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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番外之游园惊梦(下) ...

  •   爱,从来都不是平坦的,一凡风顺的貌合神离,情投意合的又波澜横生,纵是如此后续者仍前赴后涌向往不已,哪怕凶多吉少。
      有些人爱的很幸运,他们是被接受的,有些人则不然,他们是不被接受的。董进游恰在后者之列。
      第一次见到楚惊鸿是在海棠苑内厅堂,他云袖轻舞脚下步步生莲腰肢一转翩若游鸿半遮半掩,恰巧回头与戏台下刚进门的董进游打了个照面。
      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些什么,手心里互相纠缠的曲线冲破禁锢刺向对方。
      爱这个字过于沉重,可是,他爱他。
      他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眼里占满了他的影子。
      自始至终楚惊鸿不曾开口,甚至没理过他。
      董进游也不恼,静静等待,看着他就很满足。
      有一天楚惊鸿终于开口,他兴奋激动血液沸腾,可是却装作毫不在意。直到他对他说,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他受伤,痛楚直接显现在脸上,他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他问,为什么。
      楚惊鸿淡淡的笑,并不在乎他是生是死。
      董进游急急辩解,我不在乎你是男人,我要你。
      你要不起。楚惊鸿眼里的温柔不是予他,而是予她。那个董进游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改变及达到的。
      因为她是女人,班主的女儿,申若一。

      第一天,他说,爱他,楚惊鸿淡然一笑,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董进游没有走,一直在看着他,直到他搂着申若一进了房间。
      第二天,董进游吻了他,嘴唇的冻不及心中的痛。无论如何亲吻楚惊鸿的嘴唇冰冷如初,不曾心动。
      第三天,他拆了戏班子抢走了楚惊鸿。
      可是,这人不曾回头,所以他看不见申若一的眼泪。
      那天夜里,申若一吊死在溪边的一颗柳树下。
      红色的喜服,白色的长绫,枉死的人。风吹过她的身体,树枝吃重“吱噶,吱噶”有心将她抖落。不知是他与她情深缘浅或是她福薄命短,她是真的死了。
      纵然如何如何不甘心,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河之彼岸,她低头怨叹,看着他作红妆扮,看着他披上嫁衣,看着他拜天拜地送入洞房。
      她流下了血红鬼眼泪,她说,但愿你如我这般,但愿你生不逢时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
      那天晚上吹了一夜的鬼风,阿飞甚至听见风声中隐隐有个女人在哭泣,那哭声悲凉凄婉又诡异可怖。他告诉张妈,张妈说那是紫韵在哭泣。
      阿飞记得在拜堂前紫韵将自己紧锁在房内不肯出去接受拜礼。这场不伦不类的婚礼在这个古老的家中竟然得不到任何阻止,老头子很老很老了,他后悔也没用,老二大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离了奶娘就哇哇大哭的小孩子了。董家大少爷,呵呵,不提也罢。
      情到深处无怨尤,用情至深若是死了也不会消散。
      楚惊鸿冷口冷面,对董进游不理不睬。
      董进游心机白费妄做恶人,他佻起他的下巴眼神犀利,爱我吗?
      他别转头,就连轻视的笑也不肯在他面前展露。
      求欢未果,碰了一鼻子灭,他说,你别无选择,就算死,你也只能和我死在一起。这辈子,你,楚惊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楚惊鸿笑了,退至窗边,翻落之下前,他说,好,我死。
      董飞永远忘不了这一幕,哪怕是以后坐在养老院的摇椅上,听着苏州评弹,他还是记得,永永远远。楚惊鸿翻身坠下,恰巧落在他的脚边,暗红色的血自他脑下溢出,湿了张妈为他新做的鞋。
      他没有死。
      但也没有活。
      人生在世如一芥浮萍,何去何从,殊途同归。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楚惊鸿成了植物人,董进游每天陪他说话,他当他只是与自己闹心呕气,有天早上他会像往常一样张开双眼。
      紫韵临盆,难产。
      她问董进游,你爱过我吗?
      他没答话。
      紫韵觉得自己很傻,费尽心机,到头来除去了秦辰却来了个楚惊鸿。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背叛大少爷,你..........
      董进游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温柔的放在她的额前,贴着面对她说,小韵,辰辰在井里叫你了,你去吧。
      屋外的风吹的很急,风中隐隐有个女人在哭泣,紫韵好似看见一白衣女子披头散发向她走来,青面白牙,眼睛弯成一道缝儿,对她说,好姐妹跟我走。
      董进游合上了紫韵的眼,转身,离开。
      是是非非,爱恨情仇,谁对谁错,时间久远,说不清了。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董家接连几场白事后,该走的走,该留的也不留,只有张妈依然陪在阿飞身边。
      有些耳语还是传到了阿飞这里,他听说,大伯的儿子是被阿爹扔到溪里淹死的。
      大伯的药是阿爹做的手脚。
      老太爷是阿爹气死的。
      家产是阿爹夺走的。
      唱戏的花旦原本那相好儿的是阿爹给逼上吊的。
      阿飞还是个孩子,他很伤心,跑去质问自己的父亲。董进游看看他,叹了口气,明天是你母亲的祭日,你随我一起去吧。
      第二天,董飞在后院的一口小井旁边找到了董进游。那里摆了张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放了些水果与白米饭,还有鸡和鸭。
      董飞问,阿爹,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给娘上坟吗?
      董进游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让他跪下。
      你娘在这。
      我娘在这?
      嗯。
      在这口井里吗?
      嗯。
      她冷吗?
      时间过了很久,当董飞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董进游眼里一闪而过某种神眼,说不清是什么。
      她冷吗?董飞大声的又问了一遍,他已经十岁了,虽然小时候没有妈妈让他时常为此哭泣,可是现在不会了。
      我可以下去看看我娘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时光转瞬即逝,楚惊鸿依然没有苏醒,无论董进游用何方法。
      直到某一天,他怒气冲冲手里提了个半大的小奶娃儿,也许,那一天阿飞没有救下她,可能会比较好。

