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奇幻想》小壹殿下

7、面具

　　老k这个人，身上藏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反差劲儿。
　　在青焙里的他，安静得像窗外栽着的那几株绿植——平时只在风来的时候轻轻晃一晃，连叶片都带着几分慵懒。
　　他会低着头慢悠悠地擦杯子，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瓷器；会坐在角落看老电影，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扰了店里的宁静。
　　可一旦换个场合，比如MBA的课堂上，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都透着股肆无忌惮的张扬。
　　他的座位永远固定在第一排正中间，哪怕是那位以严厉著称、提问能把人逼到哑口无言的教授的课，也雷打不动。
　　他敢在教授讲到兴头上时突然举手反驳，敢把晦涩的案例分析说得头头是道，眉眼间的锐气藏都藏不住，活脱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源哥是老k在MBA班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一家国有银行做经理，性子温吞得像杯泡淡了的茶。
　　他总偷偷羡慕老k这股飞扬跋扈的姿态——羡慕他敢在众人面前畅所欲言，羡慕他好像永远没有怯场的时候。
　　某天课间，源哥终于忍不住凑到老k身边，压低声音问他："你上课怎么总这么张扬啊？就不怕说错话被教授怼？"
　　老k正转着笔，闻言抬眼白了他一下，语气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你他妈的花这么多钱来读MBA，不是来听课记笔记的，是来玩开心的，懂不懂？"
　　源哥愣了愣，仔细琢磨了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骨子里的内敛和害羞早就刻进了骨子里，他咂咂嘴，终究还是没能像老k那样放开，把教室当家，依旧是那个安安静静坐在后排、不敢轻易发言的i人。

　　没人知道，老k其实也是个实打实的i人，还是那种i到骨子里的类型。
　　他打心底里厌烦热闹的场合，讨厌和人虚与委蛇，甚至有时候看见人多的地方，都忍不住想绕道走。
　　当年大学毕业，露露一头扎进了考研的大军里，铆足了劲要往更高的学府冲。老k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子执拗的念头——他要走一条和露露截然不同的路。于是，他一头闯进了金融行业，成了一名金融销售。这一做，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的时光，像一把钝刀子，慢慢磨着老k的性子。这份工作远没有外人想得光鲜，每天一睁眼，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今天要去哪里找客户，要怎么把单子签下来。
　　白天跑断腿，晚上还要对着电脑敲工作总结，先是每日的，再把每日的汇总成每周的，每周的攒起来又变成每月的，每月的摞在一起，就是每季度的，最后还要把四个季度的总结再浓缩一遍，凑成一份年度总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全是琐碎又枯燥的重复，老k心里的厌烦像野草一样疯长，只觉得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无聊。

　　老k其实有个旁人没有的本事，或者说，他自己都不确定这算不算本事，他能看穿人心，读一个人就像读一本摊开的书那样轻易。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能力还没这么明显。
　　上学时，他只是觉得身边的同学说话太慢，常常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接过话茬，把对方想说的内容顺顺利利地讲出来。那时候，大家只当他是反应快，没人往深处想。工作以后，这个本事就派上了大用场。
　　客户坐在他对面，嘴上说着"再考虑考虑"，老k却能从对方微蹙的眉头、不自觉摩挲手指的动作里，一眼看穿对方的真实想法。是真的犹豫，还是在压价，又或者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签单。
　　靠着这份近乎读心术的作弊能力，老k在职场上如履平地，一路顺风顺水地做到了销冠的位置。

　　可没人知道，这八年里，他身上的i人特质被一点点磨掉了。从前那份看见人就想躲的自闭，那份不愿与人交心的疏离，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藏在了一副八面玲珑的面具之下。他学会了对着客户笑得恰到好处，学会了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学会了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裹得严严实实。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只剩下别人眼中那个精明干练、意气风发的销冠，一个越来越不像他自己的老k。

　　所以，当他终于攒够了钱，辞掉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工作，在街角盘下那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咖啡馆时，他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店名是随便取的，就叫"青焙"，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只是念起来顺口，听起来又很有味道。
　　像是春天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又混着咖啡豆被烘焙时的醇厚香气，是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味道。他以为，往后的日子就该是这样安安静静的，靠着这家小店，守着一方小天地，过完剩下的半生。

　　可小怡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预想。老k那引以为傲的读心术，在小怡身上，彻底失灵了。
　　他完全猜不透这个姑娘的心思。她可能只是皱着眉吐槽昨天食堂的晚饭太难吃，语气里满是嫌弃，可老k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却总觉得那里面藏着别的东西，是他看不懂的、鲜活又热烈的东西。
　　她可能只是笑着说"今天的美式好像没那么苦了"，可老k却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像春日的阳光，轻轻落在他沉寂了多年的心上。这份猜不透，让老k觉得新奇，又隐隐有些慌乱。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人，能让他卸下那些伪装，心甘情愿地，猜了又猜。
　　这个人，是这么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