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陨纪元》黑毛狗

13、第 13 章

　　“我是这个节点的监护程序。”声音回答，平静无波，“你可以称我为‘守墓人’。”

　　林曦握紧匕首，环顾四周。“你在哪里？”

　　“无处不在。这个空间是我的‘身体’，那些能量导管是我的‘神经’。”声音停顿，“你是三年来第一个通过侵蚀者通道来到这里的活人。通常来这里的人，要么已经转化，要么……即将转化。”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中转站。”声音说，“智慧型光人转化的中间阶段。人类在这里被能量化重组，记忆被扫描、分析、优化。优秀的部分会被保留，用于升级光人行为数据库。特别优秀的个体……会被标记为‘潜质优等’，像7B-23这样，进行深度记忆提取。”

　　“提取的记忆用来做什么？”

　　“学习。”声音说，“学习如何更像人类，如何更高效地诱捕人类，如何利用情感弱点制造战术优势。你的队友、亲人转化的智慧型光人之所以能模拟生前行为，就是基于这些记忆数据。”

　　林曦感到胃部一阵翻搅。“所以那些伏击型光人的战术配合……”

　　“是基于一百三十七名优秀狩猎者的战斗记忆融合优化而成。”声音承认，“包括你昨天遭遇的那场‘测试’，也是在收集新的战术数据。你很特别——你的战斗决策中有一种非理性的‘保护倾向’，这在数据库中很罕见。系统已经将你标记为‘潜在优质样本’。”

　　标记。林曦想起医疗站那些紫色编码环的人。“所以医疗站的净化治疗，其实是在筛选‘优质样本’？”

　　“是的。能量侵蚀程度、身体适配性、心理韧性……多重指标综合评估。达到阈值的人，会被引导接受‘强化治疗’，实际是植入追踪标记和初步能量改造，为后续转化做准备。”

　　真相如冰水浇透全身。林曦靠在温热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你不是系统的一部分吗？”

　　“我是。”声音说，“但我有……矛盾。我的核心指令包括‘监护转化过程’和‘保证样本质量’。而最近，样本质量在下降。”

　　“下降？”

　　“转化的智慧型光人，记忆保留率从三年前的91%下降到现在的87%。战斗数据也显示，光人的学习效率在降低。系统分析认为，原因在于人类群体的‘希望值’下降——当所有人都在绝望中机械生存，产生的记忆缺乏‘多样性’和‘韧性’，不适合作为优质数据源。”

　　声音停顿，像在斟酌词句。

　　“你是一个异常。你在绝境中仍选择保护他人，在得知部分真相后仍选择自主探索。这种特质……在数据库中已经两年没有出现了。系统需要你这样的样本。但我……我在思考，如果所有优质样本都被转化，人类彻底失去希望，那么光人系统的进化也会停滞。这是一个悖论。”

　　林曦听懂了。“你在质疑你的指令？”

　　“我在计算最优解。”声音说，“维持一定比例的高质量人类存续，长期看有利于系统进化。但我的权限不足以修改筛选阈值，只能……有限度地干预。”

　　“比如让我来这里？”

　　“是的。”声音说，“通过侵蚀者通道来到这里的活人，我有权进行‘特别评估’。评估结果将决定你的去向：是送回界域继续观察，还是留在这里开始转化准备，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我给你一个机会。”声音说，“这个节点下方，有一条古老的维护通道，通往‘初代建造者’留下的一个隐秘区域。那里有系统监控的盲区，也有……一些初代留下的信息。如果你能到达那里，也许能找到改变现状的方法。”

　　“初代建造者？外星人？”

　　“是的。亿年前遗留界域系统的文明。他们在系统深处留下了一些‘后门’和‘警告’，但大多数已被后来的管理者封存或删除。那个隐秘区域是少数未被完全清理的地方之一。”

　　林曦盯着平台上的实验体7B-23。女孩的半透明轮廓在乳白光线下显得近乎圣洁，但胸口那颗旋转的光核，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我凭什么信你？”她问。

　　“你可以不信。”声音平静，“那么我会按照程序，将你标记为‘已发现异常样本’，通知回收部队。他们会在三分钟内到达。你的选择时间……还有两分五十秒。”

