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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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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那句“吃香喝辣走向文明”的话,像块烧红的石头砸进冷水里,在砾紧绷的心里激起一片剧烈翻腾的白雾。她攥着林晚手腕的力道松了,却没完全放开,指尖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急促的脉搏,和那单薄躯体里透出的、与她话语一样烫人的某种东西。
“虎牙”部落那几个被爆炸吓懵的战士率先反应过来,不是进攻,而是惊恐地怪叫一声,丢下句含糊的狠话,转身就扎进了密林深处,逃得比来的时候还快。他们显然把那声炸响和刺鼻白烟当成了某种不可理解的、属于天空或大地的愤怒征兆。
砾没追。她的目光扫过仓皇逃窜的背影,又落回林晚脸上,最后停在那个还在冒烟的浅浅石坑。空气里那股陌生的、带着灼烧感的味道,让她鼻腔发痒,心头沉甸甸的。
部落的女战士们围拢过来,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刚才那诡异一幕的深深敬畏与恐惧。她们看着林晚,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复杂。老女巫颤巍巍地走上前,想靠近石坑又不敢,只伸长脖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嘴里念念有词,看向林晚时,那目光简直像在看一个随时会喷火或炸开的石头神像。
“收拾战场,加强警戒,留心‘虎牙’的人去而复返。” 砾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比往常更沉,“把她,”她指了一下林晚,“带回她屋里。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也不准她离开。”
这是软禁,比之前更明确的看守。
林晚没反抗,顺从地跟着两个强健的女战士往回走。她能感觉到背后砾的视线一直黏着,如芒在背。
接下来的几天,部落的气氛微妙而紧绷。虎牙部落没有再出现,但警戒没有放松。林晚被限制在自己的棚屋附近活动,门口随时有人守着。送来的食物和清水依旧充足,甚至比之前更好,但送东西的女人放下就走,不敢与她多话,眼神躲闪。
砾没有再亲自来见她。但林晚知道,她一定在观察,在思考,在权衡。那颗纽扣,砾没有再要回去,似乎默许了留在林晚这里,但林晚清楚,这玩意儿现在与其说是“神物”,不如说是个烫手山芋,提醒着所有人她带来的未知与……危险。
老女巫倒是来过一次,在几个年轻女人的陪伴下,隔着几步远,小心翼翼地问那天“石头开花、冒出烟和火”是怎么回事。林晚试图用她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说那是“地火”和“雷石”的力量,用特殊方法引了出来,能吓退敌人。老女巫听得云里雾里,但对“地火”和“雷石”的说法似乎接受度更高些,回去后,部落里关于林晚能“驱使地火”的传言悄悄流传开,敬畏中恐惧的色彩更浓了。
林晚有点着急。她知道,光靠恐惧建立不起真正的地位,也实现不了她的目标。她必须做点什么,打破僵局,重新获得砾的信任,至少是部分的合作。
机会在一个清晨来临。负责给她送食物的女人,是之前发烧孩子的母亲,名叫“草叶”。草叶放下食物,这次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着,指了指自己手臂上一道新鲜的、红肿发炎的刮伤,又指了指林晚,眼神里带着希冀和恳求。
林晚立刻明白了。她让草叶进屋,用清水给她清洗伤口,又出去转了一圈——看守的女战士这次没拦她,只是紧紧跟着——采了几样有消炎镇痛作用的常见草药,捣烂了敷在草叶伤口上,用干净的软皮仔细包好。
草叶感激地笑了,比划着说伤口舒服多了。离开时,她悄悄对林晚说:“首领她……夜里睡不好。总是去看受伤的姐妹,看存食物的地窖,看林子那边。”
林晚心中一动。
几天后,部落储存的肉干出现轻微霉变。负责看管食物的女人们很焦虑,这种潮湿天气,食物腐败是常事,但每次损失都让人心疼。
林晚主动找到看守,表示自己有办法试试看,能不能让食物保存更久。看守犹豫后,报告了砾。砾终于再次出现在林晚面前,隔着几步距离,眼神探究。
“你能让肉不坏?” 砾问得直接。
“不能保证完全不坏,但也许能让它坏得慢点。” 林晚实话实说,“需要一些东西试试。”
砾沉默了片刻,点头:“你需要什么,告诉草叶。只能在存放食物的地方弄,不许带回你屋子,不许靠近火,不许再有‘烟’和‘响’。” 条件苛刻,但毕竟是松口了。
林晚要了晒干的某种气味辛辣的树叶(类似香叶)、草木灰、还有大量的日光曝晒和通风。她指挥女人们将还没霉变的肉条用辛辣树叶搓擦,薄薄裹一层细草木灰,然后挂在通风极好、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彻底晒干。她解释说,辛辣的气味和草木灰能赶走一些喜欢腐败的小虫,干燥和通风能阻止霉菌生长。
女人们将信将疑地照做。砾每天都会来看一眼,不说话,只是看。
过了些日子,对比之前同样方法储存但未经过处理的肉干,林晚处理过的那些,霉变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女人们很高兴,看向林晚的眼神里的恐惧消减了些,多了点实实在在的感激。连砾紧绷的嘴角,似乎也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一天傍晚,砾独自来到林晚棚屋外,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夕阳给她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你用的,不是巫术。” 砾忽然开口,语气肯定。
林晚心中一凛,坦然承认:“不是。是……是一些规律。就像知道哪种果子能吃,哪种蘑菇有毒,是一种对东西……对世界本身脾气的了解。”
“那种会响、会冒烟的东西,也是‘规律’?” 砾的目光锐利起来。
“是。” 林晚迎上她的视线,“一种很危险,但用对了地方,也许能保护部落的规律。像石矛能打猎,也能伤人。看谁用,怎么用。”
砾久久地看着她,夕阳在她深褐色的瞳仁里跳动。“‘虎牙’的人不会罢休。他们怕了这次,但会更贪心。他们想要那种‘力量’。” 她顿了顿,“或者,除掉能带来这种力量的人。”
林晚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她听懂了砾的未言之意:怀璧其罪。
“那种东西,制作很难,也很危险。我自己也差点受伤。” 林晚斟酌着词句,“但它最大的力量,可能不在于真的用它去炸什么,而在于……让敌人相信我们有,而且敢用。”
砾的眉毛极轻微地挑了一下。
林晚趁热打铁:“首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不再碰那种危险的东西,至少,不轻易碰。但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别的‘规律’,能让部落日子好过点的规律。更好的陷阱,辨认更多的食物,也许……还有办法让种的块茎(她观察过部落有简单的根茎种植)收成更多。”
“你想要什么?” 砾问得直截了当。
“一个机会。” 林晚同样直接,“让我真的成为部落的一份子,不是被供着,也不是被关着。让我用我知道的‘规律’,帮大家活下去,活得更好。我保证,不会做危害部落的事。” 她举起手,做出一个自己也不确定对方能否理解的起誓手势,“以……以我来自的那个地方的规则起誓。”
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暮色渐浓,林间归巢的鸟发出嘈杂的啼鸣。许久,砾才缓缓开口,声音融进渐起的晚风里:“从明天起,你可以跟采集队一起出去。草叶会跟着你。记住你说的话。”
她没有说信任,但这已是一种让步,一个试探性的开始。
林晚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算拉开序幕。她不仅要面对外部“虎牙”部落的威胁,还要在部落内部,一点点赢得这些坚韧又警惕的女人们的真正认可。而那位心思深沉、果决刚毅的女首领砾,她的审视,恐怕只会更加严密。
但至少,她往前迈了一步。从“天降之女”的神坛上,向着“自己人”的泥土地面,摇摇晃晃地,踏下了一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