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陨纪元》黑毛狗

10、第 10 章

　　注射器带来的冰冷感持续了整夜。

　　林曦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帐篷顶的能量纹路明灭。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像一截不属于自己的异物悬挂在肩头。抑制剂的副作用开始显现：视野边缘有游动的光斑，耳中有断续的嗡鸣，还有种奇异的漂浮感，像灵魂随时会脱离身体。

　　但她必须保持清醒。凌晨四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六小时。她从垫子上坐起，点亮能量灯——光线比平时更刺眼，幻觉让光线扭曲成波纹状。

　　翻开笔记本，炭笔在手中有微弱的颤抖：

　　【观察记录·第五天】

　　- 时间：凌晨4:07
　　- 身体状况：左臂蓝纹被强效抑制剂压制（预计剩余时效：68小时）。副作用：二级幻觉（视觉/听觉），轻度漂浮感。
　　- 持有物品：银色光核（铅制容器内）、工业切割刀改装长柄砍刀、匕首（借）、手环记录仪。
　　- 账户余额：35光核
　　- 待办：今晚8点废料场集合，破解光核坐标。

　　写完最后一行，她停顿了。王猛的话在脑中回响：“谈判成功后，你第一个获得净化——免费的。”

　　免费的。在这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她想起父亲教过的一个道理：当有人开价远低于市场价，要么东西是假的，要么代价在别处。

　　帐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帘外。

　　“曦姐？”周小雨的声音，带着疲惫。

　　“进。”

　　帘子掀开，周小雨抱着熟睡的弟弟钻进来。男孩脸色比昨天好些，但呼吸仍有杂音。她看见林曦左臂——蓝纹被压制后颜色变浅，但覆盖范围依然触目惊心。

　　“你的伤……”她轻声说。

　　“暂时控制了。”林曦从怀里摸出半块压缩军粮，“给。”

　　周小雨没接。“你更需要。我听说了……你昨天杀了进化型光人，拿到很多光核。但你的伤也更重了。”

　　“我不饿。”林曦把军粮塞进她手里，“你弟弟需要。今天别出去，王猛的人可能还会找你。”

　　周小雨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军粮包装。“曦姐，我……我可能真的要接受他的条件了。”

　　林曦看着她。

　　“昨天下午，医疗站的人来找过我。”周小雨声音发颤，“他们说弟弟的感染指标在升高，需要‘二级治疗’，费用是五光核。我账户里只有两光核，这个月的定额还剩六次没完成……我没有选择。”

　　“二级治疗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说是一种‘强化净化’，能根治感染，但需要更多能量。”周小雨抬起头，眼眶通红，“王猛答应帮我付治疗费，条件是……我以后狩猎的光核，他要抽七成。”

　　七成。林曦握紧左手。昨天还是三成，今天变七成。王猛在趁火打劫，也在测试她的反应。

　　“别答应。”她说，“再等我一天。今晚……今晚之后，也许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林曦没有回答。她不能说出银色光核的事，不能把周小雨卷进更深的危险。但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岁女孩和她怀里六岁的弟弟，她感到某种沉重的责任——就像父亲临终前看着她的眼神。

　　“相信我一次。”她最终说。

　　周小雨看了她很久，慢慢点头。“好。”

　　她抱着弟弟离开后，林曦开始检查装备。

　　长柄砍刀的绑缚需要加固——昨天的战斗让纤维绳松动了。她拆开重新缠绕，这次用了双股绳，每圈都打上死结。刀刃也需要打磨，锈迹会影响切割效率。她从旧帐篷支架上拆下一小截金属条，用匕首削成简易磨刀石，一点点打磨刃口。

　　打磨时，她回想昨天战斗的细节：指挥官光人的能量屏障、光点同步闪烁的频率、最后“看向远方”的动作。还有那颗银色光核——内部流体流转时，她似乎看到某种规律性的图案。

　　幻觉？还是光核本身在传递信息？

　　她停下动作，从铅制容器中取出银色光核。在能量灯下，它安静地躺在掌心，内部银色流体缓缓旋转。她盯着看了三分钟，发现一个细节：流体旋转的速度不是恒定的。每完成一次完整旋转（约十二秒），会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加速脉冲，持续0.3秒左右。