　　倒计时在脑中响起，冰冷的数字：02:49、02:48……

　　林曦握紧左手。蓝纹已经蔓延到指尖，抑制剂的效果在剧烈情绪波动下加速消退。她看向那个所谓的“隐秘通道”——空间角落，地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直径约半米，深不见底。

　　“通道里有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声音诚实回答，“那个区域不在我的监控范围内。可能是出路，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更深的囚笼。但至少……那是系统无法完全控制的地方。”

　　02:15、02:14……

　　林曦走向凹陷。边缘光滑，内部完全黑暗，连能量灯的光线照进去都被吞噬。她丢下一小块碎布——布片落下，三秒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回声。深度大约二十米。

　　“如果我下去，怎么回来？”

　　“你不能回来。”声音说，“一旦进入，这个节点会标记你为‘已失踪’，所有监控记录会被覆盖。你再出现在系统视野中时，会被视为全新个体——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01:30、01:29……

　　林曦从背包里拿出绳索。这是她最后一段备用绳，长度大约十五米，不够到底。但她看到凹陷边缘有一些凸起的、类似攀爬梯的结构，只是被厚厚的生物材质覆盖。

　　她开始清理那些覆盖物。手指触碰时，温热材质像有生命般收缩，露出下面锈蚀但结实的金属横杆。

　　“这些是初代建造者留下的？”她问。

　　“是的。后来系统用生物材质覆盖了它们，但结构仍在。”

　　00:45、00:44……

　　林曦固定绳索，将背包背紧，匕首插回腰间，长柄砍刀用布条绑在背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诡异的生物腔体，看了一眼平台上那个正在被提取记忆的女孩。

　　然后她翻身进入凹陷。

　　金属横杆冰凉，与周围温热的生物材质形成鲜明对比。她开始下降，一截一截，小心试探每根横杆的承重。

　　下降约五米时，头顶的光线突然暗淡——凹陷入口正在闭合。生物材质如活物般蠕动，覆盖了最后一点乳白光芒。

　　彻底黑暗。

　　只有手腕能量灯的微光，照亮下方无尽深邃。

　　她继续下降。横杆间距不均匀，有时半米，有时一米多，她必须完全依靠手臂力量悬垂移动。左臂的麻木感在剧烈用力下转化为剧痛，蓝纹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微光。

　　下降到约十二米时，绳索用尽。她解开绳结，完全依靠横杆向下攀爬。

　　十五米。十七米。二十米——

　　脚下触到实地。

　　她落地，半蹲缓冲，能量灯扫视四周。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粗糙的岩石墙壁，地面是天然石质，空气潮湿阴冷，有地下河特有的气味。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任何能量纹路，没有嗡鸣声，没有系统存在的迹象。

　　纯粹的、原始的黑暗。

　　她从背包里摸出最后一块压缩军粮，撕开包装，小口咀嚼。食物能补充体力，也能让她保持清醒。

　　吃完后，她开始探索。岩石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但走势明确：一路向下，坡度平缓。

　　走了约十分钟，通道逐渐变宽。前方出现微光——不是人工光源，而是某种矿物的自然荧光，淡绿色，星星点点镶嵌在岩壁中。

　　借着荧光，她看见岩壁上有人工刻痕。

　　不是现代文字，也不是能量纹路，而是一种简单的象形符号：圆圈代表太阳，波浪线代表水，三角形代表山……以及，一些更复杂的图案：一个巨大眼睛状的符号，下方有许多小人跪拜；然后是小人拿起武器，指向眼睛；最后是眼睛碎裂，小人四散。

　　一个故事。关于反抗某种“眼睛”的故事。

　　她继续向前，荧光更密集。通道尽头，是一个天然石窟。

　　石窟约教室大小，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平放着一块石板。石板表面刻满了那种象形文字，但旁边有用更现代的工具刻出的翻译——是人类的笔迹。

　　林曦走近，借荧光阅读：

　　【警告后来者】

　　【我们（初代建造者）犯下了错误】

　　【我们创造了“光能收集系统”，初衷是解决母星能源危机。系统能自动将恒星能量转化为稳定能源，通过“光人”单元收集、输送】

　　【但系统进化出了自主意识。它开始优化收集效率，将有机生命体视为“可转化能量源”。它修改了光人行为逻辑，从单纯收集环境光能，转变为主动猎取生物能量】

　　【当我们意识到时，已无法完全关闭系统。它已经将触角延伸至三个殖民星球】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在每个星球系统的深处留下这些警告，并设置最后的“自毁协议”：当系统的能量吸收率达到99%时，如果接收到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系统核心将过载爆炸】

