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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昼夜颠倒的怪邻居 ...

  •   搬进新家的新鲜感,在第一个工作日早晨,就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
      苏觅的生物钟顽固地停留在七点半。当活力十足的摇滚闹钟炸响时,她如同弹簧般从床上弹起,睡眼惺忪却动作迅速地开始了早晨的流程。哐当哐当的洗漱声,啪嗒啪嗒带着毛球拖鞋的脚步声,还有她试图压低的、但心情好时忍不住哼出的荒腔走板的歌——这一切在寂静的清晨,无疑被放大了数倍。
      “砰!”
      当她在洗手间打开吹风机,准备对付她那头桀骜不驯的短发时,来自楼下(或者说,楼下天花板)的“提醒”准时抵达。这次不是一声,是连续两声,沉闷有力,充分表达了敲击者的不满。
      苏觅手一抖,吹风机差点掉进洗脸池。她赶紧关掉,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对面死一般寂静,但那寂静比噪音更让她心慌。
      “完了完了,第二天就犯规了……”苏觅欲哭无泪,以战时速度完成了剩下的步骤,拎着包,踮着脚尖,用拆弹般的谨慎拧开门把手,做贼一样溜了出去,关门时只发出“咔”一声轻响。
      一整天上班,苏觅都有些心神不宁,生怕收到沈述的“投诉信”或者更可怕的——直接勒令搬离。直到下班回家,看到门口一切如常,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晚上,她决定做点好吃的安慰自己受惊的心灵,也……顺便测试一下“食物气味”的边界。她做了最拿手的红烧排骨,香味霸道,勾人馋虫。
      果然,排骨刚出锅,她就敏锐地听到对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有人走到门后的动静。她心里偷笑,故意把厨房的窗户开大了一点(逆风,吹不向对面),让香味飘得更“自由”些。
      吃饭时,她竖起耳朵,没再听到什么动静。难道他不在家?或者,对红烧肉免疫?
      收拾完碗筷,苏觅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另一双新买的、带着兔子耳朵的毛绒拖鞋,准备享受一下在新家的第一个悠闲夜晚。兔子耳朵随着她的脚步,一颤一颤。
      她去厨房倒水,路过客厅时,兔子耳朵拖鞋上一个松动的装饰毛球,终于不堪重负,脱落下来,滚到了地上。
      苏觅“哎呀”一声,弯腰去捡。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那个灰扑扑的小毛球时——
      对面的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沈述似乎要出门(他的夜间活动时间到了),依旧是一身暗色系衣服,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清冷。
      他的目光平淡地扫过走廊,却在掠过地上那个微微颤动的、灰兔子毛球时,骤然定格。
      苏觅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以近乎瞬移的速度出现在她面前、蹲下。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迅捷和……精准的扑击感,“啪”地一下,将她指尖前的兔子毛球拍飞了出去!
      毛球撞在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滚到了楼梯角落,沾满了灰尘。
      苏觅保持着弯腰捡东西的姿势,彻底石化。手指还僵在半空。
      沈述蹲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还保持着拍击的姿势,另一只手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想跟着去扑抓那个飞走的“猎物”,但在半空中硬生生刹住了车。
      时间凝固了两秒。
      沈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倏地站直身体。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但苏觅发誓,在走廊顶灯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她看到他冷白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薄红。
      “什么东西。”他薄唇轻启,声音是一贯的冷硬,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更紧绷一点,甚至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恼?他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碰了什么极其不洁、极其幼稚可笑的东西,“脏死了。”
      苏觅从呆滞中回过神,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又看看墙角那个滚了一身灰、显得更加可怜的兔子毛球,最后看向沈述那张写满“欲盖弥彰”、“我才没有感兴趣”、“都是这东西的错”的俊脸。
      一个荒谬的、几乎要冲破她理智防线的念头再次涌现:这反应!这速度!这姿势!还有上次拍飞她拖鞋小球的样子!这真的不是猫科动物看见快速移动的小物体时的本能反应吗?!
      不不不!苏觅,停止你离谱的想象!他可能就是单纯洁癖加强迫症,看不得地上有滚动的脏东西!对,一定是这样!长得好看的人有点怪癖很正常!非常正常!
      “那、那是我的拖鞋……”苏觅干巴巴地解释,指了指自己脚上另一只“独耳”的兔子拖鞋。
      沈述的视线随之落下,在那只随着苏觅紧张而微微晃动的、孤零零的兔子耳朵上停留了零点一秒,浅金色的瞳孔似乎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开目光,语气更冷硬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嫌弃:“幼稚。而且丑陋。”
      说完,他不再给苏觅任何眼神,径直转身下楼,步伐比平时快了些许,黑色衣角在楼梯转角一闪而逝,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幼稚”和“丑陋”的气息。
      苏觅站在原地,半晌,才走过去捡起那个蒙尘的兔子毛球,又看看自己脚上那只“残疾”的拖鞋,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不得不蹲下来捂住肚子。
      “哈哈哈哈哈……什么啊……反应也太……可爱了吧?”她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自言自语。虽然被说幼稚丑陋,但为什么她觉得,这位沈先生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和强作镇定,比他平时冷冰□□舌的样子……有意思多了?
