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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醉酒与受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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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生会叫‘叔叔’吗?
当然不会!而且是绝对不会!
这是原则问题,绝不允许磋商!
不论是作为妖怪的银发陆生,还是人类时的褐发陆生,都绝不会叫木辻那个莫名其妙的称呼……所谓的叔叔。
不,是半个‘叔’字也不会叫出口。
就为一个自己素未谋面,却因生活在五百多年前那个混乱时代,和爷爷结下过命交情的大妖怪,所以现在他多了一个年纪跟自己一样大,却在辈分上算来比自己大上一辈的小鬼……叔叔?
这可真是太好了!
那个啰里啰嗦,喜欢说些没用废话;还不到自己胸口高,却认为别人都是矮子;总是破坏气氛,张口就惹自己生气的幼稚小鬼是自己的长辈?
叔叔?别开玩笑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虽然气极,但身为奴良组未来的三代目,他是不会跟一个小鬼一般见识的!所以他不会动手教训这位‘客人’,更不会幼稚到跟这个臭小子吵闹。
打是不会打,骂也不能骂,原以为没人理会那小子,他总归能安静会儿吧?可谁知道,就算没人搭理,那小子照样能自己讲个不亦乐乎!
那么,也只有眼不见为净了……
满头银发瞬间退去,身形也急速缩小,清明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迷瞪瞪——眨眼功夫,陆生变回了原来少年人的模样。
这种突变,多少让木辻有些傻眼……
不,不至于吧?喊一声叔叔而已,有必要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一招吗?
可木辻现在也没办法再去计较这个了,眼见着那个靠着车壁坐得极稳的身躯,在迅速缩小后,竟然一头栽进了自己怀里,木辻只得慌手慌脚赶紧先搂住,“陆生君!陆生君……”
弥漫着朦胧雾气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陆生一把揪住了眼前人的衣襟,猛一发劲儿拽向自己面前,他皱着眉头呆呆注视着木辻,似乎在努力辨认着这个半抱着自己,嘴巴不停开开合合正嚷着什么的家伙,究竟是谁?
木辻被拽了个猝不及防,本就因抱揽着陆生而略微前倾的身子,一下给扯倒半压在陆生头上……等到木辻急匆匆撑起身来,再次俯首查看陆生时,那双泛着雾蒙蒙水汽,原本渐渐汇聚起焦点的眸子,又复归迷离。
陆生晃了晃脑袋,开始费力眨巴起眼睛,试图让自己模糊的视线回复清晰,可惜,他最终还是抵不住如潮水般袭来的浓浓睡意,就这么心安理得躺在了木辻怀里,就此沉沉睡去。
直到睡着,他也没有放开拽着木辻的手。
你这家伙……是喝多了酒吧!
木辻暗咬着牙,这臭小子倒睡得舒服,亏得自己还凭白担惊受怕了一场……
啊,还真是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变故……化身成妖怪的时候,不但体质强健了不少,武力值也是天壤之别,现在看的话,更是连酒量也高了好几倍。
果然近距离观察研究是必须的呐!
话说回来,陆生这家伙酒量还真是差啊!只不过半瓶清酒而已,这么轻松就能放倒啊!
木辻无声地笑了起来,微眯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
大半个身体都压在木辻身上的陆生,忽打了寒颤,他似有所感般皱起眉头,继而不安地挣扎着动了动,拽着木辻衣襟的手团成了拳,越发地使着劲儿。
“放手,陆生!你想勒死我吗?”木辻不得不腾出一只手阻挡陆生,可即便是按住了胸口上那只捣乱的拳头,木辻也抵不过醉酒陆生的大力。
少了着力点的支撑,木辻最终还是被扯得弯下了身……淡淡的酒气,随着陆生急躁的呼吸,喷到了木辻的面颊上。
虽说少年人身子骨柔软,但也架不住长时间维持这种费力的姿势:胸腹被压住使不上劲儿不说,还被强迫俯下脑袋——脊柱是弯的没错,可也扯不成圆形呐!
试图掰开手指无果,木辻只有无奈地摇头暗叹,他慢慢挪动着,让自己靠在车壁上,然后伸展开曲着的膝腿,以最省力的姿势坐好。
既然扯不开,木辻索性便将半压在自己身上的陆生,给环抱在怀里,他体贴地为陆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起陆生的脊背……很快,他就成功抚平了陆生眉间那抹难看的皱起。
陆生酣然入梦。
归途,终归宁静。
“少主,少主……到家了,少主……”
鸦天狗没能唤醒自家酣眠正好的少主,又瞅了眼自家少主扒在客人身上,无论如何不愿放手的尴尬情形,他只好用殷切的眼神望着木辻,希望木辻能助一臂之力。
无奈地苦笑着摇头,木辻指了指自己的腿,“麻了……”
岂止是‘麻了’,被压住躯体长时间不能活动,木辻现在,大半个身子都透着股凉气。
“非常抱歉!让木辻君你受累了!”鸦天狗汗颜无比,忙鞠躬行礼致歉。
“鸦天狗太客气了,朋友之间,举手之劳……”木辻笑了笑,轻声道,“能借我一件衣服吗?陆生这家伙……大概是看上我的衣服了。”
鸦天狗微一愣怔,旋即明白了木辻的意思——因为不想吵醒自家少主,所以少主的朋友,决定放弃他自己的衣服。
真是深厚感人的情谊呐!
