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执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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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年夏天，八爷总算是痊愈了，对朝堂的事淡了不少，八爷党有些分散。太子党派在朝中呼风唤雨，好不得意。而太子被捧得晕晕乎乎的，成日只盼着康熙一死了。最让后宫觉得龌龊的是太子这两年迷上了男宠，弄得后宫乌烟瘴气的。
康熙从复立之日已有了再废之心，所以巴不得他越嚣张越好，终于在九月份召集诸皇子，废掉了太子，并宣布日后不再提立皇太子一事。
到康熙五十二年，朝廷和后宫难得的清静，多年的党派之争终于有了个喘息的机会。蔓蓉也已入宫十年了。乌雅氏修了家书给蔓蓉，让她小心行事，明年出宫再行婚配。
蔓蓉叹气收起书信，不知康熙将如何处置自己，只有日日小心应付。终于有天，康熙笑眯眯地对蔓蓉说：“你入宫也有十年了，朕经常说要给你配个好姻缘，到底还是耽搁了你。”
蔓蓉忙说：“皇上折杀奴婢了。奴婢从无此心。”
康熙貌似慈祥地说：“蔓蓉，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说出来朕为你作主。”
蔓蓉这个问题早已想过千万次了，当日八爷提及苏麻喇姑一事，蔓蓉就决定借用她来打动康熙。于是跪下说：“奴婢实在难以启齿。”
康熙笑道：“平日里不是伶牙俐齿么？怎么，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只管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
蔓蓉叹气道：“奴婢资质平庸，皇上自然不将奴婢放在心上。但奴婢……奴婢日久生情，对……皇上……”
康熙两眼瞪得如铜铃，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露骨的话难以接受，忙说：“不要说了。”
蔓蓉抬头，有几分委屈地看着康熙，心里偷着乐得不行。
康熙定了定神，说：“你……当真喜欢朕？”蔓蓉坚定地点了点头。
康熙在房里踱来踱去，似乎很心乱的样子，终于停下来说：“蔓蓉，朕一直把你当闺女一般看待。你怎能……”
蔓蓉自然明白男人的虚荣心，于是说：“奴婢知道。是奴婢痴心妄想了。但皇上文治武功，盖世无双。奴婢实在无法……”
“行了，朕意已决，不必多说。”康熙似乎很惧怕这一类的表白，于是说：“其实只好性情好，人品好，何必在乎是不是皇亲贵胄，八旗子弟呢？这些年，你帮朕做了不少事，朕不会亏待于你。朕的意思想收你为义女，再为你招个真心实意待你的夫君。”
看蔓蓉低头不语，以为她实在伤心，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其实我已经跟你阿玛说过了。丰尘虽然是汉人，已经入了旗，又是正五品的大臣，也不辱没了你。他只有一房妻室，已经过世，至今未再娶……”见蔓蓉惊讶地抬头，忙说：“怎么？你不愿意吗？”
蔓蓉想起未来缥缈，不想连累了丰尘，于是说：“周大人与奴婢乃是莫逆之交，并无儿女之情啊。”
康熙扶起蔓蓉，缓缓说：“蔓蓉，你真不知道吗？周丰尘祖上一直是明朝宫中御医，相承了十代。明朝灭亡，周家立誓不为清廷效力，甘愿在民间行医。周丰尘年少即已成名，朕命人寻访周丰尘父子多年，都遭拒绝。康熙四十二年，丰尘忽然答应入太医院。这其只有一个理由能让他离宗叛祖，就是――你。”
蔓蓉满眼的震惊，相交相知十三载，竟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用情之深。蔓蓉手心都是汗，强压住鼻头的酸楚，呆呆地站着，头脑里不断涌现过往种种，丰尘对自己的情意怎会看不出来啊，只是自己从不愿去面对罢了。
