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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七站:重新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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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秀的行李比何云预想的要少得多,甚至装不满客房里的衣柜。而他带来的居然还有一大包各色蔬菜。
“这是什么?”
“菜啊~”
难道这个人连白菜都不认识?相秀白了何云一眼,径自走进厨房。灰尘照旧,黑色的台面上相秀留下的一道痕迹还在。何云堵在厨房门口诧异的看着里面的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近乎入侵的感觉。厨房对他来说自始至终都不过摆设而已,如今居然有人要开始使用它的样子。
“请你吃饭。”
看着相秀挽袖子的样子,何云迷惑升级,直到手机铃声把他惊醒。香气一直在往鼻孔里钻,何云觉得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从来没有人给他做过饭。他自己一直不知道厨房的门朝哪边开,而……樱桃小丸子……还不如他呢。他们在一起更多的不过是若即若离的暧昧游戏,偶尔上床;或者吵嘴,斗得其乐无穷;或者合作……唯独缺少的是温情。他,何云,唯一不需要的就是温情。
温吞的,像白开水一样的,某种感情。
何云坐在书房里彻底走神,走到西伯利亚。
“我出去了~”
相秀收拾桌子的背影让何云想笑:大概每个男人都希望找到一个女人,她会带着温柔在房间里等着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欣然原谅他;而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好像她来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他。
可相秀是这样一个男孩阿……何云脑海里飘过那个浸润着酒气的吻……
“这个案子你就亲自出马喽!”
赵童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何云一跳。
“那男孩是谁啊?”
“……房客。”
“你把房子租给他?……别是……?你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
“老不正经!……你把声音关小点,吵死了!”
“屁事多你!”
“为什么要我去所里啊?”
“当然是见当事人喽。”
“我见哪门子的当事人?送我回去!”
“我开车,没别的,就是一个,快!”
当事人还果真就站在路边上,还是个女的,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墨镜大的快超过她的脸了。
“离婚我不想接。”
临了老赵却突然严肃起来了,转过来看得何云有点发慌:
“是当事人点名要你的,可不关我的事。”
下车以后,何云才知道为啥老赵要推卸一番责任。站在那里的疑似富婆不是别人,是樱桃小丸子。
“姚女士,人我给你送来了。失陪。”
老赵转身就走。何云绷得像个雕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小丸子先开口了:
“咱们坐下再说吧。”
说着,推起何云的轮椅就往旁边的咖啡馆走。何云不说话,但是有种被绑架的感觉:我一直坐着呢,你就说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何云脱线的脑海里居然冒出这样一幅可笑的画面:小丸子的老公从某个地方冲出来将自己打翻在地,然后怒吼,让你搞我老婆~~~~我没有啊,何云在脑子里辩解~直到小丸子轻轻的叹息才把那些无聊的画面从他脑海里赶走。
“我准备离婚。”
这真是个不错的开场,何云想,然后他看见了小丸子红肿的眼睛,心里好像就突然疼起来了。
“为什么找我?”
“我相信你,我只,只能相信你了。……”
拒绝一个人好难啊。拒绝前情人好像就更难了。
“……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我……”
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感情?
“……你忍心看我一无所有么?”
利用我的同情心?
“你一定不会的。”
“事实上,你根本不需要律师。离婚案子,你比我熟。”
“我需要……你。”
“我现在要回家了。”
“你?”
何云认真地看着小丸子,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她似的,他知道自己心软了,但是还是要习惯性的挣扎一下。
“你把材料送到……给我吧。”
被人需要的感觉大概真是很好吧?
何云坐在老赵的车里,暗暗的想。
“她要离婚了。”
“是啊。”
“你的机会来了!”
“你有没有点慈悲心啊?”
“拜托!喜欢她的是你不是我!”
“哼!让她跟着我这个残废过下半辈子?者恐怕不是她离婚的目的。”
“……你也没什么不好的嘛。或者你,真的转了性?”
“没心情开玩笑!”
“说真的呢。你以后都不成家的?”
“我这个样子?”
厚厚的一个纸袋放在何云腿上,但是他没感觉。
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所有的材料都完好整齐,整理得一丝不乱。确实是她的作风,他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工作便可以轻松的出庭了。
至于出庭,想到这一点,何云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心虚,就像虚无的下身。坐着轮椅出现在法庭上,作为一方当事人的代理律师,迎接对方律师挑衅的眼光,法官的冷漠表情……
那是小丸子的丈夫,在对面看着他……他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他无从想象他的样子,跟小丸子并肩站在一起。如今终于势不两立,要闹上法庭。于是曾经私密的一桩桩一件件都翻的鸡飞狗跳,扯破脸皮,丢开尊严……骄傲如她,果然是不能忍受的。
何云丢开手里的纸张,重重的靠向椅背,才发觉又是天色擦黑了。
“老赵,送我回去啦。”
“何律师,你要回家?”
