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歌行》云听澜

2、第 2 章

　　一百年前：
　　街市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四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

　　瑶歌与沧恒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一百年前的云溪镇。

　　瑶歌不敢去想，此刻还是欢声笑语的一群人，接下去将面临怎样的遭遇。她想挨家挨户敲门，告诉她们快走，但她深知自己唯一能做的，唯有尽快收回无相镜，让枉死的百姓转世。

　　两人在陆府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陆员出门，跟着他来到城外一处僻静的宅子，便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虽然隔着墙，瑶歌还是清楚的听到女子生产的尖叫声。
　　但屋内却迟迟没有传来婴孩的啼哭，瑶歌猜测许是难产，于是和沧恒假扮路过的医者，顺理成章进到宅内。

　　虽不懂行医之术，瑶歌却能用灵力让慧娘胎位转正，很快，屋内就传来了婴孩的啼哭。

　　慧娘家中无人，瑶歌见状，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陆员未曾多疑，拿了些银子，便匆忙回了府。

　　喝下药后，慧娘沉沉睡去，沧恒探查了孩子脉象，只是个寻常人，并无不妥。

　　第二日，他假装外出看诊，实则跟踪陆员寻到了他背后的道士，便是在陆府折磨瑶歌之人，沧恒还借机吓唬了那老道一番。

　　在与慧娘相处中，瑶歌也弄清了来龙去脉。

　　这无相镜的第一片，应是变成了烛台，慧娘日日用这烛台为孩子缝制衣服，从未发现异常。
　　她还告诉瑶歌，几年前她们全家出海捕鱼时，在海上遇到了一只巨大的蓝蝶，这蓝蝶将她的家人抓进海里，却唯独放过了她。
　　而后，慧娘在海上漂泊，恰好被商船上的陆员所救，慧娘才情出众，很快吸引了陆员，他对慧娘极好，甚至告诉慧娘要和她成亲，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想办法告知家里。

　　日落时分，沧恒回来的时候，还随手买了只鸡。
　　瑶歌竟不知道，这位九界共主还会熬汤。

　　慧娘和孩子早早便睡了，瑶歌收拾完东西，将所得信息尽数告诉了沧恒。

　　两人抹黑来到附近的河边，那老道已经在此布下法阵，只待明日。
　　不过这法阵看起来并不高深，只是极为复杂，瑶歌应有六七成把握。
　　沧恒两指一挥，河面上显现出了陆府的画面。

　　陆老爷：“明日，你定要让道长拿到烛台。”
　　陆员：“爹，你放心，道长说了，慧娘一旦生子，神器便会重新择主，没了神器庇护，她定必死无疑。”
　　陆夫人：“也不知那江家寻这神器有何用，还得用这个来给她们下聘，不过，用这烛台能换江家百余商铺，也是值了。”
　　陆夫人：“那何时动手？”
　　陆员：“法阵已布，只待明日一早，我将她们带到河边。”
　　陆老爷：“陆儿，望不可出错，若是那江姑娘知道烛台不是我们的传家宝，你有外室还有孩子，断不会带着嫁妆过来，那我们陆家，可就要败了啊！”
　　陆夫人眼神可怖，再三叮嘱：“那孩子，明日定要一并解决了。“

　　“难道，那江柔的家人也是修者，才要用无相镜来提升修为？那他为何不直接夺了这无相镜？”
　　沧恒看向瑶歌，神情严肃，是极沉稳的声音，容不得半点玩笑：“无相镜认主，即使它的原主死去，它也会自行择主，若强行夺取，与自杀无异。还有，女人产子后无相镜会另择新主，都是那道士瞎说的。”
　　沧恒顿了顿，添了句：“切莫信以为真。”

　　瑶歌恍然大悟，“所以，您让我去收复无相镜，唯有它心甘情愿认我为主，我才能活，并且驱使它的力量。”
　　“是，唯有如此，你才能依靠它的力量活下去。”

　　瑶歌和沧恒已经返回家中，看着床上熟睡的慧娘和孩子，瑶歌却无法阻止悲剧发生。
　　她悄悄来到男婴身旁，在他额前吻了一口，这柔软的气息，竟让瑶歌舍不得离去。
　　此刻，此时，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别怕，你不会死。”
　　窗外，传来沧恒的声音。
　　他好像知道瑶歌在想什么，但瑶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她往窗边挪了挪，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和沧恒说些诀别的话，万一明日自己回不来了呢，但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神侍。
　　而且，自瑶歌灰飞烟灭以来，她已经丢失了许多记忆。
　　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和九界北翊的关系如何。

　　瑶歌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坐在窗户旁，一坐，便是一晚。
　　直到陆员来接走慧娘母子，瑶歌才推门而出。

