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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七站:重新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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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有些烦躁的摆弄着手机,又到了短信满天乱飞的时节,何云也不能例外。好像发了超过两百条短信息,收到的回复也将收件箱爆满,当然,他根本不会有心情去看那些回复。
没有任何安排,他留给自己不过是一个安静的晚上。但是,电话却不识时务的响起来。
“喂?”
“……何云么?”
相秀的声音突然传出来,好像热烈的光线和色彩陡然拍打在了视网膜上。
“是,是我……”
小心翼翼,好像吹一口气,电话那边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是……”
“相秀,我知道!”
说出这个名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挺晚的了,你休息了?”
“没,没有……我……”
何云躺着没有动,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或许至少还可以看看月亮……”
“是么?”
果然有月光,从窗户那边投射过来的月光,把地板上照的一片银白,好像不甚明朗,却又如映照在峡谷里一样历历分明。
“……你还好么?”
“我,辞职了。”
“辞职了?为什么?”
“恐怕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休息吧,再联系!”
“没有,还早……”
那边传来浅笑。
“你瞒不了我,你躺着呢,我知道。”
何云也只能在黑暗里回报一声无奈的微笑。闭上眼睛,却看见月光似水银泻地。
然而,相秀的突然拜访却好像有些鲁莽。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他站在明亮的光线中,让何云看不清他的表情。仍然是那个微笑的、文静的康复医生,就像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是相秀医生。
“请进!”
何云往后退着轮椅,却好像突然生疏了一样。相秀轻巧的绕进来,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请坐!我给你拿点饮料。”
“别麻烦了!你太客气。”
何云笑笑,拐进厨房。幸亏还有瓶矿泉水,何云这样想着,却发现相秀就站在自己背后,审视着自己的厨房,若有所思。
“你不做饭?”
相秀的手指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然后他在何云面前轻轻摇动着他的手指。
“我确实不太擅长……做饭。……接着!”
一瓶冰冷的水带着些微的不满落在相秀的手里,他了然的挑挑眉,然后扭在瓶盖,大口的喝起来。
识趣的跟这何云回到客厅。他还是不太喜欢被靠近吧,相秀下意识的跟何云保持着距离。
“怎么突然来了?”
“我在附近看房子。……我辞职了,告诉过你。”
“嗯,是的。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
“被涮了……”
冰冷的水灌进咽喉里面,相秀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个寒颤,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边,阳光很明朗,照着手里的水更加晶莹剔透。
“嘿,我说,这水过期了。”
“是么?我……对不起!”
相秀摆摆手,继续喝下去。
他的生活,原来变成这样,这样寂寥。
沾湿了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划过,又是一道灰尘的痕迹。
“你干嘛呢?”
“工作。”
“你不用去你的事务所?”
“大部分时候都不用去。”
相秀点点头,额前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微的晃动着,好像撩在何云的心口,让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
“差不多,吃饭去吧?你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打电话叫外卖吧?”
果然是轻车熟路。相秀看着何云顺手拿起电话,熟练的按下一串数字。很快的,那串菜名就变成了一桌子的纸饭盒。
辛辣油腻的食物刺激唇舌,相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
“这手艺还不入我……”
何云抬头看看相秀,没有诧异的神色。
把剩下的残羹冷炙都扔进垃圾筒,相秀才意识到何云的饭量这样小。然而,书房里电脑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你要不要先休息会?”
“不了,你忙吧,我走了……还有处房子要去看。”
“好吧。再联系。”
何云简直来不及跟相秀说再见,就扎进了书房。只隐约听到了门轻轻一响,好像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幻觉般划过何云的耳膜。
繁忙的时候,你想不起寂寞这个词。但当一切安静下来,你看见夕阳从窗口暖暖的照进来,你就知道寂寞的力量,缓慢渗透进心房的力量。何云的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才觉得头晕脑涨。
黄昏,最难度过的时间。何云来到窗边,初秋的阳光带着热量落在他的腿上,非常温暖和干燥的感觉,他摸了摸完全没有知觉的膝盖,他才突然想起,自己该换尿袋了。
转身的时候,他想也许下次应该定个闹钟来提醒自己。
或者,如果有个人呢?有个人会从门口探身进来,说,嘿,时间到了!
眼看着黄色的液体流进马桶里,何云洗手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非常阴沉的一张脸。
那一刻,他讨厌他自己。
给相秀打电话的时候,何云知道自己有点发烧,他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摸出了手机。
“房子找到了么?”
“差不多了。”
相秀回头看看房东手里的一纸合同,自己在一分钟之前差点就要签字。
“噢……在哪里?”
“月半湖小区。你知道么?”
“不知道,看来挺远的。”
确实挺远的,相秀想,隔着一整座繁华的城市。
“如果,你愿意的话……”
“什么?”
“我把客房租给你。”
“……好啊。”
下意识的回答。忘记了身后等着自己的房东,忘记了一整个城市的距离,只记忆起了那些黄昏时候的温暖。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明天吧。”
相秀在房东喷火的目光中落荒而逃,微笑着,不回头。
“再给你打个折?”
“对不起了!”
……
相秀出现的时候却没有带上自己的行李。他从何云的眼里看到疑惑,于是就摊手耸肩:
“我不相信你的房子不需要打扫。”
果然,连门把手上都是灰尘。客房里的摆设简单,覆盖在白色的布单下面,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封闭的味道。猛地拉开窗帘,灰尘在逆光中飞舞不止。
何云在书房里发现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他不断地听到各种声音,有另一个人在房间里活动的声音带走了些许寂寞,带来了点点安慰。
啪,关上浴室的灯。深夜十一点,便只剩下走廊里的地灯仍旧亮着,顶头那里是半掩的房门,透露昏黄一片。相秀决定在沙发上将就一夜,明天再回去拿行李,正式搬家。何云已经默默的从房间里拿了薄毛毯放在沙发上面,然后消失在卧室,留给相秀一扇半开半闭的门。
相秀躺在沙发上,他知道自己注定是睡不着的。但他仍然闭上眼睛,感到自己是一条鱼,浮游在安静的混沌之中。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一切尚且压缩在那一个奇点之中。
后来,有了声音,有了微弱的光,他隐约看见何云渐渐靠近,拿起毛毯,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暗暗光线中一个带着歉意地笑容。
“哦。吵醒你了?……这样后半夜也不会冷……”
相秀没有发出声音,他躺在那里,享受着这样宁静的温暖包裹上来,眯着的眼睛也重回黑暗中。但耳朵并没有,他听到玻璃器皿轻轻碰撞。
走近吧台,他看见灯光下水晶玻璃瓶中黄色的透明液体,在深夜中诡异而诱惑,而何云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