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陨纪元》黑毛狗

9、第 9 章

　　凌晨二时，银色光核在林曦掌心微微发烫。

　　她坐在帐篷里，能量灯调到最低亮度，光线昏黄如垂死的烛火。左手平摊，那颗银色光核安静地躺在掌心，表面光滑如镜，内部流体状的银色物质缓缓流转，像被困在玻璃中的水银。每隔三秒，它会规律性地闪烁一次——不是发光，而是内部流体骤然加速流动产生的视觉错觉。

　　秦月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分析仪，探头贴在光核表面。屏幕上的数据流快速滚动，全是林曦看不懂的符号和波形。

　　“能量密度是普通光核的十二倍。”秦月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压抑的兴奋，“结构也不一样——普通光核是固态能量晶体，这只是半流体包裹的……某种‘核心’。”

　　“核心？”林曦问。左臂的灼痛在持续加剧，蓝纹已蔓延到手掌边缘，指尖开始有麻木感。她必须尽快决定：是现在去医疗站净化，还是听完秦月的话。

　　“看这里。”秦月将分析仪屏幕转向她。放大图像显示，银色光核内部并非均匀流体，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立体结构，像某种微观的星图。“每个光点都是一个数据节点。陈默初步解析了表层数据，发现它们记录的是……”

　　她停顿，看向林曦。

　　“是什么？”

　　“今天那场战斗的全部过程。”秦月说，“十二只光人的位置、移动轨迹、攻击动作、能量消耗……甚至包括你们每个人的反应时间、武器攻击角度、闪避成功率。全部量化记录，精度达到毫秒级。”

　　林曦感到后背一阵发凉。“所以王猛说的是真的？这是一场‘测试’？”

　　“不止是测试。”秦月关掉分析仪，将银色光核小心收进一个铅制容器里，“这是数据采集。那只‘指挥官光人’——我们暂时这么称呼它——它的核心功能不是指挥，是记录。它收集战斗数据，优化光人的行为算法，然后通过某种方式上传给更高级的系统。”

　　“上传给谁？”

　　“不知道。可能是某个中央控制节点，可能是‘王’，也可能是……”秦月压低声音，“界域系统本身。”

　　帐篷内陷入沉默。远处传来界域夜巡队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

　　林曦看了眼时间——二时十五分。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离她蓝纹完全覆盖手掌、触发系统强制收容，还有不到十小时。

　　“秦姐，”她抬头，“我需要医疗站净化。现在账户有三十五光核，够付三次。但我想知道——净化之后，我会不会被标记？”

　　秦月没有立刻回答。她从怀里摸出一包烟——在界域，烟草是奢侈品，一包值五光核。她抽出一支，用能量灯点燃，深吸一口，烟雾在昏暗光线中缓缓上升。

　　“会。”她终于说，“任何进行过净化治疗的人，档案里都会多一条‘能量侵蚀史’。系统会认为你对光人能量有‘亲和性’，更易被转化，也更可能……成为‘优质素材’。”

　　“素材？”

　　“智慧型光人的素材。”秦月弹掉烟灰，“转化成功率100%，记忆保留率87%，这是官方数据。但我们发现，有过能量侵蚀史、尤其是经过净化治疗的人，转化后的记忆保留率会提升到91%以上——就像我们之前发现的那颗金色纹路光核。”

　　林曦想起苏医生的话：“转化过程被‘优化’过。”

　　“所以医疗站不仅治病，还在筛选？”她问。

　　“可以这么理解。”秦月点头，“普通的能量侵蚀，用基础抑制剂就能压制，花不了多少光核。但一旦发展到蓝纹过肘、需要净化治疗的程度，就说明你的身体已经开始‘适配’光人能量结构了。这种人如果被转化，产生的智慧型光人会‘质量更高’。”

　　“界域知道吗？”

　　“你说呢？”秦月苦笑，“医疗站的净化费为什么定在十光核？因为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个需要拼命才能凑够的数字。你会为了活命去猎杀更多光人，在战斗中积累更多战斗数据——就像今天这样。同时，你的身体在能量侵蚀和净化的反复过程中，会越来越‘适配’。”

　　“一个循环。”林曦说，“逼我们战斗，收集数据，同时筛选优质转化素材。”

　　“对。”秦月掐灭烟，“所以你现在面临的选择很简单：去净化，活下来，但进入系统的‘关注名单’。或者……拖延时间，用其他方法压制蓝纹，等我们找到更安全的路。”

