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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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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一战后,“虎牙”部落像被石头砸了脑袋的毒蛇,缩回了对岸的林子里,安静得反常。但部落上空那根绷紧的弦,没人敢放松。瞭望的人增加了,巡逻的路线延长了,就连孩子们玩耍的范围也被严格限制在防御墙内清晰的视野中。
林晚肩上的担子却更重了。砾那句“想想怎么用石头、木头、骨头,做出能实实在在保护部落、杀死敌人的家伙”,像一道烙印,烫在她心里。火药的路暂时走不通,也太过危险和不可控,她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可持续的武装部落的方法。
她首先盯上了部落的远程武器——弓箭。现有的弓多是单体木弓,用有弹性的硬木简单弯曲制成,射程近,力道也弱。箭矢更是简陋,石制或骨制的箭头绑在直木棍上,精准度堪忧。
林晚召集了火苗、飞羽,还有另外几个在制作工具上格外有灵气的女人,组成了“弓弩组”。她没有立刻动手改造,而是带着她们仔细观察部落里最好的几把弓,测试它们的张力、射程,记录下不同木材的表现。然后,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复合弓。
“把不同特性的材料叠在一起,”林晚用几片不同硬度和韧性的木片、竹片演示,“硬的做骨干,承受拉力;韧的贴在外面,提供弹性和恢复力。中间用鱼鳔胶牢牢粘合,再用筋绳缠绕加固。这样造出来的弓,更短,但力量更大,射得更远。”
这个理念对女人们来说太过新奇。但有了之前榫卯房屋的成功,她们虽然将信将疑,却愿意一试。寻找合适的材料成了首要任务。林晚带着她们深入雨林,寻找特定纹理的硬木和富有弹性的竹材,收集大型猎物的筋腱,熬制更纯净的鱼鳔胶。过程缓慢而繁琐,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粘合不牢的,层压开裂的,受力不均折断的。
疤脸猎人偶尔会晃过来,看着她们摆弄那些木片胶水,鼻子里哼一声:“有这功夫,不如多磨几根石矛实在。” 林晚不反驳,只是埋头调整粘合的角度和筋绳的缠绕方式。
终于,第一把粗糙的复合弓胚成型了,经过反复阴干和调校,上了弓弦。试射那天,几乎半个部落都围了过来。砾也放下了手中的事,站在人群前。
林晚深吸一口气,搭上一支用新方法制作的、箭杆更直、羽毛尾翼更整齐的箭,拉满了这把比传统单体弓短了一截的怪弓。
“嘣!”
弓弦回弹的声音清脆有力,箭矢离弦,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虚影,远远飞过平日弓箭的最大射程,深深钉入远处作为靶子的厚实树干,箭尾嗡嗡颤动。
人群静了一瞬,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和欢呼。几个猎人冲过去查看箭矢入木的深度,回来时脸上满是震惊和兴奋:“比我们最壮的猎人用的弓,射得还远,扎得还深!”
砾走上前,从林晚手中接过那把复合弓,仔细抚摸过弓身不同材料的接合处,又试了试弓弦的力度。她没说话,只是对林晚点了点头,眼神里的肯定比任何夸奖都重。随即下令:“弓弩组,优先保障。需要什么材料、人手,直接报上来。”
有了成功的先例,女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改进箭镞也被提上日程。林晚尝试用更坚硬的黑曜石薄片打磨出带倒刺的三棱箭头,又实验了将动物骨骼在火上烤制硬化后磨制箭镞。虽然工艺复杂,成品率低,但新箭头的穿透力和造成的创伤远非旧箭头可比。
远程武器在改进,近战武器也不能落下。林晚设计了更长、更挺直的木矛,矛头采用更牢固的捆绑方式,甚至尝试制作简单的、能将石斧更稳固连接在长柄上的榫卯结构,造出了类似长戟的武器,以应对可能发生的、虎牙部落强行突破防御后的近身混战。
这些改进并非一蹴而就,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无数次的失败和调整。林晚的“弓弩组”和“工具坊”成了部落里最忙碌也最受重视的地方之一。火光彻夜不熄,敲打声、磨砺声不绝于耳。女人们的手指被工具磨破,被胶粘住,被木刺扎伤,但眼睛却越来越亮。她们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林晚的指令,开始主动提出想法,尝试不同的材料搭配,甚至为了一把弓的弧度调整争得面红耳赤。
林晚喜欢这种氛围。知识在分享和实践中流淌、生根、变异,逐渐染上这片雨林和这群人的独特气息。
然而,就在武器改进初见成效,第一批量产的复合弓开始装备巡逻队时,坏消息再次传来。不是虎牙部落的直接攻击,而是几个外出到较远处、试图开辟新采集区的女人,遭遇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涂有剧毒的吹箭袭击。一人当场死亡,两人重伤被拖回,虽然林晚和老女巫用尽办法,还是没救回来。
袭击者没有露面,只在林间留下了几根空心的芦苇杆和一抹诡异的、甜腥气的植物汁液痕迹。
恐慌比上次洪水时蔓延得更快、更无形。毒箭?来自暗处?这意味着即使待在防御墙内,也不再绝对安全。虎牙部落换了打法,从正面对抗,变成了阴险的袭扰和暗杀。
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加强了所有外出队伍的护卫力量,规定必须三人以上同行,且要随时保持高度警戒。但部落需要食物,需要柴火,需要各种原材料,不可能永远龟缩不出。无形的压力像逐渐收紧的藤蔓,勒得每个人喘不过气。
林晚看着那几根致命的吹箭管,心不断往下沉。这是降维打击。在对方拥有远程隐蔽毒杀能力的情况下,己方武器上的改良,效果大打折扣。
“必须找出解药,或者至少能快速辨认、处理这种毒的方法。”林晚对砾说,“另外,我们得知道他们从哪里弄到这种毒,怎么制作吹箭。被动防御太吃亏了。”
砾盯着那毒箭:“老女巫认不出这种毒。林子里的毒物成百上千。”
“那我们就主动去找。”林晚下了决心,“虎牙的人能用,说明这毒物和制作吹箭的材料,应该就在这片雨林里,很可能就在他们控制的区域附近。给我几个最熟悉林子、最机警的人,我想办法,去探一探。”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深入可能布满陷阱和埋伏的敌控区,寻找特定的毒物和工艺线索,无异于刀尖跳舞。
砾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她会断然拒绝。最终,砾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刃:“你要谁?”