蔓蓉把心一横，既然丰尘愿如此付出，那么，他也定然愿意跟她同付生死的是吗？况且，自己根本别无选择。
康熙继续说：“朕舍不得你离开啊，成亲之后还得多回来。”
蔓蓉又跪下来说：“皇上处处为奴婢着想，奴婢感激不尽。奴婢对皇上忠心不二，即便是为人妻，以往之事也必当守口如瓶。”
康熙点头满意地说：“起来吧。朕相信你。”
于是，蔓蓉被封为和硕公主，招周丰尘为驸马，中秋完婚。
封了公主，蔓蓉虽不必在乾清宫当差了，其实质是一样的，康熙并不打算放过这枚棋子，蔓蓉也自然不愿步苏麻喇姑的后尘。
康熙在皇宫附近赏了府邸给蔓蓉，还差几个月就完婚了，蔓蓉带了宫中的刘嬷嬷和几个宫女先住了进去。原本内务府随公主出嫁的嬷嬷地位是极高的，敢在公主面前摆架子，使小心眼，但宫里上下都知道蔓蓉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又深为康熙所宠，刘嬷嬷自然也不敢造次，凡事对蔓蓉唯唯诺诺。
蔓蓉挑了个贴身的宫女叫银心，看起来比较精明能干的，容貌也出众些。蔓蓉知道这一屋子人都是康熙的人，但比起跟不谙世事的人罗嗦半天，蔓蓉更喜欢跟聪明的人对话，省心又省力，至于相貌，蔓蓉是向来不需要别人来衬托的。蔓蓉觉得“银心”二字念起来太别扭，见她一双小脚，走路如弱柳扶风，遂帮她改名叫娉婷。用小楷写了娉婷二字给她看，娉婷见名字悦耳动人，非常开心，称谢不迭。
自从封了公主，蔓蓉就极力避免见到几个阿哥，好在刚赐了府邸出来，康熙又因为蔓蓉一番表白，暂时也不想见到她，蔓蓉就难得地清静了下来。
蔓蓉本来就是精干的人，不到三天工夫，府里上下打理得妥妥帖贴，丫鬟、家奴各司其职，无一遗漏，府里上下都赞不绝口。
屋里摆设都是蔓蓉监督下完成的，颇有味道。蔓蓉特意在阁楼上临窗设了一个宽大的茶几，可以泡茶，也能抚琴写字，窗帘用了薄纱，又在窗户上种了一些紫萝花，坐在茶几前对着窗也是一种享受。一时闲下来，想想终于在皇宫外了，舒了口气，坐下来，一件件整理以前收过的东西。翻出箱子里四阿哥那串佛珠，檀木香味刺激了一下鼻子，不觉流下两行泪来。蔓蓉也不再去动那些根雕了，把这两样一并锁进箱底。看看其它东西，又发了一阵呆。最终取了三阿哥送的那架古琴出来，摆在茶几上，点了一片香，调了调弦，就弹了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信手弹的是一曲“忆故人”，此曲细腻委婉，凄苦之情缠绵往复，如抽丝剥茧，弹到第六段时眼泪已簌簌落在琴弦上了。
蔓蓉拿手帕轻轻拭了泪，停下来，呆呆坐在琴前，这时娉婷端了茶水进来，蔓蓉恍惚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满脸悲怆，眼圈发红，不觉问：“娉婷，你这是怎么了？”
娉婷说：“奴婢该死。奴婢听了公主的琴声，只觉心里酸苦得厉害，一时停下来又觉得空落落的，”揉揉眼睛又说：“不单奴婢，外头几个姐妹也哭上了。”
蔓蓉噗哧一声笑道：“善哉，伯牙倒是遇上子期了。”
娉婷见蔓蓉笑了，也大着胆子说：“公主何不弹些欢快的？”蔓蓉点点头，喝了口茶说：“你先出去吧。”
娉婷应声出去了，蔓蓉起身到镜子前，细细端详自己的容颜。算算生理年龄也已经二十四了，而心理年龄呢，竟有三十八！想到此，蔓蓉自己也吓了一跳，岂不是已经人到中年了，拍拍胸口告诉自己，没事，只要保持一颗童心，还是十七八呢。于是咧嘴一笑，看镜子里娇俏的容颜也在笑，心情好了不少。取走发簪，把一头秀发披散下来，柔柔地遮住脸颊，自觉面若芙蓉，艳压群芳，轻轻笑了起来，对镜子说：“蔓蓉，cheer up！”
眼看八月十五一天天临近了，蔓蓉龟缩在府里不问外间事，每日只焚香操琴，读书自乐。一日，娉婷拿了礼单东西进来说：“公主，几个皇子把贺礼提前送来了。公主可要过目？”蔓蓉沉吟片刻说：“都拿进来吧。”
