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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七站:重新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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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起了帘,相秀看到阳台上何云的轮廓。
“不好意思……杯子在……”
“我不喝酒。”
打断何云的话,相秀走到他身边。从他的声音里似乎根本听不到任何疲倦的痕迹。
“不睡么?我可听说你过去24小时都没合眼……”
“恩。大概是36小时吧。”
开玩笑的口气依旧,只是没有人笑。
“你……?”
“是的,我现在觉得自己累得快崩溃了,但我睡不着……”
何云抬头看着相秀,这样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但是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无神。
“……仅仅是失眠么?”
相秀看穿了他言语背后的小秘密。
“唔……天气真的凉了呢……”
何云仍在负隅顽抗,他看看没有一颗星的天空,又盯着对面黑洞洞的窗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相秀好像要鼓起勇气一般,大步流星的走向何云的卧室。何云听着他的脚步声,垂下眼睑。
床头的台灯仍旧孤单的亮着,玻璃杯掉在床前的厚厚地毯上并不会破碎,但是留下洇湿的难看痕迹。相秀蹲下来,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并没有酒精的气味。但是散落一地的空药瓶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红褐色的可以抗痉挛,白色的是止痛片,淡黄色的安眠,消炎的居然是粉色……五彩斑斓的一片,还有英文德文法文的标签,相秀把它们一个一个捡起来。
曾经,自己也是把这样大把的药片开给他,递到他手上,看着他喝下去。现在,它们以这样的姿态呈现在自己面前,让相秀觉得自己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收殓着战士们的尸体:它们敌不过他的病痛,他的不幸,他的命运。
拾起杯子,放回到床头,将空药瓶收进自己的口袋,他必须起身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心痛。
同样快步的回到阳台,正看见何云把酒杯端到了唇边,相秀一把抢下了杯子,金黄色的液体荡漾的他满手都是。
“别喝了。”
何云不回答,却伸手来够酒杯。不知道应该算谁失手,没有厚地毯的地方,玻璃碎了,酒香四溢。
轮椅是锁死的,相秀挪不动他,就伸手去抱,却遭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剧烈挣扎。
“你!放手!别碰我!”
这完全是一个困兽的低吼,让相秀松开了手。
“你需要休息,止痛药和专业的按摩……”
声音仍旧是平缓的,不过不知道听者会不会听出心碎。
“不用你来告诉我我需要什么!!”
“……这只是一个医生的建议。”
声音仍旧是平的,但是有些抖。
“医生?哈哈,让医生都去见鬼!”
冷笑和诅咒让相秀沉默,他站在他的斜后方,看着他的头顶,无数次淹没了他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看着自己内心的颓败而一无所能。
“……对不起,相秀,我不是……”
“回房间去吧。”
正欲转动轮椅,却被相秀拦住。
“我抱你吧……地上全是玻璃渣。”
何云回头看了看,点点头。像他们彼此曾经习惯的那样,搂住相秀的脖子,由他从自己的膝盖后面兜住双腿。轻的让相秀有叹气的冲动。这段时间以来,他是怎么度过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想必是腰背的酸痛又被勾引出来,让他抿紧嘴唇别扭的躲开相秀的视线。
用两个枕头垫稳何云的腰部,让他可以轻松一些,但是昏黄灯光下他的眉仍旧没有舒展的迹象。腹部略微有些突起,两条腿更加细弱,在厚厚的睡裤里面仍原形毕露。下垂的双脚大大张开,更加白皙和柔软,在洁白的床单上也毫不逊色。
回避掉内心仍在翻滚着的心痛,相秀托起何云的右脚,但问题接踵而至。当相秀握住何云的脚掌,才发现他的踝关节几乎已经无法活动,无论是哪个方向都引来紧张肌肉的颤抖,随之就是他无法压抑的呻吟。
停住手上的动作,相秀将还在何云仍在微微颤抖的肢体放回到床上。他安静的坐在床边,好像被抽去了力气。
“……多久了?……”
“……我最近真的很忙,很忙……没……”
“没时间?哼……”
相秀的声音突然提高,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相秀……我不知道一切都会变得这么难,我真的没想到,我……有一天……明明是我驾轻就熟的事情却做不好了呢?……我每天回到家里,没有力气洗澡,只想躺下来。可是躺下来有什么用?……天亮了,当事人的电话还是会来……哼,想来真可笑,我真不知道我怎么起得来?……”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何云,让我……”
让我照顾你?相秀突然停顿,他回头却看见何云扭曲的脸,双手紧紧地抓住床单,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目光再向下移动,就看见他原本完全瘫软的腿在剧烈的抖动。
“忍一下,忍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相秀迅速的开始按摩,他手下的肌肉僵硬的无法控制,将疼痛的错误讯息不断地传到大脑,引发剧烈的痛苦。相秀的动作迅速有力,但是仍然收效甚微。很快,他的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抖动的双腿带动他大半个不受控制的身体从枕头上滑下,要不是相秀反应迅速,恐怕何云自己是不太可能避免摔落床下的命运。紧紧地抱住这个颤抖的身体就不愿意再放开,相秀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沉重的喘息声又在耳边加剧着他的焦灼。
“……别,别放开我……”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何云的手臂紧紧抱住相秀,几乎让他窒息。
煎熬的时间尤其漫长,相秀除了抱住他之外,只能感觉到深刻的无助,让他的喉咙和眼角都感觉到酸涩。直到痉挛毫无征兆的结束,就如同它毫无原因的开始,何云已经完全瘫软在相秀怀里,他的泪水和他的汗水滴在了一起。
谁也没有力气说话,就这样抱着,紧紧地抱着,好像这样就可以转嫁他的痛苦,就可以安抚他的心痛。
其实彼此都不过剩下无能为力。
将何云轻轻的放平在床上,他像一个断线的木偶一样,自始至终都没睁开眼睛。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极度的疲倦让何云终于失去了意识。相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甚至在何云起床时,他都没有完全醒来。只是听见衣料摩挲得声音,他的动作在他的脑海里浅浅的留下了痕迹。然后是水声,相秀翻身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