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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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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霓虹灯光从破损的窗户斜照进来,在满是书尘的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沈砚没有立刻动身,他先是从柜台下取出一个老式药箱,给自己扎了几针——细如牛毛的银针,扎在手臂几个穴位,脸色稍缓。接着,他走到书店的不同角落,从一些特定的书籍后面、花瓶底下、甚至天花板隔层里,取出了几样东西:一个扁平的铁质酒壶、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一本巴掌大的皮质笔记本,还有一支看起来就很旧的钢笔。...
陈禹默默地看着,他知道,沈老板是在收拾“家当”。这个书店,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会骑车吗?”沈砚突然问。
“啊?会……共享单车那种?”陈禹一愣。
沈砚没回答,转身走向书店后门。后门连通着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平时只有倒垃圾才会走。他在一堆旧书架和废纸箱后面,推出了一辆……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架锈迹斑斑,但轮胎气足,链条也刚上过油的样子。
“上来。”沈砚跨上车座,示意陈禹坐后座。
“就……骑这个走?”陈禹有点懵,这都什么年代了,而且敌人不是会轻功吗?
“大隐隐于市。”沈砚拍了拍车把手,“四个轮子的,现在恐怕都被盯着。两个轮子的,不起眼。”
陈禹只好抱着书包,侧坐在后座。沈砚脚一蹬,自行车便滑入夜色中的小巷。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在迷宫般的旧城区巷弄里穿行。沈砚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可怕,哪个巷口有监控,哪个拐角是死角,他似乎一清二楚。自行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颠簸声,除此之外,只有远处城市的喧嚣。
陈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忘忧书店的轮廓很快被其他建筑吞没,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暗。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像是离开了安全的巢穴,被扔进了未知的江湖。
“沈老板,我们去哪?”
“先离开这片区域,找个地方过夜。”沈砚的声音混在风里传来,“然后,去‘听雨斋’。”
“听雨斋?是爷爷纸条上写的那个?”
“嗯。一个老朋友开的茶馆,很多年前的事了。”沈砚顿了顿,“希望它还在。”
自行车拐出旧城区,上了沿河路。河边绿化带树木茂密,灯光昏暗。沈砚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在感知什么。突然,他车头一拐,直接骑下了河堤,沿着一条仅供行人散步的小路继续前行。
“他们跟来了?”陈禹紧张地问。
“不确定。但小心点没错。”沈砚说,“柳横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基金会那边,手段更多。”
果然,没过多久,陈禹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类似无人机旋翼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失了。他抬头,只看到树影和夜空。
沈砚在一个公共厕所旁边停下了车。“进去,换身衣服。”
陈禹这才注意到,沈砚不知何时在车把上挂了个塑料袋,里面是两套普通的运动服和帽子。两人迅速换装,将原来的衣服塞进垃圾桶。沈砚甚至用某种药水在两人脸上抹了抹,略微改变了肤色和轮廓细节。
再次上路时,自行车已经被丢在河边。他们步行了一段,在一个夜班公交站台,坐上了一趟即将发车的夜间公交车。车上只有寥寥几个昏昏欲睡的乘客。
直到这时,陈禹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感觉像在做梦。
“沈老板,您之前说,真正的江湖人还没到……刚才剑气阁的,不算吗?”
“算,但也不全算。”沈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柳横江是‘规矩’内的人,行事还有分寸。我担心的是那些不讲规矩的,或者……被现代手段催生出来的‘怪胎’。”
“怪胎?”
“比如,用科技手段强行融合多种真意的人;比如,用真意能量做商业开发甚至军事应用的疯子。”沈砚睁开眼,看向陈禹,“你爷爷留下的‘归藏’真意,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能‘容纳’和‘平衡’不同的真意。如果落在这些人手里,他们就能安全地融合更多狂暴的真意,造出难以想象的怪物。”
陈禹打了个寒颤。
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镇。沈砚带着陈禹下车,走进一家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招待所。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沈砚用□□登记,交了钱,拿了一把钥匙。
房间在二楼,很小,两张单人床,卫生间公用,但还算干净。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长途汽车站。”沈砚检查了一下房间窗户和门锁,又从怀里掏出那枚铜钱,压在门框上方。“安心睡,有动静我会知道。”
陈禹躺在硬板床上,虽然身体疲惫,却毫无睡意。一天之内,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忍不住问:“沈老板,您为什么愿意帮我?就因为爷爷的托付吗?”
沈砚坐在另一张床上,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闻言笔尖停了停。
“你爷爷陈望道,当年也曾是守经人候选人。”沈砚缓缓道,“但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带着真意隐入市井,用漫长的时间去‘温养’和‘化解’真意中的戾气。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牺牲。我敬重他。”
“那您……”
“我选择了留守。”沈砚合上笔记本,“守住那个书店,也就是守住一个据点,一个坐标。当像你这样的‘意外’出现时,至少有个地方可以求助。”
“所以,像您这样的人,还有吗?”
“有,但很少,而且大多散了,隐了,或者……死了。”沈砚的声音很平静,“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江湖不再是那个江湖,但有些东西,总得有人记得,有人守着。”
陈禹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谢谢。”
沈砚没再回应,只是吹熄了灯。黑暗中,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第二天天刚亮,沈砚就叫醒了陈禹。两人在路边摊吃了早点,然后步行到镇上的长途汽车站。沈砚买了两张去往邻省一个古城方向的车票,车程大约四小时。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嘈杂混乱。沈砚让陈禹坐在角落,自己则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扫过人群、广告牌、天花板角落……他在观察是否有跟踪或监控。
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年轻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年轻人穿着普通,但手指在屏幕滑动的节奏,却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而且他的呼吸非常绵长,几乎听不到。
沈砚不动声色地回到陈禹身边,低声说:“有尾巴。看来基金会和剑气阁,都没打算让我们轻松离开。”
“那怎么办?”陈禹紧张起来。
“按计划上车。”沈砚说,“车上再甩掉他们。”
检票时间到了,人群开始蠕动。沈砚和陈禹混在人群中上了大巴车,他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车子发动,驶出车站,开上了国道。
那个玩手机的年轻人果然也上了车,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依旧低头玩手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沈砚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陈禹则紧张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进入了山区路段,弯道增多。沈砚突然睁开眼睛,对陈禹说:“准备下车。”
“啊?这里?”
沈砚没解释,只是悄悄指了指车顶。陈禹抬头,看到车顶的通风窗似乎被提前松动过。
就在这时,大巴车在一个急弯处减速。沈砚突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手拉开车窗,另一手抓住陈禹的后领,低喝一声:“走!”
两人竟然直接从行驶中的大巴车窗户翻了出去!陈禹吓得差点叫出来,但沈砚的手稳如铁钳,带着他在路边草地上一滚,卸去力道,迅速躲进了路边的树林。
大巴车毫不知情,继续向前开去。那个玩手机的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但只看到空荡荡的后排座位和洞开的车窗。他脸色一变,立刻对手机说了句什么。
树林里,沈砚松开陈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他们很快会追来,我们得换个交通工具。”
“什、什么交通工具?”
沈砚指了指山脚下隐约可见的铁路线。“火车。”
陈禹瞪大了眼睛。
“走吧,下一个火车站离这里不远,我们抄小路。”沈砚看了看天色,“希望能在中午前赶到。”
两人钻入山林,开始了真正的跋涉。陈禹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只见那辆大巴车早已消失在弯道尽头,而更远处,似乎有黑色的越野车正在驶来。
江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