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放》董*猫

33、第三十三章

　　董放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
　　四月，上海已逐渐变暖变热，可是我的心却寒冷一片。窗外，春红柳绿生机勃勃，我坐在图书馆里翻看普希金文集，心烦意乱只是想找个安静地方独自待上一会儿，千本万本书之中挑选我所挑选的，不知为何偏偏选中普希金，随手翻到此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我轻笑，嘲讽又苦涩，生活的欺骗往往给予人们的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如今我心灰意冷感到人心不蛊，谁又看得清谁身体里藏着的灵魂？
　　可怜的人，董放，与自己的哥哥，亲哥哥，共享一个子宫，从同一处降世的哥哥，□□。
　　也许，我想，如果我不存在，大家都会好过吧。至少我的妈妈会过的很好，对不起，妈妈，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孩子，让您操心，任性，捣蛋，不听教诲，可不可以给我机会重来一次？
　　我是有罪的，原罪，从细胞融合那一刻，天生的，与生俱来，此生将独自一个人背负二个人的债。这一辈子，因为我的诞生，犯下不少罪孽，欠了许多债。
　　有时想想，真想自杀，每每动此念头支撑我咬牙走完残缺人生路的是我的妈妈，陈钟遥。这个女人，为了我负出许多，最后人财两失，落得家破人亡，虽然她不是我的生母，可是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我又是怎么报答她的呢？
　　我从她丈夫的情人肚子里钻出来冒名顶替了那个孩子，于是，陈钟遥成了我的母亲。而我的生母，柳依依，我打了她，感觉自己像只禽兽，沉重的罪恶感如烙印烙在我的身上，抬不起头。
　　江错，我的哥哥，我又怎么能陷他于不伦不类之中？
　　这真讽刺，我第一次爱的人竟然是我的哥哥，亲哥哥，而家里的秘密已被我逐一挖掘，残酷真相也大白于天下。
　　那是1958年的正月，父亲出世了，不巧赶上□□国民生计困难，而我的爷爷在此之前曾生有三个女孩儿，头一个女孩儿生于解放前，她三岁时死于出麻疹。据我爷爷说，这个小囡是她几个孩子里最喜欢的一个，不仅仅因为她是老大，小囡非常的聪明长的漂亮可人。后来，爷爷又连续生了二个女孩儿，但都没头一个小囡那么漂亮，直到我父亲出生。
　　父亲长的极像那个小囡，聪明，白净，头脑好，什么东西只要教一遍就会。爷爷偏心的宠爱父亲，这点从他为我父亲取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昔年。
　　董昔年的童年是娇贵的，双职工的父母送他去条件稍好的全托育幼园（那时不叫托儿所），每天早晨都有豆浆喝糖包吃。董昔年每个星期天回家一次，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又得回育幼园，每次从育幼园回家时都会从一幢红屋顶灰色大砖块垒成的洋房前路过，洋房很美，这深深吸引了尚穿开档裤发育未成熟的董昔年的注意，他想，这里面是不是公园，自己进去玩要收门票吗？他认定里面一定很有意思，因为，每次他路过时都听有优美的琴声相伴耳畔。
　　那年董昔年四岁，中国1962年，柳依依十岁。
　　董昔年开始喜欢上音乐课，只要有空，就粘着阿姨教她弹琴，可是，育幼园里的琴都是解放前留下的，音色不准先不提，重要的是，阿姨弹出来的琴没有住在洋房里的人弹的好听。
　　幸福的董昔年，调皮的董昔年，央求，撒娇，威胁，反正他就是要学钢琴。她的母亲，我的奶奶，不准，爷爷倒是支持的，只是和年幼的父亲订了个君子协议，内容如下。
　　“不准将弹钢琴的事泄露给妈妈听，不然打屁股。”
　　我的父亲，眨巴眨巴眼睛，高兴的点点头，同意。
　　就这样，董昔年被爷爷带进了那幢洋房里，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十岁的柳依依。
　　柳依依坐在钢琴前，天生棕色的自来卷卷发绑成了一个公主头，穿着厚实料子的背带裙，像个外国人。
　　董昔年看傻了，四岁的他认为这个小姐姐就是外国人，他的嘴很甜，叫她姐姐，柳依依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她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柳依依在当时看来家里条件不是普通的好，她的父亲解放前是国民党上海警备区的司令，解放战争打响后，他的父亲柳生投靠了共产党，也算立了些功，保住了他的家产。
　　与之董昔年的幸福童年相比，陈钟遥就要不幸许多了，她比董昔年小一岁，1959年寒冬出生，家里四个孩子，很穷，父母都是鞋匠。
　　董昔年的母亲何氏与陈钟遥的母亲和父亲都在同一家厂子上班，他们三个都是鞋匠，只是，何氏在车间里是个小组长，而他们只是车间里的普通工人，而我的爷爷解放前是上海滩有名的红帮裁缝里最好的裁缝，学习中山装与西装，十几岁便随人离开宁波乡下的老家出来大上海闯荡。出师后自己同结拜兄弟一起另起炉灶开了家裁缝店，生意兴隆。
　　解放后日子还是宽过一小段日子的，直到国境线封后。
　　说到这里，董家是私藏了家底，而陈家是无产阶级一穷二白的，董的母亲与陈家二老又在同一厂里上班，住的也是厂里造的二万户房子，董家住三楼，陈家住二楼，同事兼邻居关系。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可不是用在这两家人身上的，陈家恨董家，是有历史原因的，牵扯至新中国成立前，这里就不详说了。解放后，陈家几番几次告到上级部门，说董家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他们一家流着的都是资本主义冷酷的冰水。
