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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人心惶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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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峥目色沉沉扫了花迟一眼,冷哼道:“自投罗网,好狂妄的女子。”
花迟不甘示弱,只啐道:“自以为是,好嚣张的郡侯。”
云峥瞪大了眼睛,怒气腾腾地道:“来人,把她拿下。”
花迟却是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笑道:“何必那么费劲,侯爷一开尊口,何人敢不从?”
她走到墨鹦身边将他扶起,拂去衣角上的尘土,只轻道:“还好么?”
墨鹦向来与她斗气,此刻闻言亦是一昂头道:“再精神不过了!”
“笨。”花迟笑骂答,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装得弱一点我好说那侯爷凌虐你呀!”她抿唇一笑,指尖戳着墨鹦的额头道,“下次可别在九哥哥面前再说我笨,哼。”
她抬首再看向云峥,只笑道:“侯爷有什么话,不妨问我?”
云峥挺直了背脊,清声道:“那三千两库银你藏哪里去了?”
“侯爷知道三千两银子多重么?”花迟挑眉一笑,“我同令姐一般不晓武功,如何在侯爷的亲卫眼皮底下,带着如此多又如此重的银子离开?”
“你说不晓便不晓么?”云峥如是冷笑。
花迟亦冷笑道:“令姐一言便是真,旁人一言便是假,侯爷这真假,倒分明得很。”
云峥似是学乖了,眯了眯眼道:“阿姐不是嫌犯,自不必受此冤枉。”
“噢,侯爷也知是冤枉。”花迟拖长了音,俨然就是专挑云峥的错词来说话,云峥不过十一岁的孩子,花迟十六岁,却要在这上头与他较劲,难免让人耻笑。
但不得不说这确是花迟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城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安阳侯云峥的孩子心性此刻显露无疑,不啻于当着满城的面给了安阳侯府的威信一记响亮的耳光。
云晚歌方清了清嗓子,蓦然抬首一笑,提高了声音冷道:“够了。”
花迟唇角还含着笑意,佯作无知地向云晚歌微微一笑:“云小姐有何高见?”
云晚歌轻松开握着云峥的手,缓步上前几步,垂下眼帘,道:“安阳虽是小城,大事小事城门公审以示公正,却是历代郡侯传下来的规矩。颜二小姐如此言行,未免有失风范,得罪了。”她目色一沉,素声道,“来人,教教二小姐安阳郡的规矩!”
花迟斜看闻归寒一眼,见他向自己轻摇了摇头,方抿唇立在原地不动。
立在云峥身边的两个侍卫快步下来,按住花迟的肩膀,令她同墨鹦一道,跪在了堂下。
云晚歌嫣然回首:“王爷不会反对吧?”
闻归寒深深看花迟一眼,方与云晚歌似笑非笑地答道:“本王自不会徇私。”
云晚歌敛衽一礼:“多谢王爷体谅。”
她方起身,身侧一个侍卫便凑了上来,与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云晚歌的神情有一瞬的怔忡,随即目色微微一亮,再回首看向闻归寒时,面上已是一容清浅的笑意。
“不知云小姐笑为何意?”闻归寒静静开口。
少年一贯平静的眉目有些阴沉,云晚歌此时的笑,让他捉摸出了某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云晚歌抿唇一笑,只缓步下了玉座,将花迟扶起,携了她的手,莞尔笑道:“怪晚歌不好,怎敢让未来的九王妃这么跪着?”
花迟拂手一抽,只偏首轻笑道:“罪女不敢劳动云小姐尊手。”
她的目光与闻归寒略一交接,两人皆有困惑之意,然而闻归寒只柔和了眉目微微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云晚歌向后与方才那侍卫道:“去府里请小侯爷过来。”
闻归寒淡淡道:“云小姐。”
云晚歌一侧首,笑吟吟地看过去。
闻归寒一张无甚表情的面容微微露出些许的清柔,只道:“可否,让迟迟先过来本王身边?”说罢向花迟略一颔首。
云晚歌微怔,随即道:“自然可以。”
花迟一瞬明了了闻归寒的意思,只一抿唇,敛起笑意,直拉着墨鹦不放手,声色清脆道:“侯爷说,花迟与墨鹦乃是盗窃库银的共犯,而今因云小姐一句话,便能让花迟无罪,花迟却想问问,莫非这安阳城当真仗势欺人不成?”
云峥怒道:“阿姐敬你是九王妃礼让三分,你莫要太过分了!”