　　“你们有办法？”

　　“陈默在尝试逆向解析银色光核的数据结构。”秦月说，“如果能破解它的通讯协议，也许能找到干扰能量侵蚀的方法。但需要时间——至少三天。”

　　三天。林曦看着自己的左手——蓝纹已经爬到指根，掌心皮肤下开始出现细密的蓝色脉络，像某种根系在生长。

　　她等不起三天。

　　“还有一个选择。”帐篷外突然传来声音。

　　帘子被掀开，王猛站在外面，身后跟着两个人。他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带着疤痕的笑，但眼神冰冷。

　　秦月瞬间起身，手按在腰间短刀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东区废料场的老鼠洞，你以为只有你们知道？”王猛走进帐篷，无视秦月的戒备，目光落在林曦身上，“小妹妹，考虑好了吗？八光核净化，五光核买信息——现在优惠，打包价十二光核。”

　　“我不需要。”林曦说。

　　“哦？”王猛挑眉，瞥了眼她左手，“蓝纹快过掌心了。一旦触发系统监测，强制收容，那时候你就连选择的资格都没了。隔离区什么样，你想过吗？”

　　“想过。”林曦平静地说，“但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或者说，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王猛笑了，这次是真笑，疤痕扭曲得更厉害。“直接，我喜欢。”他拉过一个空箱子坐下，翘起腿，“很简单，我想要那颗银色光核。”

　　帐篷内空气一滞。

　　“你怎么知道……”秦月刚开口，就被王猛打断。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也有眼线。”他看向秦月，“你们在废料场的‘秘密集会’，你们收集光人数据，甚至你们和那个叫陈默的技术员搞的小设备——我都知道。但我没举报你们，为什么？因为我和你们的目标一致：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林曦问。

　　“界域不是避难所，是监狱。”王猛收起笑容，“我们所有人，都是囚犯。光人是狱卒，界域系统是牢笼，而那个所谓的‘王’……是典狱长。”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扔给林曦。“看看这个。”

　　林曦捡起本子。封面磨损严重，内页纸张泛黄，字迹工整但略显潦草——不是手写，是某种老式打印机的字体。她翻到第一页：

　　【观测记录·新历元年7月15日】

　　【位置：13号界域地下37层B区】

　　【发现：能量输送管道终端连接至‘王座室’】

　　【检测到周期性能量脉冲，脉冲间隔：72小时】

　　【脉冲期间，界域所有光人行为模式同步率提升300%】

　　【推测：光人受中央系统远程控制，王为控制节点】

　　她快速翻页。后面的记录更详细：光人行为数据分析、能量流向监测、甚至包括对“智慧型光人转化优选机制”的推测——和秦月刚才说的几乎一致。

　　“这是谁的记录？”林曦抬头问。

　　“一个死人。”王猛说，“或者说，一个‘失踪者’。三年前，他是13号界域的技术主管之一。他发现这些东西后，试图联系其他界域的人，组织反抗。然后……他就消失了。这本笔记是他留给我的——我是他最后一个联系的人。”

　　“你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我装傻。”王猛指了指自己的疤，“这道伤，是我自己划的。在他失踪后第三天，我在一次‘意外’中被光人袭击，重伤濒死。医疗站抢救了我七天，花了两百多光核——那是系统记录在案的。从那以后，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侥幸活下来的蠢货’，不值得关注。”

　　秦月盯着他：“所以你一直在暗中调查？”

　　“调查，拉拢人手，寻找离开的方法。”王猛点头，“银色光核是关键。根据笔记里的推测，这种光核是‘指挥节点’的核心，里面不仅记录数据，还可能存储着通往‘王座室’的坐标信息。”

　　林曦握紧左手，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蓝纹在生长。“你要坐标做什么？”

　　“去找王。”王猛说，“不是杀它，是和它谈判。”

　　“谈判？”

　　“王是唯一有意识的光人。”王猛说，“笔记里提到，技术主管曾通过地下管道靠近过王座室，听到过‘声音’——不是语言，是某种精神层面的交流。王告诉他，它也不想这样，但它控制不了自己。它吸收能量、筛选光人、等待被接走……都是被设定的程序。”

　　秦月插话：“设定程序？谁设定的？”

　　“高维侵略者，或者说，‘母文明’。”王猛看向林曦手里的银色光核，“它们在地球上建立这套系统，目的就是筛选‘优秀光人’。界域是养殖场，我们是饲料，王是监工。但王这个监工……也是囚犯。”

