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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番外之游园惊梦(上) ...

  •   阿飞汗流夹背加快了步子一溜小跑躲过重重防哨却没能有幸躲过张妈那双生了刀子般利的眼睛。汗水粘在身上极不舒服,阿飞用手摸脸时正好让张妈钻了个空档,一把被揪住了。
      “作孽啊,好好叫的一张脸怎么脏成这样。”
      被揪住的阿飞还算老实没有过分抵抗,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抵抗也没用,在阿飞身上,不,或许说在那个时代的阿飞身上可以看出日后我国政府对待刑犯的态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张妈是个话多的四十开外的老女人,整天神神叨叨的,打阿飞有记事起张妈就在这个家里了,阿飞并不喜欢张妈,原因无他,因为这个老女人特会告状,重要的是只告他的状,举凡,阿飞上学堂时打瞌睡,被先生留学打手板子,爬树摸鸟蛋等等等等。这样最终导致了阿飞被他阿爹毒打屁股开花。
      在某种程度上阿飞是怕张妈的,因为张妈会告状,告诉给他阿爹听,而阿飞在这个家里最怕的就是他阿爹。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具体几岁阿飞自己也不记得,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他坐在铺着红锻喜被的床上,突然阿爹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脚就把他踹下了床。想到这里,阿飞身上如泉涌般往外冒的汗顿时就止住了,这还不算,他还打了个冷颤。
      是的,他在害怕。
      下学后先生让他留下抄书,他偷跑去和阿冲去小溪边摸虾子去了,等天色渐暗时才惊觉自己又闯下大祸。他和阿冲一路跑到家门口分手,本想也用跑的绕过阿爹的屋子,自己先回房换套干净的衣裳再出来的,可是现在这个已经是不可能了。
      “张姆妈,我阿爹回来了没有?”阿飞急吼吼的问张妈,张妈笑了笑回答:“早回来了。”
      张妈动作利落的给阿飞擦干净脸牵起他的小手就把他往里屋带,阿飞慢吞吞的走,张妈回过头眼睛一瞪,阿飞一看,低下头,晃着身子随她一同进了房里。
      一进屋里,阿飞便变了脸,皱着眉打了个喷嚏,鼻水流了下来,他用手抹了抹,然后又把手背在身后往衣服上蹭了几下。
      大屋里烟雾弥漫袅绕,烟雾层层叠叠似轻舞飞扬四处飘散,或变幻成细细的圈儿将躺在软榻上的董进游的脸像隔了个面纱似的让人看不出个真切。
      张妈推了推阿飞,阿飞不动,张妈又推了推,阿飞还是不动。张妈心里想,或许这个孩子是吓傻了吧。
      她马上变了张脸赔着笑解释道:“飞少爷回来了。”
      董进游没出声,冷眼旁观这一出戏。
      “快,快上去,给你阿爹问好。”张妈揪着阿飞一条胳膊把他拉到了董进游面前,阿飞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董进游猛的吸了口大烟吐到了阿飞脸上,阿飞呛的人往后缩了缩。
      “去哪了?”
      阿飞小声的说:“给先生留学抄书去了。”
      “抄了什么?”
      “礼记。”
      “背。”
      冷汗瞬间淹没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们是父子,正因如此,所以他们天生就是对立的,阶级不同立场不同,对事物的分析及人生的价值观的领悟使他们不得不把矛盾扩大,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嘲笑,任人嚼舌。
      “父子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很美,说话声音总是细细甜甜的,恰如一场春下雨。阿飞她进来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可是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饿了吧,张妈,快开饭。”女子摸了摸阿飞的头,然后笑着接过董进游手上的烟杆将之摆放好,这也免去了阿飞屁股开花的命运。
      “姆妈。”
      “哎,好,好。”
      她不是阿飞的母亲,阿飞的母亲在生下他没多久后就死了,她是董进游娶来的填房太太。
      吃完饭,阿飞照例是被张妈带走的,他是不能留在这屋过夜的。这个家有这个家的规矩,你在外可以无法无天,在这里,不可以。
      阿飞的小屋在董进游住的屋子的后头,只隔着个很小的院落。天一黑,就代表一天过去了,这时是阿飞最难熬的时光,因为他怕黑。
      阿飞没有母亲,除了二妈紫韵对他稍好一点外,基本上这个家里没人把他当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他,这也是别人轻视他的原因。
      张妈很早就过来吹熄了阿飞房里的腊烛,虽然有电灯,可是这个是很珍贵的,小孩子是不能用的,只有大人的房间才有。
      阿飞怕黑,所以每晚睡觉他都用被子蒙住头,他害怕夜鬼跑出来吃掉自己。当然,这也可能是张妈故意说出来吓吓他的。
      今夜,被子似乎薄了点,远处的莺声浪语男女打情骂俏的那些个不堪入耳的声音大刺刺的听在阿飞的耳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曾经,他因为好奇,偷偷跑到大屋底下在窗框下偷看过阿爹与二妈。那种场面是他不曾见过的,那个冷若冰霜的父亲在二妈面前居然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
      像个孩子般急不可耐。
      他妒忌了,他决定讨厌紫韵。
      小孩子是敏感的,他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虽然他并不一定对想要的东西有感情。
      过了几天,阿飞彻底自由了,他最怕的阿爹进城了。
      他又过上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不用再看谁的脸色过活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天后,张妈告诉阿飞大伯病了,让他下学后拐进前屋看看他大伯去。
      为了这件事,阿飞下学时还特地跑到小溪边摸了条大鱼回家送给大伯。这个家里阿飞最喜欢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大伯。
      他去大伯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了,那个人就是紫韵,阿飞的二妈。
      “大伯,我............”
      紫韵一把推开了大伯,看了阿飞一眼,然后朝他笑笑,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是阿飞啊。”
      阿飞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看见了。
      “你手上拿了是什么?”大伯指了指阿飞,阿飞把鱼提到了面前说:“我摸的鱼。”
      “给我的吗?”
      “嗯。”
      大伯朝阿飞挤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啊。”