花迟又笑:“谁告诉你我是九王妃了?皇家玉碟里写了还是皇上下旨了?”她强拉了墨鹦起身,直直瞪着云晚歌,理直气壮地道,“还是,这个所谓是不是,只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
先前闻归寒以云峥话中疏漏驳起以权欺人,而后云晚歌的态度更给了花迟机会问责,反倒显得现今这一场审讯形似闹剧。
闻归寒略略勾唇化出一个极淡的笑。
这本就是云峥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玩的把戏,云晚歌因其是亲弟而配合着演了场戏给个台阶下,戏演到这里,花迟的出现是个意外,如今只看,云晚歌如何把这个场子圆过去了。
云晚歌一身蓝衣柔婉,此刻容色楚楚,衬得花迟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她只一福身轻道:“库银失窃是实,墨鹦公子被擒亦是实,晚歌的态度不会因任何人的身份而改变。只是事出有因,方才侯府的侍卫已查明事实真相,故而急急相告晚歌,是以晚歌才出言制止峥儿的审讯,以免酿成大错。至于九王妃一事,萧小侯爷已从长陵奉旨而来,且请九王爷与颜二小姐静待片刻。如此解释,两位以为如何?各位安阳郡的百姓以为如何?”
云晚歌抬首环视四周,一双清澈明眸坦坦荡荡,语气亦是恳切低婉、在情在理。围观的百姓之间议论声渐小,只等着云晚歌此言的下文。
花迟轻扬柳眉,抱肘笑道:“云小姐,请继续。”
云晚歌娓娓道:“颜二小姐为何不辩解?”
花迟一身红衣飞扬,映出一剪秋水明眸,熠熠含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云晚歌微矮身,正色道:“花家家主方才已遣人回报二小姐身上银两乃是花家所给,与库银无关,并愿交验账目以查清事实,谢长儒公子此刻已至城门,可为二小姐作证。”她浅浅一笑,“花家于安阳郡行医多年,口碑甚佳,谢公子亦是明德贤良之士,想必不会有错。”
“请谢公子上来。”云晚歌如是吩咐。
应她所言,人群分开一条道。
青衫如玉、缓步而来的男子,正是花迟昨夜才见过的大表哥谢长儒。
谢长儒向着花迟轻声一笑,而后将袖中账薄递进云晚歌手中,并再捻出一锭纹银和一张银票,温言道:“此为花家银两的印记,云小姐可一一查证。”
他的目光既柔且静,与闻归寒的冷冽大不相同,反似一块温玉,愈沉愈醉。
云晚歌谢过谢长儒,仔细校对后,方再度矮身向花迟与墨鹦请罪,自承管弟疏忽,令云峥对两位产生误解。
花迟虽不屑,但碍于情面,也只得受了她一礼。墨鹦却是撇撇嘴,只蹦去了闻归寒身边。
“看来官事已了,水落石出,我来得正好?”清越如泉的蓦然透进耳中。
话音刚落,云晚歌秀婉安静的脸上蓦然腾起欣喜的神情,转首往声音来处望去,只抿唇笑道:“小侯爷来了。”
腰上一管碧玉萧,萧暮寒来得散漫,只牵着马慢慢踱来,笑容秀致,隐约透着清冽的自负之色。
他手里一卷明晃晃的锦帛一转,向闻归寒笑道:“九王爷,在下快马加鞭送喜而来,可能得王爷一声谢?
走得近了,闻归寒才看出他眼底浮出的倦意,容上笑意淡淡,拱手清道:“不知喜从何来?”
萧暮寒笑道:“皇上新立柔妃,正是得宠的时候,柔妃娘娘亲自为二小姐和九王爷请的婚事,还请两位领旨吧?”
花迟略有迷惘:“柔妃?”随即惊道,“长姐请的旨意?”
闻归寒霎时明了过来,薄唇一抿,径自携了花迟的手拜下:“臣弟接旨。”
“慢。”萧暮寒托了闻归寒的手,只道,“在下受不起王爷这一大礼,自天景接这道圣旨之时,皇上便有一言,此道圣旨不需宣读,只可给王爷一人独阅,阅后必毁。王爷可听清了?”
少年紧绷着容颜,沉默许久,方道:“臣弟遵旨。”
外围的百姓议论声却嘈杂起来,自花迟那一声“长姐”起,便是非议甚多。
子纳父妃已是罔顾伦常,云晚歌先前口口声声“颜二小姐”,再加之闻归寒肩上还背着杀妻之名,更不难想起他那位传说中被杀害的妻子也正是颜家小姐。
花迟显然是明白的,也清清楚楚听着,不由面色一白,黑白分明的眼里湿气重重。
“别怕。”
闻归寒隔着衣袖轻握住她的手,面上露出清浅的笑,轻声道:“迟迟,挺直了你的背,莫要让人瞧了笑话。”他松开手,只道,“这是喜事,不是么?”
花迟闻言手上一颤,只看着闻归寒许久,方绽出笑颜,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