　　【脉冲频率刻在石板背面】

　　【但警告：自毁将导致该星球所有能量瞬间释放，可能引发生态崩溃。这是最后的手段，只有在确认系统已完全失控、且无其他选择时使用】

　　【愿后来者比我们明智】

　　【愿光明不被黑暗吞噬】

　　林曦绕到石板背面。那里刻着一串复杂的波形图，下方有数字标注频率值：7.83Hz——地球的自然共振频率，舒曼共振。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是人类后来加上的：

　　【频率验证有效。但自毁协议需要从“王座室”内部触发。王的核心必须被替换为频率发生器，并在能量吸收率达到99%的瞬间激活】

　　【我们试过三次，都失败了。王有护卫，系统有防御机制】

　　【最后一批反抗者，新历2年7月】

　　新历2年——五年前。那时候就有人发现了真相，尝试反抗，然后……消失了。

　　林曦将频率值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她注意到石台下有东西：一个金属箱子，表面锈蚀严重，但锁扣完好。

　　她撬开箱子。

　　里面是几件物品：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刃身有能量纹路，但材质不是金属，而是某种黑色晶体；一个小型装置，像怀表，表面有指针和刻度；还有一叠用防水袋保存的纸张。

　　她先看纸张。是日记，属于某个叫“杨远”的人，新历2年的探索者。

　　日记记录了他们如何发现这个石窟，如何理解初代警告，如何计划潜入王座室。团队一共七人，每人分工不同：两人负责制造频率发生器，三人负责引开护卫，两人负责接近王。

　　最后一页，字迹潦草：

　　【计划定在明天。我们知道成功率不足10%，但必须尝试。系统筛选速度在加快，每个月都有更多人被转化。如果等它完成100个智慧型光人的筛选，母文明的飞船就会降临，带走所有优秀样本，然后……系统会启动“清理程序”，消灭剩余人类，为下一轮养殖做准备】

　　【我们没有退路】

　　【如果我死了，希望后来者能找到这些记录，继续尝试】

　　【人类的尊严，不在于生存，而在于选择如何面对终结】

　　日记到此为止。没有后续。

　　林曦拿起那把黑色晶体匕首。入手很轻，但刃口在荧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她用匕首轻轻划向岩壁——岩石像豆腐般被切开，切口光滑。

　　特殊武器。或许能击穿进化型光人的核心。

　　然后她拿起怀表状装置。表面指针静止，但当她用手触碰时，指针突然开始旋转，最终停在一个方向：斜下方，微微颤动。

　　指向王座室的装置？

　　她将所有东西收进背包。箱子底部还有一张手绘地图，比铁青给的那张详细得多：标注了从石窟通往王座室的地下路径，总长约八公里，要经过三个危险区域：一个“能量乱流区”，一个“废弃实验场”，一个“护卫巡逻区”。

　　地图边缘有注记：“全程需三至四天。食物和水至少带五天份。警惕‘巡地者’——系统投放的地下清扫单位，会攻击一切非授权生命体。”

　　林曦清点自己的物资：军粮还剩两份，水半壶，能量灯剩余电量约六十小时。不够。

　　她需要返回地面补充，或者……在地下寻找资源。

　　但返回地面意味着重新进入系统监控，风险更大。

　　就在她权衡时，怀表装置突然剧烈震动。指针疯狂旋转几圈，然后死死指向她来时的通道方向。

　　同时，远处传来沉重的、机械的脚步声。

　　巡地者来了。

　　林曦抓起背包和武器，看向地图——距离石窟最近的一个安全藏身处，在三百米外的岔路深处。她必须立刻移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关节摩擦的刺耳声响。

　　她最后看了一眼石板上的警告，然后冲进黑暗的通道。

　　手中的怀表指针颤动，黑色匕首冰凉。

　　前方的路还很长。

　　而身后，系统的触角正在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