娉婷命小丫头一样样捧了进来，在蔓蓉面前拆封。多是一些古玩摆设，玉器玩物，要属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份礼特别丰厚。蔓蓉做漫不经心状地看了一眼四阿哥的礼单，都是些简简单单的嫁妆。蔓蓉挥手说：“把大件的都抬出去吧，其它我自个慢慢收拾就成。”
娉婷带了丫头们应声出去了，蔓蓉拿起四阿哥送来的佛珠，自言自语说：“难不成你信佛，人人都跟着你信不成。次次都是佛珠。”再一看，却是一串旧了的，摸摸上面的珠子，已经磨得变了色，蔓蓉细细看上面的颜色、穗子，心里一紧，这是康熙赐下的，他日日握着的那串！蔓蓉的心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四阿哥，既已无缘，何苦如此？平复下来时蔓蓉打定主意要把佛珠送回去，怎知是不是四阿哥烧坏了脑子一时冲动呢，以后康熙问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收拾好东西，便命娉婷备轿到十三阿哥府里探望。这大概是蔓蓉搬过来后第一次出门。坐在轿子里都觉得阳光是扎眼的。通报之后，一进去，可琳就欢喜地跑了出来，一叠声叫道：“蔓蓉……”
蔓蓉这下不是很好称呼了，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叫道：“嫂子。”可琳笑道：“原先我总以为以后要叫你嫂嫂呢，谁曾想你倒成了我们的妹子。”跟着出来的十三阿哥对可琳使使眼色说：“蔓蓉，你来了？快进来吧。四哥也在呢。”
蔓蓉心里扑通一下，随即苦笑，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哎，该来的还是会来，半点躲不过啊。于是说：“这么巧啊？”
可琳无心地说：“也不是巧了，四哥近来来得比较勤快。快进来吧，你还没见到弘晈吧？”一面招呼丫头，“把弘暾和弘晈都抱到客厅来吧。”
蔓蓉恭喜道：“福晋真有福气。”
进去客厅，四阿哥果然端坐在里面，有段日子不见，清瘦了不少，蔓蓉对他微微一笑，叫道：“四哥。”四阿哥表情僵了一下，含糊着点了点头。
聊了一些家常，又逗了两个阿哥玩，蔓蓉起身告辞，可琳拉着要留饭。蔓蓉笑道：“嫂子管饭，自然是好的，只是刚刚分了府邸，还有许多事要做，今儿就先不叨扰了。”十三阿哥也不强留。
四阿哥起身说：“刚好我也要走了。我送蔓蓉出去吧。”
在走廊上走着，两人都是心事满怀。蔓蓉从袖子里掏出那串佛珠，往四爷面前一递说：“原是皇阿玛赐下的，蔓蓉不敢受，四哥收回去吧。”
四爷并不急着接，笑着说：“不如此，哪那么容易见你一面呢？”
蔓蓉愣住，手僵在那儿，说到底还是被算计了，想起四阿哥对自己算什么呢，不明不白的感情本姑娘从来不希罕，于是手往前一伸说：“四哥说笑了。还请收回吧。你我兄妹二人相见何必繁琐。”四阿哥沉下脸，默默地接过佛珠。蔓蓉也不看他，一径去了。
中秋终于还是快到了，临近的日子，蔓蓉被接回了宫。府邸的布置可以亲自动手，婚礼却是无法亲历亲为的，康熙制定德妃操办。既是自己的外甥女，德妃当然也责无旁贷。早提前几个月就忙着置办大批妆奁物品和公主的衣饰。
出嫁当日，德妃安排了宫中最为巧手的嬷嬷帮蔓蓉梳头妆扮。蔓蓉身穿吉服，罩上金黄的绣龙朝服，戴上镶着东珠的貂皮朝冠，脸上精心化了浓妆。一看镜子，果然是人要衣装，有了这身行头，当真是天之娇女，人中龙凤。一旁的娉婷也赞道：“公主真是金枝玉叶，好生尊贵啊。”
吉时一到，蔓蓉向太后、康熙、皇妃们一一拜别，乘上华丽的彩舆，领着嬷嬷们和宫女们浩浩荡荡一路来到公主府，周丰尘则骑马在前带路。街上挤满了观看婚礼的百姓，蔓蓉隐隐听到众人议论到：“这位公主是皇上的义女，听闻长得国色天香，百年难得一见。”想想送亲仪式的奢华，蔓蓉有些明白为何平常人都希望出生皇家了，所以说，世界上总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快乐。
到了公主府，鞭炮齐鸣，丰尘的长辈在门口跪着迎接蔓蓉。因丰尘父母早亡，便由族中辈分高的人代替。蔓蓉蒙着盖头，由娉婷和嬷嬷领着举行了一系列罗嗦的仪式，终于进了洞房。
