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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二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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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姑姑完了差事便回去,这边掌印太监吩咐身边的佥工太监:“带她下去,送到第五房。”
“等等!”沐晨光叫道。
掌印太监道:“等什么,活儿多着呢!”
沐晨光从拇指上将族长那只碧玉扳指脱下来,起身送到掌印太监面前,眉头微蹙,叹息道:“奴婢知道这里的活儿多,带着这样东西也不方便。这是奴婢家祖传的宝物,虽比不上公公手上那只,成色却也相近。要是公公不嫌弃,就请公公收下它,也好过让它在皂水里泡着。”
那只扳指碧绿流光,和掌印太监手上的虽不说有天壤之别,却也是明眼人一眼瞧得出的好坏。掌印太监心里一喜,接了过来:“你这丫头怪可怜见的,也罢,去第三房吧。”
“公公,”沐晨光再悄悄递过去三张银票,“这是入宫前家里人给奴婢的,奴婢得罪了祥公公,这一世只怕都得在这里洗衣服,留着这些也无用。公公既然如此疼我,奴婢愿意孝敬公公。”
掌印太监瞧瞧那银票,再瞧瞧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丫头啊,话说明了啊,你再塞我多少,我也放不了你出这地方。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那位红人?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不照他的吩咐办。”
“公公的难处奴婢懂得。只是祥公公人多事忙,哪里会记得小小一个奴婢?公公只要在场面上就会得过去,便不成问题啦。”
掌印太监便吩咐佥工太监:“将她的名字记在第五房,活计则派到第一房。”
沐晨光恭声拜谢,出了屋子,才吐出一口长气,顺便递了一张银票到佥工太监手里,佥工太监笑眯眯地收了,带她到第一房交给执事姑姑时,便没有再提祥公公的话。执事姑姑见佥工太监待这新来的宫婢和颜悦色,也不敢待慢,派了件轻松差事给她,便是给钟禧宫薰衣服。
钟禧宫,便是太皇太后所居住的宫殿。殿中只有一位主子,那也是这座皇宫真正的主人。
浣衣司分为五房,第一房的差事最轻,只要将晒干了的衣服收下来折好,分别放在各宫的牌子前,由专人送去便好。薰衣的工作原本各宫都有专司薰染的宫婢。不过这个太皇太后很是简朴,又从来只薰一道香,干脆就把这事交给了浣衣司。执事姑姑将薰衣的步骤仔细教给了沐晨光,说是轻松活计,步骤自然简单,所难的是这位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只薰龙涎香,且只要淡淡的龙涎香。龙涎香香味浓烈,稍一薰久气味便重了,据说太皇太后的鼻子受不得太浓厚的香,一穿上便会连连打喷嚏,那么薰衣的宫婢就要倒大霉了。
沐晨光一连拿了几件白布试香,时间太短则香味来不及入衣,时间略微长点,味道就重了。一直试到第十件,执事姑姑闻了闻,才点了点头。沐晨光才敢将太皇太后的衣服拿过来摊在薰笼上。
太皇太后虽然身份高贵,衣裳倒还简朴,颜色清淡,款式也是雅致多过华贵,如果能衣如其人的话,这位太皇太后似乎并不是一心夺权的霸道人物。
不过……人怎么能用衣服来衡量呢!大掌柜只穿白衣服,哪里见他心地纯白了?
沐晨光很快适应了浣衣司宫婢的生活。托那几百两银子的福,她的活计简单,且还住着单间——这可是执事姑姑才有的待遇。
大掌柜说得没错,世上最好用的就是钱了。
那只螺钿盒子就放在沐晨光的枕边,每天睡觉之前,她都要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数目,然后再将被子拉过头顶,进入梦乡。
这天半夜迷迷糊糊像是听到有什么动静,不过那应该是做梦吧。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很难得听到有人高声说话。她正想翻个身接着睡,忽然听到窗上一声响。
她猛然翻身坐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颈边。
沐晨光倒吸了一口冷气,梦中听到响动已经清晰起来。白天死气沉沉的浣衣司此时正闹得鸡飞狗跳,宫婢和太监们的尖叫和哭声四起,却掩不住粗壮的男声传过来:“不许哭,不许叫,说,有没有看到人进来!”
