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兄是只大白猫》沐潇冉

2、小虎

　　我第一次骑马，笨拙得很，很快就被她甩得不见踪影。奋力追到一条小溪边，才看见她一袭红衣，正懒洋洋地躺在树下，枕着双手小憩。
　　阳光正好洒在她脸上，白皙中透出淡淡红晕，眉眼清晰如画。那一刻，我忽然听不见溪水声了，只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脸上发烫，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像察觉了什么，忽然睁开眼，望向我：“等你这么赶路，三天都到不了。算了，前面有户人家，今天先歇了，明天再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忽现一片烂漫花海。她径直走去，素手拨开重重花枝，一个静谧的小村庄竟如世外桃源般映入眼帘，只有寥寥几户人家。
　　她刚踏入村口，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屋里冲出来，直扑向她。我一惊，下意识侧身挡在她前面。她似乎微怔一下，随即唇角轻扬，灵活地绕过我，蹲下身稳稳接住了男孩，顺势抱着他转了个圈。银铃般的笑声顿时漾开。
　　男孩搂着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墨瑶姐姐！你好久不来，我还以为你又让谷主关起来练功啦！”说完，他乌溜溜的眼珠转向我，上下打量一番，小大人似的点评道：“这是你新收的仆人么？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看起来莽莽撞撞的，肯定没怎么念过书吧？姐姐你可小心，别让他给你闯祸。”
　　我还沉浸在她名字带来的遐想里，那虎头虎脑的男孩便又将目光转向我，脆生生地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虎子！”
　　我有些窘迫地挠挠头，老实答道：“我爹……总叫我‘扫把星’。这算名字么？”
　　话音刚落，墨瑶和虎子便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地笑作一团。那笑声清朗，墨瑶笑罢，眼波流转间落在我身上，想了想，开口道：“罢了。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你‘墨凌’，如何？”
　　墨凌。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与她同姓。我耳根迅速发热，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我低下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好。你是我离家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听你的。”
　　她们似乎并未察觉我此刻的情绪。墨瑶极其自然地挽起虎子的小手，转身便朝最近的一间木屋走去。我默默跟在后头，看着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奶奶身子可还硬朗？”墨瑶轻声问。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虎子，脚步忽然就慢了下来，小脑袋也低垂下去，声音闷闷的：“奶奶……她三天前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墨瑶的脚步倏然顿住。“奶奶走时，怎么说的？”
　　“她说，要去山外办一件重要的事。顺利的话，一天便回。”虎子抬起头，眼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可她也说……如果一个礼拜不见她回来，就叫我千万别去寻。”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掠过墨瑶微蹙的眉梢。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虎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木屋的门扉近在眼前，里头没有灯火，一片沉寂。
　　暮色渐沉，木屋里升起炊烟。虎子踮脚去够米缸，说要给我们煮饭。我忙上前接过：“我来吧，这个我会。”虎子眼睛亮了亮：“好呀，我们一起！”
　　简简单单两个菜上桌，三人围坐，屋里却弥漫着无声的沉重。虎子扒拉着米饭，一粒一粒，食不知味。墨瑶放下竹筷，声音轻柔却坚定：“虎子，跟我走吧。走前给奶奶留封信，她回来便能看到。”
　　“我不走。”虎子猛地抬头，眼圈发红，声音却倔得像块石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奶奶。”
　　话音未落——
　　“咚！”
　　一声闷响，似有重物倚靠门板。墨瑶神色一凛，瞬间起身拉开门扉。
　　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奶奶浑身是血，倒在门边，气息微弱。她身后，一个身着华贵绸缎、脸覆面具的男人静立如鬼魅，手中长剑寒光流动，正欲刺下最后一击。
　　“铮——！”
　　清越龙吟乍响，墨瑶腰间软剑已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弧光，直指来人。她踏前一步，将奶奶与虎子护在身后，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目光如冰：
　　“何人胆敢在荆州境内行凶？我乃荆州郡主，此刻束手就擒，可留你全尸！”
　　那面具男子的动作微微一滞。漆黑的面具后，一道难以捉摸的目光落在墨瑶脸上，又缓缓扫过她手中那柄象征身份的青鸾纹长剑。静默只持续了一息，他竟一言不发，身形一晃，便如鬼影般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消失无踪。
　　我们慌忙将奶奶搀扶进屋。她躺在榻上，生命正如沙漏般飞速流逝，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裳。她吃力地转动眼珠，先望向墨瑶，唇边扯出一丝极淡的、带血的弧度：“…多谢…郡主。”
　　随后，她用尽最后力气，转向早已哭成泪人、紧握着她手的虎子。目光中的凌厉与沧桑悉数化开，只剩下一片枯竭却温柔的平静。
　　“虎子…”她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气，“听奶奶话…别寻仇。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下，她一直紧握着孙儿的那只苍老的手，轻轻一松，无声地垂落榻边。
　　墨瑶低头静坐，长发如沉默的帷幕垂下，将她所有的神情与外界隔绝，屋内只剩下虎子破碎的哭声，虎子的哭声渐渐低了，变成压抑的抽噎。他蜷在奶奶身边，喃喃重复：“我是孤儿了。”
　　我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接话道：“我娘因我而死，爹视我如无物。我也算半个孤儿。今后，我陪你。”
　　长久的沉默后，墨瑶抬起头。灯火在她脸上明灭，看不清情绪。她忽然问：“你原是要去柳家寻亲的。”
　　我涩然回道：“母亲的娘家。十几年了，谁知道还认不认。”，我一无所有地找上门，他们凭什么认我？”话语里，是无法掩饰的卑微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