　　她知道，一切就要开始了。

　　奇怪的是，陆员的马车并没有在河边停下，而是驶向了几里外的一片树林，两人穿林而过，来到一条水上长廊，这廊伴水而建，在廊中，还有一座精致阁台，里面有一女子。
　　她两手微搭，腰身挺直，下颌微收，体态极是端庄。
　　瑶歌蹲在不远处，她觉得此女体内似有灵力，绝非寻常人家。

　　再靠近一瞧，陆员竟跪在她的脚边，神色慌张，似在求饶。
　　瑶歌只依稀听到：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在陆员身后，躺着昏倒的慧娘和她嗷嗷待哺的婴孩。

　　那女子竟是江柔。

　　沧恒看出水下早已布好九阶法阵，这绝非是陆员请的那个老道所为，且此等邪修法阵，需以血为祭，方能开启。

　　见时辰差不多，江柔不耐烦地摆了摆衣袖，两名壮汉就从那道士手中夺过烛台，又将陆员等人扔进阵眼之中。

　　江柔起身，拿着烛台走到慧娘面前，不知说了什么话，然后用力一挥，活活将地上的男婴敲死，又命人将慧娘和男婴同时扔进事先准备好的黑狐木箱中。

　　沧恒心中惶惶不安，此女行事恶毒，绝非善类，此阵更有高阶术法加持，瑶歌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但还未等他告知，身旁的瑶歌早已先慧娘一步躲进了箱子。

　　这黑狐木箱很小，里面还有腥臭的狐狸血味，应是刚刚铸成。慧娘和孩子被扔进箱子以后，附在瑶歌身上，她们的头和身体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箱子被九重铁链牢牢锁住，很快沉入水中。只是可怜这婴孩，竟活活被那女子敲死。
　　瑶歌悲痛万分，虽早已知道慧娘母子今日将死，却不知是如此惨状。她愤愤不已，心疼的将男婴搂在怀中。

　　不由瑶歌多加伤感，这木箱已变得更加狭小，且越来越紧，瑶歌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只觉双耳轰鸣。
　　她想伸手去触摸木箱，却无法动弹，那感觉，如被人折断翅膀，无助哀伤，剧痛在瑶歌全身蔓延。

　　碧梧沧书本能护主，开始在她体内四处冲撞，想要找个突破口发泄而出，却令瑶歌的疼痛更加剧烈。

　　木箱仍在不断收紧，慧娘和男婴全身具裂的同时，瑶歌亦如此。
　　当江柔看到鲜血迅速在水面蔓延开来，神情也变得越发得意，她双袖一
　　挥，手握烛台势在必得，头也不回领着两名壮汉离去。

　　天穹低垂，空中滂沱的大雨与呼啸的狂风交织成一张巨大法网，迅速将整座云溪镇覆盖，伴随着电闪雷鸣，所有百姓都像中邪一般往陆府涌去，然后各自寻了位置，直到将自己活活撞死，打死，亦或跳井淹死。

　　血云铺天盖席卷而来，看着法阵内的血气倒灌之象，沧恒神色阴郁，在风声猎猎中长叹：“血阵开始了。”

　　这是沧恒漫长的神生以来，第二次感到恐惧不安，他的心底波涛汹涌，却什么也无法为瑶歌做，他不知自己让她经历这一切是对是错，但这终究，是让她彻底复活的唯一办法。

　　阴阳两重灵力在瑶歌体内交战，难以承受的苦楚和想要活命的挣扎，终于在碧梧沧书突破法阵的瞬间，滋啦一下裂得粉碎。

　　瑶歌虽有碧梧沧书护住心脉，但她的眼皮却越来越重，呼吸也开始减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破碎成千万片，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来的模样。

　　几乎与此同时，幽深的水面上冲出一道水花，沧恒的身影迅速跃出，脚尖点在水面上，轻柔地从箱子里抱出仿若无骨的女子，然后借着旁边的芦苇轻荡了几下，来到方才紫衣女子所在的阁台之中。

　　瑶歌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贴在身上，双眼微突，脸色青紫，皮肤变得和纸片一样薄，好在喉咙里还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疼……”

　　沧恒松了口气，颤抖的嘴唇发出近乎哽咽的声音：“还活着就好。”
　　他一手扶住瑶歌残破的身躯，一手施法将慧娘和孩子扭曲变形的身体复原。

　　碧梧沧书在瑶歌额间大放异彩，这绚烂的光如点点萤火，所到之处皆化作一道道星辰轨迹，蔓延至瑶歌周身每寸肌肤。
　　眼看瑶歌体内的灵骨一节一节长好，且更胜从前，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沧恒悬着的心才踏实大半。

　　只见他两指微微闭拢，一片白色光芒随即笼罩在法阵上空，此镇虽破，但仍不得不防。
　　瞬间，狂风漫卷，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这片碧谭化为冰封，只是可惜了这绝好的景致。

　　沧恒轻声唤醒怀中之人。
　　“瑶歌，该去为云溪镇百姓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