　　矛盾白热化，64，65年已经很动荡，66年□□，董阿飞被打倒接受人民的审判，何一人苦巴巴的带着三个孩子，此时的董昔年当然不可能再去洋房子里同小姐姐一起学钢琴了。因为小姐姐一家人日子也不好过，国民党的老底被人翻了出来，柳生上吊于自己卧室门上的那根门梁上。那年董昔年八岁，柳依依十四岁。
　　柳依依十六岁那年，柳母将她托付给曾经至交好友手上代为抚养，不久，她便一头碰死在这幢花园洋房里的某面墙上。
　　柳依依成了孤儿，她没有选择，为了自保，她把身体送给了同龄的江谭，也就是江错的父亲。没过多久，江谭的父亲也被人揭了老底，也是个资本主义出身，在那个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年代里，一切都是激情澎湃的。
　　十六岁的江谭被迫离开上海下放到周边的农场改造，很久以后，被平反后的他把名字改为江宗岩，1977年高考恢复，25岁的江宗岩返沪，考取了音乐学院。同年，他强行带走了本属于他的女人，柳依依。
　　江宗岩走后的日子里，柳依依过的更加凄苦，她被分到学校做杂役，什么活都得干，调皮的学生常常揪着她的辫子叫她反动派。她的一头长卷发被剪的七零八落，她伤心的哭，刚上中学的董昔年认出了此人便是小时候同他一起学琴的小姐姐，柳依依。
　　时间转瞬，董昔年16岁了，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孔，功课成绩名列前茅，就此看来他在学校里是出佻的，拔尖的，正因如此惹来灾祸。
　　16岁的董昔年已然是个俊朗少年，年长他6岁的柳依依正处在女人一生中最美妙年龄，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情窦初开，董昔年的眼睛渐渐粘在了小姐姐柳依依的身上。春情少年，妙龄女子，一触即合。
　　他成绩优秀，出类拔萃，借着老师对自己的喜爱与信任常常在夜里偷偷带柳依依上琴室弹琴，一次二次，他倾倒于她的清丽坚强，她倾倒于他的体贴温柔，他们都在极力克制，谁都没有说破。
　　她告诉自己，他只是她的弟弟，有着大好前程，不应为她如此耽误。
　　他告诉自己，她孤苦无依，自己不能乱了分寸借机欺行。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同样，这句话她自己在心里也是这么说的。
　　终于，纸被火烧破了。
　　董昔年在班里被开除了干部身份，留校观察，接受思想改造。
　　他的母亲，我的奶奶，何，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丈夫刚刚平反怎么又轮到了宝贝儿子身上？她不知道，也不懂，于是她哭着喊着要去找儿子，董阿飞心力憔悴跑到学校打听，原来儿子犯下荤事。
　　他去找柳依依，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自此以后，柳依依神思恍惚日渐消瘦。
　　董阿飞向党表明了心迹，情真意切，这其中也和他开后门给校长做了套中山装有关，董昔年不日便被释放。
　　可是这一出来，他便声名远扬，街坊，里弄，通通都知道，董家优秀的儿子和个牛鬼蛇神的女人搞在了一起。
　　董昔年疯了，急疯了，他没有回家，他跑去找柳依依，看到的却是一条条一片片残破的破条挂在柳的胸前，头上，腰膀里，手被反剪着，挂着一块侮辱性的口号牌，头发散乱，双眼无神。
　　这对女人绝对致命，柳依依的胸罩三角短裤被红小兵剪破挂在身上，游街。
　　带头的正是，陈钟遥。
　　陈钟遥的二哥陈大毅是个造反派的小头头，仗着权势告了柳依依一状，她没想到的是她告的是柳依依勾引董昔年，而董昔年反被牵扯进去。她要出气，这口恶气就出在了柳依依身上。
　　16岁的董昔年，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外表俊朗，可他还是个孩子。他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守护着柳依依，替她抵挡那些拳头，巴掌，飞毛腿。
　　他带着她逃了，露宿人烟稀少的街头，不敢回家。
　　那一夜，柳依依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欲望，顺从自己的心选择了董昔年。
　　这件事闹的很大，谁都知道，至少当年的老邻居都知道，董家优秀的儿子和个牛鬼蛇神的女人私奔了，如在现今勘比北京申奥。
　　董家人疯了，他们想不通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了，特别是董阿飞同志。
　　陈家的女儿陈钟遥疯了，她想不通自己何以输给一个身份卑微不起眼的女子。
　　陈家人也疯了，他们想不通单纯的小女儿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偏偏看中的是楼上败家的儿子。
　　董昔年柳依依，爱到深处心不悔，坚持走到一起。
　　可是，好景不长。
　　老妥说，阴谋是爱情的敌人，这话不假。
　　陈钟遥告状江谭，她同他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柳依依被带走了，心甘情愿的被带走。
　　董昔年如置冰窟，心死如灯灭，找上门去被江谭一顿好打，柳依依则避而不见。
　　陈钟遥略施计谋床前献身，董昔年如梦当初，后悔不已，可惜大错已然铸成，老母鸡变凤凰，黄花大闺女变成小媳妇。
　　陈，董两家矛盾升级，此等丑闻人巷皆知。
　　谁骗了谁女儿，谁蒙了谁儿子争论不休，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双方家长的单位，街道，医院，开了证明，证明二人感情均已发展到实质性地步，请求组织准许开批结婚证。
　　就这样，未满25周岁的两个年轻人怀揣着任性的结果，（大肚子）走到了一起。
　　恶梦没有结束，只是刚刚开始，错综复杂的命运，峰回路转的人生，崎岖不平的前路，欢笑，痛苦，茫然，压仰，颓废，居心叵测，煮豆燃萁，千钧一发，生死两茫茫，这些经历人生百味，永生难忘。

　　（这个故事较长，请耐心看完，人生百味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