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本能的回答之后一会儿，何云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何云打开灯，靠近过来，明亮的灯光下他的面孔更显得有些苍白，但是明亮的眼睛说明了他内心严肃的情绪。
　　“穿得这么正式？去见朋友？不像。”
　　“没有。”
　　“……你去面试了？”
　　何云丢出他的推理炸弹，让相秀有点无处躲闪的感觉。
　　“……”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用沉默对抗，摆弄着手里的玻璃杯，热水在杯壁上留下一层薄雾。
　　“为什么？你现在正是要好好复习的时候，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
　　“我还帮你查了好几个很不错的冲刺班，还有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导师，你要去见他肯定还要好好准备，不要让他对你有什么特别的不满意。”
　　“……”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我准备把那笔钱捐了。”
　　“你说什么？！”
　　何云有点茫然，他不知道相秀现在去找工作的意义何在？在他看来，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的结合已经足以成为所有行为的合理解释。现在，在他看来，相秀的短期目标就是备考。为了实现读研的目的，他可以帮助他做好所有的计划和准备。
　　“我说，我准备把那笔钱捐给慈善基金会。……我妈的那笔钱。”
　　相秀的解释让何云陡然陷入了一种恼怒的情绪之中，他下意识的抿紧双唇，双手用力握住了手轮，似乎在尽力控制情绪，也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言。说服别人曾是他最擅长的工作，但是面对相秀有点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何云非常恼火。
　　“相秀，我不是反对你做慈善，可以你也要先想想你现在的实际情况。”
　　“我不需要那笔钱，我说过。我可以继续工作……”
　　“现在不是你工作的时候！你现在要准备考试，这是你的目标！你知道吗？”
　　“我要怎么准备考试，我会安排！”
　　“为了你的目标，你不应该总是这么情绪化，意气用事！”
　　“哼！意气用事？”
　　相秀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紧手中的杯子，有一种想把它砸到何云脸上的冲动。
　　“你这就是！没计划，总是和你的目标背道而驰。”
　　何云同样气愤，无法忍受，激动的情绪几乎让他颤抖起来，他转过轮椅，似乎无法再和相秀说下去。
　　“何云！我的事儿不用你管！别你以为你可以控制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别以为你可以像控制他们一样控制我！永远不可能！”
　　对着何云的背影，相秀的声音逼近极限，声嘶力竭，像一个无法挣脱现实牢笼的小兽，他正在奋力对抗的何云就像是这个残酷现实的一个虚幻映像。但是现在，这个虚像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消失在书房里，回应相秀的只有巨大的一声门响。
　　十分钟之后，何云再次出现在相秀面前，他拿着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理财报告回到相秀面前，还用力在相秀面前摇了摇，两张薄薄的纸片哗啦啦响成一片。
　　刺啦几声之后，何云把一堆纸片撒在相秀面前，白白的，仿佛巨大的雪花飘落下来。他透过这一片苍白看着相秀，目光惨淡伤痛，他已经不需要言语，就足够告诉对方自己的情绪。
　　紧绷的气氛濒临临界点，何云渐渐后退，脱离这个异常的气场。留下相秀一个人颓然的靠在流理台上，低头看着那一小堆碎纸片，不知道是看着自己的心，还是何云的感情，都异常寒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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