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入宫记》一两越时鱼

10、第三章1

　　“可以下来了。”她向着梁上道。
　　一道身影滚落，左手紧握住右臂，臂上的蓝色布料已经被血液湿透，太监蜡黄的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声音倒有些沙哑:“……你会包扎伤口吗？”
　　“那得看什么样的伤……”沐晨光说着，用剪刀剪开了伤口处的衣料，一道足有一指深的伤口出现在面前，血肉翻转。光是用看的，沐晨光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行了，要我包扎会死人的，一定得找大夫。”
　　“……敢叫御医就杀了你。”
　　受这样重的伤竟然还能有这种气势，沐晨光真是好生佩服:“那我就请掌印太监桑公公给余姑姑带个口信，想来应该不难……”
　　“不行！”
　　“这又不行？”
　　“今晚会我会被盯上，必定是有人起了疑心。这个时候去找余姑姑，必定会暴露我的身份，也会连累余姑姑。”
　　“哦……”沐晨光看着他，“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太监冷哼了一声:“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去给我剪几块布条。”
　　“你真的在找死啊，不用药这种伤口就算包起来也会化脓的！”
　　“给我去！”
　　曾经在余姑姑房里出现过一次的威严语气又回来了，沐晨光咬着唇看了他一眼，将一件白衣剪了，替他把伤口束上。
　　血色很快浸透了白布。
　　“……这样流下去会要命的。”沐晨光简直是在求他。
　　“……死不了。”太监咬牙忍痛道。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发根底下却渗出颗颗黄豆大的汗珠。等沐晨光将伤口包到不渗血为止，他整个人靠在椅上，已经虚脱了。
　　沐晨光给他倒了盏茶，他已经没有力气抬手，沐晨光便送到他嘴边喂给他，叹道:“那个皇帝，真值得你们如此吗？”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一盏茶喝完，人才恢复些力气，便要站起来，沐晨光指了指床:“不要客气，你睡吧。”
　　“睡？”他从牙缝里哼了一声，“我得回去了。”
　　沐晨光呆了呆，看着他那条受伤胳膊:“现在？”
　　“已经快寅时了，再不回去，天都亮了。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人都歇下了吧？”
　　“你……你你这付样子还出去，还真是不要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歇着？！”沐晨光倒吸了一口气，“公公，您没伤着脑袋吧？！”
　　“你让开，我自有必要回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会比命更重要？”
　　“命……”他道，“命算得了什么？”
　　这声音里大有一股轻蔑之意，沐晨光想起方才他对待伤口的草率态度，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好吧，算我倒霉。”她打开衣橱，沐晨光拉开衣橱，将他推了进去:“你再等等，我给你弄点药来！”
　　“叫你别找御医！羽林卫前脚伤了人，你后脚就去找金创药，是不是想我早死？！”
　　“公公您就省省心吧，我在你身上可已经花了二百两银子，可不会傻到那些银子打水漂。”沐晨光干脆利落地锁了柜门，“给我老实点儿！”
　　她先清理了屋中的血迹，然后拉开衣领，拿起剪刀，眼一闭，牙一咬，划了下去。
　　他在衣橱内一愣，她已经带着真实地哭腔扑出门去，口里喊着:“桑公公……”声音渐渐远去，屋外再有动静，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伙人涌进了这间屋子。他心中一凛，咬牙拔出了匕首。不过，人群却没有向着衣橱来，都围在床前，对着坐在床上的女孩子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
　　他从门缝里望过去，只见昏黄灯光下，沐晨光坐在床畔，淡紫色的肩衣上用白用束得齐齐整整，微露出一点血渍，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容，不过，当将众人应付出去后，她一直带笑的脸整张皱了起来。要慢慢地吸了口气，才摸出钥匙打开衣橱的门。
　　太监还保持着拔刀在手模样，可她已经没有力气打趣他了。她先将他臂上的布条一层层剪开，然后递给他一条手绢，他知机地咬住，下一瞬，金创药抹上创口，疼得他整个人都快蹦起来。
　　沐晨光的肩上带伤，两个人都疼得眉眼发青，出了一身汗。太监喘着气看着她的肩:“为什么这么做？”
　　“看不出来吗？自然是为了救你。”沐晨光也喘着气，“我没有伤，怎么拿得到药？”
　　“你不是挺有钱，不会买通御医？”
　　“我的傻公公，既然有人留心到你，便一定也会留心其它，我一个宫女买通御医要金创药，这事一给有心人听见，一定知道有鬼。”
　　太监看着她，慢慢道:“疼吗？”
　　沐晨光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你想要什么？”
　　“唔？”
　　“你肯为我流血，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说来听听吧。我许你一个心愿，只要你说得出，我必倾尽全力替你办到。”
　　他的声音还有几分虚弱，不过语气里却透着难以掩饰的郑重。
　　“那么，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太监怒了:“这就是你的愿望？！”
　　“好啦，公公，我知道你和余姑姑一样，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手眼通天，势大无穷。可是，眼下虽不说是奄奄一息，却也没多少精神头了，你先把伤养好，等伤养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卖命地救你。”沐晨光说着站了起来，同金创药放在一起的，还有几只药包，她拎起药包，叹了口气，“喏，这些你带回去熬了，五碗水煎成一碗，早晚两次，记得喝。唉，这里头可都是大补气血的药材，我可是花了不少钱啊……”
　　这么用下去……那只螺钿小盒很快就会空的呀！
　　“太辛。”
　　太监接过药包，忽然道。
　　“什么？”
　　“我的名字。”他的神情似乎有几分不自在。
　　“……哦。”沐晨光说着，猛然反应过来，“……喂，我只是随便问问，这可不能算成你许我的心愿！”
　　“你……”他愣愣地看着她，眸子里不觉有一了丝怒气，“你的心愿，不过就是出宫！”
　　“哎呀，公公知道，那可就再好不过……要是哪天有人不让我出宫，可要拜托公公施以援手……”
　　“放心，”他冷着眉眼道，“我既已许诺，必定办到。”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旋身上了房顶。
　　东方隐隐有一抹鱼肚白，整片大地还在黑暗中，夜色里，皇宫就像一座沉睡的巨兽，等待着被唤醒。
　　他在高处呼吸一口清冷的春夜的空气，提气掠向皇宫的最中心。
　　心中还有一丝怔忡，浮荡在夜色里。
　　这是第一次，他向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只觉得陌生。
　　这是天地间最寂寞的名字。
　　因为，不会有人称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