　　她摸出笔记本，开始记录旋转周期。第一次：十二点一秒。第二次：十二点零三秒。第三次：十一点九八秒……有细微差异，但都在十二秒左右。

　　然后她注意到另一个现象：每次加速脉冲发生时，光核表面会浮现极其微弱的纹路——不是视觉上的，更像是能量波动产生的光影扭曲。纹路一闪即逝，但她隐约觉得……那像某种符号。

　　她需要工具记录。

　　想起秦月给的记录仪。她将手环贴近光核，按下侧面按钮——不是激活发射器，是开启基础记录功能。屏幕亮起微光，开始捕捉能量波动。

　　五分钟后，数据出现规律：每十二秒一次高能量脉冲，脉冲波形呈特定锯齿状。陈默或许能解析出什么。

　　她将光核收回容器，继续打磨武器。刃口逐渐锋利，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

　　上午九时，训练区。

　　林曦选择最偏僻的角落，开始练习新武器的使用方式。长柄砍刀太重，不适合快速连击，必须追求一击必杀。她对着假人练习三种攻击模式：劈砍（针对头部/胸口）、横扫（针对腿部/侧翼）、突刺（针对核心光点）。

　　左臂的麻木感让平衡难以掌握。她改用右手单手持柄尾，左手只做辅助稳定。挥动二十次后，右臂开始酸痛，虎口旧伤裂开，血渗进握柄衬垫。

　　她没停。

　　五十次后，汗水浸透内衬，呼吸粗重。幻觉又来了：视野中的假人开始微微发光，胸口蓝点像在真实脉动。她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你这样练，没等遇到光人就把自己累垮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曦转身，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约莫四十岁，短发灰白，脸上有数道旧疤，最显眼的一道从左眉骨斜划至右嘴角，让她的表情永远像在冷笑。

　　她穿着深灰色探索者作战服，但款式比秦月的更旧，磨损严重。腰间挂着一把奇特的武器：像是把长柄战斧，但斧刃是某种深色金属，表面有细微的能量纹路。

　　“我叫铁青。”女人走近，目光扫过林曦的武器，“工业切割刀改的？创意不错，但配重有问题。重心太靠前，每次挥动都要用额外力量拉回，体力消耗是标准武器的两倍。”

　　林曦握紧刀柄。“你有更好的建议？”

　　铁青没说话，直接伸手。林曦犹豫一秒，把武器递过去。

　　女人接刀，掂了掂，然后做了个让林曦惊讶的动作——她双手握柄，但前手位置比林曦习惯的更靠前，几乎握住刀片根部。接着她一个旋身，刀锋划出完美的弧线，劈中假人胸口，入木三寸。

　　“重心靠前是劣势，也是优势。”铁青收刀，动作流畅得不像在挥动重武器，“你可以利用前冲的惯性，把劈砍变成‘拖割’。不用全力挥，用身体重量压下去，刀锋自然切进去。”

　　她示范第二次：跨步前冲，刀锋自上而下斜劈，接触假人瞬间手腕微转，刀锋从“劈”转为“拖”，在假人胸口拉出一道深长的切口。

　　“对付光人，核心光点是关键，但不是唯一弱点。”铁青说，“能量躯体需要稳定结构。如果你能在其他部位制造足够深的伤口，能量会从伤口泄漏，光人动作会变慢——给你创造击碎核心的机会。”

　　林曦仔细看那道切口。深度足够，角度刁钻。

　　“你为什么要教我？”她问。

　　铁青把武器递还。“因为你昨天救了李锐。”

　　李锐——昨天同组的弩手，秦月的人。

　　“他是我徒弟。”铁青说，脸上疤痕随着话语微微抽动，“三个月前收的。蠢，但有种。昨天要不是你冲亭子引开注意，他已经被那三只护卫光人围死了。”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在这地方，‘该做’的事是活下来，不是冒险救别人。”铁青盯着她，“但你选了后者。所以我觉得……也许你值得投资。”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袋，扔给林曦。“能量磨石。用它打磨刀刃，可以在表面形成临时能量镀层，切割光人躯体时阻力减少三成。只能用三次，省着点。”

　　林曦接过皮袋，沉甸甸的。“代价呢？”

　　“活着。”铁青转身要走，“活到能还我人情的时候。”