“你是?”
“赵律师说让我送你回去。”
“嗯,好的。”
当轮椅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时,你就能通过它感觉到你身后的那个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比如现在,何云敏感的从对方的客气中寻找到一丝不快:明明是来做实习律师,怎么要干这种看护病人的杂活?
但是,何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由他推着向电梯而去。
玄关处亮着灯光,何云却只听见自己钥匙碰撞的声音。透过玻璃可以隐约看见电视机开着,沙发上却看不到人。虽然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一阵温暖。
相秀在沙发上睡得很沉,没有听见何云靠近。长至25岁还如同少年一般的面孔,只有在睡眠中才如此清晰的一览无余。他认识这个人,甚至可以说如此熟悉,却始终不知道把他放在何处。他是医生,是朋友,是房客,或者他是谁?这种迷惑蔓延着,让何云忍不住想问自己:我又是谁?我在他的生活中占据着什么地方?
终于他睁开眼睛却迎上何云疑惑的目光,彼此在电视机明暗变化的光线中无语相对。
“你回来了。”
相秀坐起来,带着慵懒的气息,目送着何云慢慢的进了书房。
“你没吃饭吧?”
“嗯。我不饿……”
相秀看了看书房门口透出的灯光,没有说话,而是拐进了厨房。当他端着一碗热汤面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何云在书桌前发呆。
“你下午去事务所了?”
相秀看着满桌子的纸,没地方放碗。
“哦!是啊……”
何云草草的收拾出一小块地方让相秀把碗放下。
“好香啊!”
相秀浅笑。
“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什么钱?”
“房租。”
“哦,不用给了。”
“不行!”
“不用了。”
何云摆摆手,却把汤汁洒在了桌上。
“不能白住你的房子。”
“反正它空着也是空着的。”
相秀看着何云抽出纸巾擦掉桌上的污迹,沉默不语。
“或者……?或者我替你做点什么?”
“做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的。”
何云透过碗上蒸腾的热气看着相秀。或者你只是需要住在这里就好吧?他想。把还带着余温的碗放在腿上,推着轮椅去了厨房。流水冰冷,飞溅到身上,打湿了裤子。
“我来洗吧。你看衣服都湿了。”
“没关系的啊,这点小事。”
相秀从后面接过碗,放进高高的柜子里。
“你在看书?”
“我在准备明年的研究生考试。”
“哦?……你可以用我的书房。”
“呵呵,你那哪有地方下脚?”
何云严肃的想了想,说:
“明天再买张书桌就好了。”
“你不是吧?”
他只当他是说笑而已,然而不出两日,却真的有人送了张漂亮的书桌上门。相秀只有闭上嘴巴帮着送货的工人把桌子抬进何云的书房。
何云看着相秀呆掉的表情,突然很夸张的喊起来:
“哇,有新桌子用了,真爽!快去看看合适不合适!”
相秀听到这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僵硬的收拾起自己的表情。然而,何云却拿起茶几上相秀的复习资料。
“你干嘛?……我……这样不好吧?”
何云不理他,自己推着轮椅进了书房。
“你真够婆婆妈妈的!”
啪!厚厚的备考资料被何云扔在了新桌子上。
“你自己想办法过去吧。”
话虽这样说,何云还是一边小心的转动轮椅,一边弯腰收拾地上堆着的书籍。
“我来吧,回头你再摔着怎么办?”
相秀蹲下来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书,抬头看见空空的书架,心里顿时别有一番滋味。相秀放慢了动作,仔细地看过去,才发现他的阅读量如此之大。
原来他的工作并非他想像中的轻松,他在这个领域的游刃有余是狠狠下了功夫的收获。相秀小心的为自己开辟了一条小路,回头才发现何云已经埋首于自己的工作。
“谢谢。”
何云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灿然一笑。
“客气了!搬家的时候可不许带家具噢。”
“不过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哦。”
“什么?”
这次他连头都没抬。
“没有椅子啊。”
尴尬。
“……家里,应该还是有椅子的吧?你找找看,我以前用的那把好像搁阳台上了。”
灿然二笑,但是笑容里明显多了一点点别的味道,很假很哀伤。那把很宽大的椅子放在书房里就显得很拥挤了,但是何云还是勉强把它搬了进去。
坐起来很舒服。相秀偷偷的去看何云的表情,复杂而落寞。
因为一把椅子而落寞的时刻多少还是显得有点可笑吧?但是,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相秀郑重其事的翻开了书: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唔……因为……这一条明显有问题嘛,现在年轻人做事真是不细心……”
圆珠笔用力的划出不整齐的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