坐在床上，蔓蓉只能看见自己的脚，恨不得双眼有穿透的特异功能，可以看看别人都在摆弄些什么，正想着，盖头就被缓缓揭开了，蔓蓉心里突突乱跳，一抬头，看见出神望着自己的丰尘，不觉红了脸低下头去。
“请公主与额驸喝合卺酒！”刘嬷嬷喜气洋洋地喊道。丰尘和蔓蓉喝了酒，吃了子孙饽饽。丰尘显然也有些慌乱，吃完坐在那里一时不知做什么。蔓蓉想起自己现在是公主，只好收起满心的难为情，命令道：“过来帮握把朝冠卸下来吧。”娉婷忙和另一个丫头七手八脚把沉重的朝冠脱下。
蔓蓉又对刘嬷嬷使了个颜色，刘嬷嬷忙喊道：“请公主与额驸行合卺礼。”就领着丫鬟们出去了。蔓蓉自顾自脱去了朝服和吉服，里面还原封不动穿着旗服，又把头发放下来，随便扎了起来，坐在丰尘身边。而丰尘呢，就像傻子一样看着她走来走去，也不言语。蔓蓉心里骇然道：莫非要我主动？也赌气不说话坐在那里。
丰尘终于开了金口道：“蔓蓉，我真的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下这道旨。我……实在配不上你。”
蔓蓉看着他，不说话。丰尘继续说：“我怕委屈了你。我去见皇上，可每次都被他驳了回来……”
“你喜欢我吗？”蔓蓉打断他，直接问。
“我……”
“怎么？你不喜欢我？”
“不，不是。”
“那就是喜欢了？”蔓蓉得意地看着讷讷点头的丰尘，清了清喉咙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了。”
丰尘的嘴张成了O型，半天没明白过来，蔓蓉忍住笑意说：“敢说不吗？难道你嫌我年纪大了，比不上十四五的小姑娘了？”
笑容终于在丰尘脸上扩大开来，很快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蔓蓉瞪了他一眼说：“后知后觉，迟钝型。”丰尘一把搂过蔓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公主，下官遵命就是了。”
蔓蓉笑了起来，把头伏进丰尘怀里，问：“周大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你很小的时候……”
“哇，你有恋童癖吗？”
“什么恋童癖啊？这么难听的。”丰尘搂着蔓蓉，微笑着说：“以后不许对每个人都那样笑。会害死人的。”
蔓蓉想起了什么，脸色黯淡下来，低声问：“她是怎么死的？”
“谁？”丰尘低头看看蔓蓉，明白过来，叹气说：“娘子每到初一十五必到郊外上香。那次，带了一双儿女前去，不想遇到悍匪，三人……”
蔓蓉听他声音哽咽下去，忙起身拍了拍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过悲伤。”又逗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才三十多嘛，这些年为何不再娶？”
丰尘皱眉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虽然是配不上，哪有那么容易死心啊。”
蔓蓉打了他一下说：“哼，扮猪吃老虎。”
“是啊，老虎，你愿意入这个套吗？”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周丰尘放假了几日又去太医院上班了，而蔓蓉也没闲着，每隔一段时日就入宫小住，平时在府里仍帮着康熙联络几个眼线，这些丰尘都还蒙在鼓里，只觉得康熙对蔓蓉宠爱有加。
因蔓蓉是公主，与丰尘是分开住的，丰尘必须经传召才能入内，这本是祖训，丰尘也无可奈何，而对蔓蓉来说，则有了更多秘密的空间。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执子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