林晚选了草叶和飞羽。草叶心细,对植物特性了解深;飞羽敏捷,听力视力极佳,是部落最好的追踪者之一。另外,她还要了疤脸猎人。他或许鲁莽,但丛林生存和搏杀经验无人能及,而且,林晚需要他那种混不吝的悍勇来应对可能的正面冲突。
疤脸猎人听说要跟林晚这个“只会摆弄木头胶水的女人”去执行危险任务,脸色很臭,但在砾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还是闷声应了。
准备了两天。林晚准备了小份的解毒草药(针对常见毒蛇和毒虫)、止血粉、提神的苦茶丸,用油布仔细包好。她让飞羽准备了尽可能多的、不同种类的细直空心茎秆(模仿吹箭管)。自己则用炭笔在鞣制过的软皮上,画下了那毒箭的细节和残留毒液的性状描述。
第三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四人小队悄然滑出防御墙的隐蔽出口,像水滴汇入溪流般,无声无息地没入浓密的雨林。
他们避开常走的路径,利用飞羽的追踪技巧,逆向寻找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方向。林子里安静得可怕,连鸟鸣都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前特有的闷热和植物蒸腾的浓郁气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疤脸猎人在前探路,飞羽断后,林晚和草叶在中间,警惕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气味或植物形态。
第一天,一无所获。第二天下午,在一处藤蔓格外茂密、光线昏暗的谷地边缘,飞羽发现了人为折断新鲜枝条的痕迹,方向指向谷地深处。那里地势更低,水汽氤氲,是毒虫毒草偏爱的环境。
疤脸猎人示意大家停下,嗅了嗅空气,低声道:“有股子甜腻的臭味,和那毒箭上的有点像,但更浓。”
四人压低身体,借助茂密植被的掩护,缓缓向谷地摸去。气味越来越明显,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石灰的呛人气息。绕过一片巨大的、布满气生根的榕树,眼前的景象让林晚瞳孔骤缩。
谷地底部一小块相对干燥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简陋的器具:石臼、陶罐、堆放的干枯特定藤蔓枝条,还有一小片被刻意清理出来、种植着某种暗紫色、叶片肥厚带刺的奇异植物的地块。几个虎牙部落的人正围坐在一起,用石刀处理那些藤蔓枝条,将其截成均匀的小段,掏空内芯。不远处,一个脸上涂着诡异白色纹路、像是巫师的人,正小心地从那些暗紫色植物上刮取乳白色的汁液,滴入一个陶碗中,碗里已有小半碗粘稠的、泛着诡异光泽的液体。
就是这里!制毒和制作吹箭的窝点!
林晚心跳如鼓,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对方有六个人,看起来像是专门负责此处的工匠和守卫,并非战斗主力,但依然危险。她们此行的目的是探查,不是硬拼。
她用手势示意:记住这里的位置、环境、使用的植物和工具。草叶死死盯着那暗紫色植物和刮取汁液的手法,飞羽则用炭笔在皮子上快速勾勒地形和人员分布。疤脸猎人紧绷着身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对方放在手边的武器——主要是短矛和石刀。
就在他们准备悄然后撤时,意外发生了。一只色彩斑斓的树蛙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落在飞羽藏身的灌木上,发出“呱”一声突兀的鸣叫。
谷地里的虎牙人瞬间警觉,齐齐抬头望来!
“撤!”疤脸猎人低吼一声,第一个转身。
但已经晚了。两个反应最快的虎牙守卫抓起短矛就追了过来,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哨,显然是在呼叫援兵。
“分开跑!老地方汇合!”疤脸猎人当机立断,一把推开林晚和草叶,示意她们往另一个方向,自己则和飞羽故意弄出更大的声响,朝着追兵迎面冲去,试图引开大部分敌人。
林晚知道此刻犹豫就是死,咬牙拉着草叶,借着茂密藤蔓和地形的掩护,朝预先设定的第二个撤离点狂奔。身后传来短矛破空声、呼喝声和树木被撞击的闷响。
她们不敢回头,肺像要炸开,带刺的枝叶刮破皮肤也毫无知觉。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喊声似乎渐渐远去,但她们也彻底迷失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更加幽深阴暗的林地里。
天色,正迅速暗下来。暴雨前的第一道闪电,撕裂了浓密的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