      是不是我做什么努力你都愿意再看我一眼?董进游高高举起手中的小奶娃儿,神色阴冷,他把孩子推到费惊鸿面前。
      看,这是你的女儿。你说,如果她的脖子断了,你会不会醒过来?
      董飞跑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腿,阿爹,不要!
      乡村苦情戏的老把式,此处略过,不过大家可以想象。过后,阿飞还是从他爹手里救下了小奶娃儿。谁都没有看见躺在床上的楚惊鸿古怪的笑了一下。
      是个漂亮的女孩儿,阿飞胡乱用袖子给她擦擦脸,她就不哭了。
      后来他们生活在一起。
      阿飞上学堂时女孩儿就由张妈带着,孩子太小还不会说话,阿飞下学时总不忘了爬到树上摸几个鸡蛋带回来逗逗她。
      时光飞转,阿飞由孩子变成了一个少年,女孩子由小奶娃儿变成了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女孩儿。她总是跟在阿飞屁股后甜甜的叫着哥哥,哥哥。
      古老的宅子里因为孩子的笑声显得不是那么阴沉了,这些年,唯一不变的是董进游每天都坐在楚惊鸿床边,陪他说话,陪他聊天,给他讲国事,告诉他生意场上的事。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回答他。
      他在逐渐腐烂,枯萎。
      他没有离开。
      有一天,他问他,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他说,是的。
      他的嘴唇冰冷如昔,却是熟悉的。
      如你所愿。
      醒来后才发现,这只是南珂一梦。
      是缘是劫,多问多错,幸福只是手中一根细细的线,及时把握,及时行乐。
      当小女孩变成少女时,一切好似命中注定,她爱上了那个从小伴在她身边,救过她,护着她的俊朗男子。
      可是战乱,日本人,打仗,逃难,一切的一切来的太过太突然。日本抢光了董家的财产,放火烧了宅子,除了少女和阿飞逃出来以外,其它人都死了。
      他们在路上假扮夫妻,有时也扮作表兄妹。
      他们说要去上海,要去那个十里洋场,有外国租界避护没有日本人的上海。
      在路上,他们遇到鬼子一小分队的疯狂扫荡,子弹从他的身体穿透进她的身体,他们都不觉得痛。
      他们以为他们死了,他们错了,他们没有死。
      一个被同村老乡救起辗转逃到上海拜了宁波帮的裁缝做师傅,从此人如枯木,心死如灰。
      一个飘落戏班,走天涯闯海角,成了旧时声名鹊起的绝代名伶。
      有多爱就有多恨,草横隔月,天各一方,终不免一散。
      他在36岁那年娶妻。
      她年过二五芳华即逝前错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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