木辻君可真是个体贴温柔的朋友啊!
于是,木辻引以为知己的鸦天狗,在木辻不知不觉中,给他打上了‘温柔’的称号……
“撕了吧,仓田同学……”木辻看了眼正往车里钻的青田坊,他稍稍伏低身子,将整个背部展现出来,“撕吧!我不会让你赔的!嗯,不会的!”
喂喂,你是在保证什么啊?怎么说,现在也应该算是个煽情的氛围吧!为朋友而自我牺牲——这是多么感人至深的情谊呐!太破坏气氛了,你这家伙……
青田坊冷汗直下,他脚下一个踉跄,壮硕的身躯险些整个栽进车厢。
稳住身形,青田坊蹲到木辻身侧,一言不发默默撕开了木辻的校服外套,他正准备退开两步,等木辻收拾好便接走自家少主,却听到木辻瓦闷闷的声音传来,“衬衣……也得撕……”
一件也不落的全拽在手里,揪得还真是紧……
青田坊一阵默然,再次倾身上前,滋溜一声,更加利索地撕开了衬衣。
一道约莫四指长的狰狞伤疤,就这么突兀地闯入了青田坊的眼帘——那绝对是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近两指粗的丑陋伤疤,犹如跗骨之蛆般紧贴着左肩胛骨而生。
利刃自这个部位插|入,伤得便是脏器——肺部……或者再捅深上几分,将直刺心脏,那便只有一个结果——毙命当场。
这是老伤。
战斗经验丰富的青田坊看得出来,木辻背后的这道伤,是至少有十来个年头的陈年刀伤。
十来个年头,这意味着什么?
——木辻,很可能在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曾遇到性命之危。
在婴孩时期就受了致命重伤损了肺脉,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并且身子骨看起来还挺不错……这或许,确实能称得上是奇迹。
青田坊暗自叹息着,顺手将小妖怪送上来的替换衣服,放在了木辻手边。
木辻艰难地扯下袖子,好在整套衣服都给从背后撕成两半,所以现在,他轻轻松松就将束缚住自己的校服给剥了下来。
将脱下的衣服小心盖在了熟睡的陆生身上,木辻朝青田坊点了点头,“请见谅,我还得换衣服,可能会耽误些时间,陆生君就拜托仓田同学了。”
“少主就交给我吧!有劳堪解由小路同学了……”木辻放开环着陆生的手,青田坊自打横抱起了自家少主,“下车后,会有小妖怪为堪解由小路同学带路,还先请前往茶室稍作休息。”
木辻微微倾了倾身子致谢道,“真是打扰了……”
“欢迎之至……”青田坊点点头退出了车厢,“那么,先告辞了!”
因血液循环不畅而带来的麻痒,大概可以算是一种另类的酷刑——那钻心蚀骨的难耐麻痒,痒到简直想让人剜出自己的心脏,然后伸出利爪使劲儿在上面抓挠:抓出鲜血淋漓的伤口,抓出撕心裂肺的剧痛,抓到能让人忘却那揪心的麻痒为止……
以疼治痒,这确实是很古老,却也极有效的止痒方法。
不过木辻可不想自虐,所以他只能选择大力按揉自己发凉的身体,以期能让血脉尽快活畅起来。不过,这样做引发的必然后果是——他换来了因揉搓肌肉而愈发挠心的难耐麻痒。
长痛不如短痛!
木辻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呲着牙抽着气,为自己麻木的肢体做按摩。
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臭小子!
那个脚底抹油功夫一流的落跑银发小子!
木辻暗暗磨着牙,对于折腾了自己大半个钟头的陆生,他自然会找机会折腾回来!可那个把他拖下水,自己却站在岸上看笑话的银毛小子……木辻已经好好将他记挂在心上了,而且,绝不会忘记给那小子准备一些,大大的‘好处’。
双手捧着陶杯,木辻缓缓酌了一口清茶,热腾腾的茶水暂时驱走了他一身的疲惫,于是他心满意足的悠悠长舒了口气。
“哦,你就是……那家伙的侄子么?”
一个秃瓢老头儿大大咧咧拉开了纸门,优哉游哉踱进茶室坐在了木辻对面,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盛满热茶的陶土茶杯,哧溜哧溜饮了口茶后,抬头看向巍然不动的木辻,一脸老怀安慰地肃然点着头道,“唔……果然颇有那家伙的风范啊!”
木辻看着这自来熟的秃瓢老头儿,愣怔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立即俯身向秃瓢老头儿恭恭敬敬行了礼,“初次见面,奴良叔叔!我是堪解由小路木辻,家叔,乃京都大妖鬼——户隐广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