“搜!一间间给我搜!”
“这位壮士……”沐晨光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绝对配合,你……可不可以先把刀收起来?你这样抓着我也不是办法,他们一会儿就要踹到这间房门了。”
“你会这样老实?”来人的声音略为含糊,不过,那样动听的声音实在让人难以忘记,沐晨光惊讶得脱口而出,“丑八怪?!”
脖子边上的匕首一紧,凉气入骨,沐晨光赶紧道:“是我啊是我啊,沐晨光!公公忘了吗?我们在余姑姑的屋子里见过面!”
“你?”那位声音好听到不行面容难看到不行的太监声音里松了一口气,匕首移开了,沐晨光也松了一口气,“你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出去看看。”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白天辛苦劳作了一整天的宫婢们从屋子里拉了出来,一排排站在院中。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衣服被刀剑挑得到处都是,已经洗净理好的衣服也同样被翻得一团乱。几名身披胄甲的侍卫站在当中,白胖的掌印太监腰带都没来得及系好,便围在他们身边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哎哟,侍卫大哥,要翻要搜都随意,这些衣服千万别乱动啊!弄坏了叫奴才拿什么去赔呀!上头发起脾气来,奴才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啊!”
“你还知道要脑袋!”为首那名侍卫道,“快把你们的人统统叫起来,让我们一间间地搜!我告诉你,这小贼可是太皇太后亲口点名要的,要是走丢了,何止是你们要掉脑袋,我们的脑袋也一样要拴在裤腰带上!”
掌印太监都快哭出来了:“周副统领啊,您只管搜,只管搜,搜屋子就可以,这些衣服里怎么藏人啊!”
“好啊!”周副统领一振刀,“那便先从你的屋子搜起吧!”
掌印太监的脸更苦了。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侍卫捉不到人,多少要捞点东西才肯回去,可他向来爱财如命,拿要让这些人拿他的银子,还不如割他几块肉去!
就在这个时候,沐晨光轻步走到他身边,塞给他一样东西。掌印太监一摸那东西,整个人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颠着胖大的身体追向周副统领:“哎,哎,周统领,周统领,快请坐下喝杯茶。”
片刻之后,掌印太监的房门重新打开,周副统领带着几名侍卫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了。一名侍卫低声问道:“属下可是亲眼看见人往这边来,他带了伤,铁定跑不了多远,还有几间屋子没搜,不如咱们——”
他的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你傻啊!这么快把贼抓着,咱们还有什么由头四处搜人?我告诉你,还有你们,今晚你们什么也没看见。是你小子眼花了,害我们追着一只大锦鸡跑了一整宿。走,趁着天还没亮,去弄只锦鸡来交差!”
掌印太监跟在后面,耳朵很适时地背了起来,脸上保持着和气的笑容送走了这几位瘟神,回来后狠狠夸了沐晨光一顿,只夸得沐晨光天上有地下无聪明透顶灵慧无双。佥工太监跟随
掌印太监这么久,还从没见他这样夸过人,忍不住问沐晨光:“你是教了什么法子给他?”
沐晨光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个法子?”
“不,二百两银票。”
“……你很有钱。”
“保命钱。”
只不过保得不是她的命。
贵是贵了点,不过,想做生意,总得先下点本钱。
跟着众人收拾了满院的狼藉,沐晨光慢悠悠转回屋,推门时为免突然有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面前,还特意哼着曲儿,然后点上灯,轻声问:“还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不,回答她的是“嗒”地一声。
很轻微。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
地上凭空多出几滴水印子,沐晨光伸出手,“嗒”地一下,水滴到她的掌心。
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