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鸳鸯》木叶开心

3、 第三章：兵器谱（上）

　　醉仙居二楼雅座。
　　仍是四个人：公子司空弼、快马小张三、致潜斋篮先生，挂单和尚苦竹。
　　刚点完菜，“老篮，你家亲戚来了。”张三郎向篮先生努努嘴。
　　透过雅座花窗，正看见酒楼门口涌进一帮年轻人，嚷嚷着什么“钱盛缩头乌龟”、“武威堂威震全城”……为首的是位神态得意，脸色浮白、眼皮略肿的阔少——聂许山。
　　篮先生低头道声：“惭愧。”若不提，旁人还真想不起他跟武威堂聂家本是亲戚。
　　“只可惜了聂兵，”司空弼注意的却是聂许山身旁一位长身挺拔，肤色偏黑的年轻人：“寄人篱下，今后还不知要替那厮收拾多少烂摊子。”
　　“聂兵确是条汉子，”张三同意：“六个月前小腿中冷箭，伤可见骨，到我那拔出来，前后硬是一声没吭。”
　　“但听说，那冷箭本就是聂许山聂大少爷故意放的。”篮先生淡淡。
　　——聂许山射聂兵，只因其在他爹面前话太多，说了他的不是。其实，聂大少爷的劣迹又何须聂兵去说，城中还有谁人不知？
　　“名为义子，实同家奴。”司空弼一针见血，回头叫小二：“替我温一壶好酒，拿到他们桌上，就说是‘慎园’司空弼请的。”并强调：“别送错了，单请聂兵一人喝，不是聂许山或者旁的什么人。”
　　“阿弥陀佛。”苦竹摇头：“不妥。”
　　这回张三、篮先生倒是同时听懂了，篮先生：“依聂许山的脾性，只请聂兵不请他，大约是要过来生事的。”
　　“来就来，怕他不成？”司空弼冷笑：“武威堂虽大，还不在‘慎园’司空家眼里。”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小二送上酒后，已落座的聂许山只是隔着两重花窗向这边狠狠看了几眼，武威堂尽管占地利，但对百年武林世家司空氏还是不得不顾忌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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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客官，可要买书？”当桌上酒菜吃得七八分的时候，“醉仙居”掌柜，一个胖胖的小老头上得楼来。
　　“哦？你有什么好的，拿来我看。”篮先生感兴趣。
　　“‘醉仙居’什么时候改了行当，跟‘致潜斋’抢起生意也卖书？”一旁的司空弼笑。
　　“不敢，不敢，‘致潜斋’文房四宝可是连京都开了分号的。”掌柜掏出薄薄一本小册子：“小老儿只有旁人寄卖在此处的几本闲物。”——这倒是常有的的事，某些破落的读书人将收藏的孤本、善本拿出来换钱，碍于脸面，不好意思当街叫卖，就托茶楼、酒肆一类的地方代售。
　　篮先生伸手去接，掌柜的却不给：“先生有所不知，这书是需付过钱才能看的。”
　　“什么道理，”张三奇怪：“还不知道你卖的是什么书，他又没决定要不要买，怎么先给钱？”
　　“这……规矩是卖主订的，小老儿只是代人售书，”掌柜一脸无辜：“客官见谅。”
　　“你要多少钱？”篮先生倒也不介意。
　　“纹银一百两。”掌柜陪着笑。
　　一百两？足够中等人家三个月开销了。
　　“阿弥陀佛！”苦竹叹一声。（作者：我猜，他的意思大概是“好贵！”）
　　篮先生神情肃然起敬：“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名家的抄本？”——卖得这么贵，多半是罕见的孤本甚至名家手迹。
　　掌柜：“倒也并非出自名家，上个月才抄录完成的。”
　　一本上个月才抄录完成的普通书居然妄想卖一百两？
　　篮先生气得笑，再没心理他。
　　“客官不买便罢了，”掌柜遗憾：“卖主交代过，若非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一定不会买的。”
　　张三跟篮先生对视一眼。
　　“你莫用激将法，”正在品茶的司空弼从怀里掏出张银票：“一百两，把书放下。我倒要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东西这么大口气。”
　　“司空，这是何必……”篮先生。
　　“掌柜的你可小心了，”司空弼翘起一边嘴角：“若我们看过书后不满意，就连你这‘醉仙居’也一并拆了。”他是有名的年少多金，不在乎。
　　张三笑，司空弼虽不同欺男霸女的恶少，但谁要敢欺到他头上，麻烦也铁定不会小。