　　“等等。”林曦叫住她，“你知道银色光核吗？”

　　铁青脚步顿住。几秒后，她缓缓回头，眼神变得锐利。“你从哪听说的？”

　　“我有一颗。”

　　空气凝固了。铁青环顾四周——训练区只有零星几个人，都在专心练习，没人注意这边。她走回来，压低声音：“铅制容器？”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隔离的话，它会持续发射定位信号。”铁青声音更低了，“系统会监测到异常能量源，然后……回收部队就来了。”

　　林曦后背发凉。“回收部队？”

　　“穿黑色作战服，用特殊武器，专在夜间行动。”铁青快速说，“他们不归界域管，直接听命于‘上面’。任务只有两个：回收异常光核，清除知情者。”

　　“你怎么知道这些？”

　　铁青掀开左袖。小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肘部延伸到手腕，边缘有能量灼伤的焦黑痕迹。“一年前，我在E区深处见过一次回收行动。三只进化型光人，一颗银色光核。黑色部队来了四个人，用了三十秒解决战斗，带走光核。我躲在废墟里，但他们还是发现了我。”

　　她放下袖子。“这道伤是警告。他们说：‘再靠近，下次就是脖子’。然后在我账户里转了五十光核——封口费。”

　　林曦握紧皮袋。“银色光核到底是什么？”

　　“指挥节点的核心，也是‘测试程序’的记录终端。”铁青说，“每次伏击型光人集群行动，都会有一颗银色光核在场。战斗数据实时记录，结束后上传。如果有人击杀了指挥官光人拿到光核……系统会判定‘测试样本异常’，启动回收程序。”

　　“所以我现在很危险。”

　　“非常。”铁青看了眼时间，“你昨晚激活过它吗？在铅容器外？”

　　“记录了几分钟数据。”

　　“那可能已经触发预警了。”铁青皱眉，“今晚别去废料场。那里是陷阱。”

　　“陷阱？”

　　“王猛和回收部队有联系。”铁青声音冷下来，“他专门诱捕拿到银色光核的人，用信息做饵，等人上钩，然后交给黑色部队换取奖励。你手上的抑制剂，你以为哪来的？那是回收部队配发的‘安抚剂’，专门用来让目标保持稳定，方便回收。”

　　林曦感到一阵眩晕——是幻觉加剧，还是真相太残酷？

　　“你怎么确定？”她强迫自己冷静。

　　“因为我见过。”铁青说，“两个月前，一个探索者拿到银色光核，王猛用同样的说辞接近他。那人在废料场等了一夜，等来的是黑色部队。我躲在远处，亲眼看见他被带走，再也没回来。”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你知道这么多，他们不灭口？”

　　铁青笑了，疤痕扭曲。“因为我有用。我在探索者里有点声望，能帮他们‘安抚’不安分的人。而且……”她顿了顿，“我手里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另一颗银色光核的坐标。”铁青说，“真正的坐标，不是王猛手里那些假数据。我一直在找机会接近王座室，但需要帮手。一个人做不到。”

　　林曦盯着她。铁青的眼神坦荡，但在这世界，坦荡可能是最精致的伪装。

　　“我为什么要信你？”她问。

　　“你不用信我。”铁青说，“你只需要做一个选择：今晚八点，去废料场见王猛，赌他说的都是真的。或者……跟我走，赌我知道的是真的。”

　　“跟你去哪？”

　　“E区深处，我藏身的地方。”铁青说，“那里有设备，能解析光核数据，能找到真正的王座室坐标。但路上很危险，要穿过三个未标记区域，可能遇到进化型光人群。而且一旦去了，就不能回头——系统会标记你为‘叛逃者’，界域再也回不来。”

　　不能回头。林曦看向训练区出口的方向——那里通往中央广场，通往兑换区，通往她那个破旧但熟悉的帐篷，通往周小雨和她的弟弟。

　　也通往医疗站，通往隔离区，通往王猛和可能的陷阱。

　　“给我时间考虑。”她说。

　　“你只有到今晚七点。”铁青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用炭笔画着简略地图，“这是碰头地点。如果你来，带光核，带武器，带够三天的食物和水。如果不来……就当没见过我。”

　　她把纸片塞进林曦手里，转身离开，深灰色作战服很快消失在训练区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