      日子过了很久,阿飞每天下学后都去看大伯,但是再也没有碰到过紫韵。紫韵待在自己的屋里,除非必要她几乎都不出自己的门了。
      大伯身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整天躺在床上,有时话说着说着就咳嗽,咳着咳着就唠血,唠着唠着脸色便越来越青。
      二妈紫韵传来喜讯,惊动了老太爷,老头子一怒之下叫人连夜从城里的烟馆把董进游抓了回来。
      那一夜,董进游哭的像个孩子,跪在老太爷面前认错,眼泪水鼻涕水流满面,阿飞觉得只有在这个时候董进游才有一点像自己,特别是董进游下跪认错的样子简直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紫韵急坏了,哭着求老太爷放他一马,老太爷最后不甘心操起铁拐打了这个没出息只知道抽大烟的二儿子一顿,骂骂咧咧走了。
      一日董进游在家养伤,阿飞刚从溪边摸完鱼回来,俩人狭路相逢。
      “蓄生,过来。”
      阿飞上前,不料董进游一甩手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张口就要他跪下。
      阿飞没有开口求饶,董进游下手痛快,打得他好几日下不了床。紫韵挺着肚子来看阿飞时,阿飞正光着屁股让张妈给上药。
      “傻孩子,你怎么不躲呀,打疼你没有?”
      阿飞摇摇头,不语。
      张妈叹着气和紫韵坐在床边说:“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的疯,好好的孩子问也问就打,这可是自己的儿子啊。”
      紫韵没有搭话,她在检查阿飞屁股上的伤口。
      “照我说他还是不要回来的好,死在外面算了,一回来就惹事。”
      这话的意思是很深奥的,董进游抽大烟瘾头犯了打儿子出气,这话在下人那边儿传的是沸沸扬扬,连老太爷都看不下去了,虽然老太爷不是很喜欢阿飞,但毕竟阿飞也是他的孙子,所以他对董进游下了命令,以后不管阿飞做错什么都不许再打孩子,否则他就废了他。
      废就是不给钱用,不让再当无所事事吃知道吃喝玩乐的少爷了。
      阿飞养伤期间董进游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他照样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听下人说,最近好像还勾搭了一个唱戏的花旦。
      “花旦好看吗?”
      阿飞问张妈这个问题,张妈告诉阿飞,花旦就是唱戏的名角儿,都是狐狸精变的,要吃人的。
      他开始担心自己的父亲了,他是打了自己,可是他并不想父亲被妖怪吃掉啊。
      小孩子是很单纯的,心里藏不住事的。一天夜里,他偷跑出大宅子,一个人从镇上走到了城里,双脚起的水泡出了血水他都不知道。
      半夜三更,阿飞在董进游常去的那家烟馆问到了他的住处,海棠戏苑。
      摸黑找到海棠苑时已经差不多要天亮了,他敲开了门,哭着吵醒里面的人。
      “阿爹.........”
      小阿飞晕倒了,梦里,父亲很慈祥,给他上药,给他盖被子,还哄他睡觉。
      醒来后,父亲还是父亲,什么都没有变。他甚至来不及告诉父亲,花旦是狐狸精变的就被董进游赶走了。
      阿飞的脚又起了水泡,水泡破了,流满了带血的脓水。回家后,阿飞大病了一场,一睡便是好几日,等再次醒来时,家里已经变的认不出了,到处都是白色,什么都是白的,白的桌子,白的窗帘,连下人们穿的都是白色的。
      前院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让可飞心底直冒凉气,他光着脚也不顾张妈的劝告,一溜跑向前院.
      前院大厅正中,停着一口棺材。
      “阿飞,不要。”
      张妈及时赶来一把抱起阿飞不让他继续向前。
      “会冲的,会冲的,你身体刚好,不能看,不能看的。”
      “那是谁?”
      阿飞问张妈,张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告诉了他:“唉,阿冲走了。”
      很多年以后,阿飞坐在竹椅上回想当年这场葬礼,他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有一个叫阿冲的堂兄在很小很小的年纪时就已经死去。
      他感觉不到一点真实感,就像做梦一般,阿冲是大伯的儿子,他们平时关系最好,一起上学堂,下学又一块儿去小溪边摸鱼摸虾子。
      “他是怎么死的?”
      “跌到溪里淹死的。”张妈说:“阿飞,以后不能再去溪边了,那地方不干净。”
      “为什么?”
      张妈没有回答,镇上都在流传小溪里有找替死鬼的水鬼。

      董家死了长孙,死的很惨,身体都被溪水泡涨的不成样子。
      也有人说这是富贵人家发不意之财应得的报因。
      大伯的儿子断七后董进游带着新欢花旦回家了。
      家里乱成了一团,有骂的,有哭的,有打的,阿飞混在其中,他看着花旦的脸,一张清秀而淡定的脸,花旦似觉察出有人在看自己,视线穿越重重人群回望了阿飞一眼。
      男的?

      董进游嘴角扬起,呷了口茶轻飘飘的望向坐在太公椅上的自己的亲生父亲,“我要娶他进门。”
      “胡闹!”老头儿怒的站起,拍翻了桌子,茶水砸到了自己脚上却也不觉得痛,“你,你,当真是疯了吗?”老头儿气的话都说不稳当,你了老半天才凑齐一整句,“他是个男人啊!”
      董进游呢,还是轻飘飘的,狭长杏眼瞄了瞄坐在身边的人也不理会在场旁人的眼光,“我说他是女的他就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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