　　帐篷里安静下来。能量灯的光线又暗了一分，帐篷内阴影更重。

　　林曦消化着这些信息。王猛的话和秦月的发现能对上，也和设定文件中“王的处境”吻合：有微弱意识，但无法控制身体，被迫执行程序。

　　“所以你想和王谈判，”她慢慢说，“让它停止吸收能量？或者……带我们离开？”

　　“更简单。”王猛笑了，“让它给我们‘权限’。”

　　“什么权限？”

　　“界域系统的管理权限。”王猛眼睛在昏光中闪着某种狂热的光，“王作为最高控制节点，理论上拥有系统的全部权限。如果它能授权给我们，我们就能关闭圆盘系统、解除强制狩猎、甚至打开界域的封锁，去地面寻找其他出路。”

　　秦月冷笑：“你觉得它会帮你？”

　　“它帮的不是我，是它自己。”王猛说，“笔记里提到，王说过一句话：‘当容器装满，容器本身也会被丢弃’。它知道等能量吸收完成、优秀光人筛选结束后，它也会被‘处理掉’。所以它有动机和我们合作——至少理论上有。”

　　林曦看着掌心。蓝纹已经蔓延到指尖，指甲盖下开始透出微弱的蓝光。时间不多了。

　　“你需要银色光核里的坐标。”她说。

　　“对。”王猛点头，“坐标数据应该加密储存在核心层。陈默能破解吗？如果能，我们合作。你给我们光核，我们破解坐标，找到王座室。谈判成功后，你第一个获得净化——免费的。”

　　“如果失败呢？”

　　“那你至少尝试过。”王猛耸耸肩，“比躺在隔离区等转化强，对吧？”

　　秦月看向林曦，眼神复杂。她在等林曦的选择。

　　林曦低头，看着左手。蓝纹如藤蔓缠绕，每一根都在脉动，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更深层的麻木。她想起父亲账户里最后那三光核抚恤金，想起母亲临终呕出的蓝色血液，想起周小雨说“孩子不能死”时的眼神。

　　然后她想起今天战斗时，那只指挥官光人最后“看向远方”的动作——像在接收指令，也像在……求救。

　　“光核可以给你。”她抬头，“但我有条件。”

　　“说。”

　　“第一，破解坐标的过程我要在场。”林曦说，“第二，找到王座室后，我要一起去。第三……如果谈判失败，或者你们打算牺牲任何人，我会立刻毁掉所有数据。”

　　王猛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成交。”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型注射器，里面是淡紫色的液体。“这是强效抑制剂，我自己搞到的，能压制蓝纹扩张七十二小时。副作用是可能产生幻觉，但比转化好。”

　　林曦接过注射器，没有犹豫，卷起袖子扎进左臂。液体推入的瞬间，一股冰冷从注射点扩散，迅速蔓延至整个手臂。蓝纹的脉动肉眼可见地减缓，颜色也从暗蓝转为浅蓝。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漂浮感，像灵魂正在脱离身体。她咬紧牙关，等这种感觉过去。

　　“效果持续期间，别再用其他抑制剂。”王猛起身，“明晚八点，废料场老地方见。带上光核，还有……你那把破刀最好修修，后面的路不会轻松。”

　　他带着人离开，帐篷里只剩下林曦和秦月。

　　“你真信他？”秦月低声问。

　　“不信。”林曦说，“但他有我需要的信息，我有他需要的光核。暂时合作，各取所需。”

　　秦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比我想的成熟。大多数十四岁的孩子，这时候要么崩溃，要么盲目相信某个救世主。”

　　“我没有救世主。”林曦收起银色光核，“我只有自己。”

　　她躺下，闭上眼睛。左臂的冰冷感逐渐被一种深层的疲惫取代，抑制剂的副作用开始显现：眼前的黑暗中出现细碎的光点，像遥远的星辰，又像……光人胸口闪烁的光。

　　幻觉开始了。

　　但她不在乎。至少现在，她还有七十二小时。

　　至少现在，她还有选择的权利。

　　帐外，界域的夜晚依旧漫长。灰暗的天空下，能量纹路的光芒规律明灭，如这个系统本身的心跳，永不停歇。

　　而在某个看不见的深处，银色光核在容器中静静闪烁，内部的数据流无声运转，记录着一切，等待着被解读。

　　等待着，某个真相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