　　“那是，那是。”掌柜满脸献媚收起银票，连连保证：“不会不满意的，这书光是小老儿，三十天内就卖出了六十多本，还没有一位客官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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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器谱》？
　　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书封面上仨字：兵器谱。
　　“这……”第一个看的篮先生，翻了几页便愣住：“司空，这里面有说你家。”推开酒菜，将书仰面平摊在桌上。
　　其余三人凑上前，只见纸质很差的页面上以工整呆板的字体写着：
　　“第七位：江南‘慎园’司空家，“名动天下司空银枪”司空慎。
　　惯用兵器：铜杆银枪，长丈八，重三十七斤又七两三分，枪头黑缨血挡（作者：血挡即枪头那簇缨毛）。
　　……”
　　接下来整整三面，洋洋洒洒几百字，均是分析司空慎师承、武功、战绩。
　　“这写书的人有点门道，”司空弼吃惊：“把我爹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是相识的？”再往下看更是变了脸色。
　　“……司空慎娶一妻二妾，妻无所出，唯一妾孕五，生四男一女，均存活。‘慎园’司空府现有公子五人，疑其一实为司空慎亲妹司空敬宜所生。司空敬宜，一生未嫁，幼时曾许配江南赵氏，赵氏子夭，未果，二十三岁皈依佛门……”
　　司空弼“啪”地按住书页，大喝：“掌柜的！”
　　“来，来了，”本就没走远的掌柜赶紧进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书是什么人写的？！”他沉着脸。
　　“哦，其实几乎前面买书的人人都问过这个问题，”掌柜想笑一下，看见司空弼的表情又赶快把到嘴边的笑意硬吞了回去：“这书的原稿是有人放在‘继奉’抄录局的，说誊抄之后拿出来能卖到一百两一本，那些抄录员本也不信，有人试着抄了谁知真能卖钱，就人人都抄。至于原本是谁写的却没人知道。”
　　——“继奉”抄录局，养着抄录员，专门替人抄录书经之处。
　　停了停，司空弼深吸一口气：“你们店里还有多少这种书？我全买了。”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他如此紧张，难道这上面写了司空家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掌柜大喜：“小号还有两百四十七本，这就给您送过来。”
　　“还有，之前那些都卖给什么人了，找张纸给我写清楚。”司空弼补充。
　　“这个……”掌柜为难：“买书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过客，小老儿识得的不到十分一。”
　　司空弼大约是想把先前售出的也一并追回。
　　“不知道姓名的就记下外貌、特征。”找区区六十多个人，六十多本书，还难不倒财大势大的司空家。
　　“是，是。”掌柜的喏喏地应着，正要照办。
　　“慢着，”篮先生第一个开口：“司空，先别冲动，待问问清楚。”转向掌柜：“除了你这里，还有没什么地方也卖这本书？”
　　“开始仅城东的几家，现在全城大小酒肆、茶寮、客店均有代售。”掌柜据实回答。
　　篮先生：“你估计一共卖出了多少本？”
　　“少说应该有四五百本了。”掌柜想一想。
　　肯出一百两的价钱卖这种书，大约在江湖上也是有些身份的，四五百本，意味着四五百个有身份的江湖人。
　　篮先生深深看司空弼一眼。
　　“难也要找，”司空弼拧着眉：“让这书流出去，别人怎么看司空家的女人？我小妹还没出嫁！”
　　掌柜适时地补充一句：“听说，其他地方好像也有人在抄这本书，前天我就看到一本京城‘誊经阁’出品的。那边卖得更多。”
　　司空弼脸色愈发难看，抿着嘴一言不发。
　　“阿弥陀佛！”苦竹摇头：“覆水难收。”
　　何止覆水难收，简直是根本收不得，“不好办，无论去抢，还是高价买回来，”张三边寻思：“只要司空你一出手，江湖上人尽皆知，只怕连原本没心看的人也要千方百计寻一本回来。”更多人要，价钱更高，自然更多人转抄，弄不好连纸张、笔墨都要涨价。
　　司空弼低眉不语。
　　“那……公子，”掌柜的小心翼翼：“您还买不买了？”
　　这种情形，如果不能全部买回来毁掉，买多少都等于没买，浪费钱。
　　“买。”司空弼：“再给我来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