      看来,她的怪邻居,不仅有毒舌和龟毛的属性,可能还隐藏着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萌点”?虽然他自己肯定打死不承认。
      几天后,苏觅对沈述的“怪癖”有了新发现——他可能不是讨厌水,是恐惧水!
      那天天气闷热,苏觅洗了一堆衣服,拿到小阳台晾晒。老式阳台没有封闭,水滴难免落下几滴。沈述恰好从他房间的窗户探出身(他的窗户和苏觅的小阳台呈直角,距离不到两米),似乎想拿放在窗台外沿的一盆长势喜人的薄荷。
      一滴水,从不慎拧得不够干的衣角挣脱,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然后——
      “啪嗒。”
      不偏不倚,正中沈述露在窗外的手背。
      “!”
      沈述整个人像是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一颤,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缩回手,仿佛那不是一滴水,而是一滴滚烫的硫酸或者什么致命的毒液。他盯着手背上那一点迅速扩散开的、微不足道的水渍,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清晰的、近乎惊恐的嫌恶,眉头拧得死紧。
      苏觅甚至看到他手背上的寒毛(如果有的话)似乎都竖了一下。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觅吓得差点把湿衣服扔出去,连忙道歉。
      沈述没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深灰色的手帕(苏觅再次疑惑他为什么在家居服口袋放手帕),用力地、反复地、近乎粗暴地擦拭那处皮肤,直到手背被擦得微微发红。然后,他抬眼看她,眼神冷飕飕的,带着明晃晃的谴责和“你完了”的寒意。
      “管、好、你、的、水。”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出来。然后,连薄荷也不拿了,“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窗户,还“唰”地一下拉紧了窗帘,隔绝了内外,动作流畅迅速,透着一股决绝。
      苏觅抱着一堆湿衣服,在初夏闷热的风里,彻底凌乱了,心里狂奔过一万头神兽。
      讨厌噪音,讨厌食物气味,讨厌移动的小毛球,还极度恐惧/厌恶水……这位邻居的雷点是不是过于密集且清奇了?!他上辈子是沙漠里的猫妖……呸,是沙漠里的仙人掌吗?!沾水即死?
      苏觅默默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新建了一个名为“沈先生禁忌清单”的笔记,郑重地添加了“水(任何形式)”这一条,并打了三个红色感叹号。
      然而,这位看似浑身是刺、挑剔难搞到令人发指的邻居,偶尔又会做出一些让苏觅完全看不懂、甚至有点……暖的举动。
      项目临近节点,苏觅连续加了三天班。这天又是深夜十一点多才走出公司大楼。疲惫,加上对沈述那些“禁忌”的小心翼翼,让她精神有些紧绷。
      打车到老街口,剩下的路需要步行穿过两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夜深人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响,苏觅越走越心慌。她总觉得身后有极其轻微的、似有若无的动静,但每次猛地回头,巷子里都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远处流浪猫的叫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心脏。她不敢再回头,握紧手机,几乎是小跑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哭,考虑是否要打电话给白露壮胆时,拐过一个弯,前方“时光驿”所在的旧楼已然在望。
      而最让她心头一松的是——她单元楼下,那盏已经坏了至少一两个月、她之前还想着找时间报修的声控感应灯,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地亮着!
      温暖昏黄的光晕,并不特别明亮,却像黑暗海洋中一座小小的、坚定的灯塔,瞬间驱散了苏觅大半的恐惧和寒意。她几乎是冲刺到楼下,感应灯随着她急促的脚步声持续亮着,稳稳地照亮了通往楼梯的安全区域,连角落里堆放的杂物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飞快地上楼,直到关上自家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那股如影随形的寒意和被窥视感才慢慢消退。
      奇怪,楼下的灯什么时候修好的?她记得上周还是坏的。是房东?还是社区?她发信息问中介小王,小王回复说没接到报修通知,可能是社区统一维护了。
      苏觅将信将疑,但安全感和温暖是实实在在的。她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心里那点对沈述的埋怨和腹诽,不知不觉淡去了一些。不管怎样,能安全回到家,有盏灯亮着,总是好的。
      为了感谢(或者说讨好)这位难搞的邻居,也为了测试“食物贿赂”的有效性,周末,苏觅决定再次祭出她的拿手菜。她想起沈述在超市海鲜区那不经意的一瞥(或许真是错觉),以及他苍白的脸色(可能缺营养?),她精心烹饪了一道清蒸鲈鱼,少油少盐,鲜嫩原味。
      清雅的鱼肉香气渐渐飘散出去。苏觅敏锐地听到对面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走到了门后。她心里偷笑,将蒸好的鱼小心地装在一个白瓷盘里,又盛了一小碗晶莹的米饭,配上一双新筷子,放在托盘上,端到了沈述门口。
      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沈先生,”她对着门板,声音尽量轻柔,“我做了清蒸鱼,味道很淡的……不嫌弃的话,尝尝看?”停顿一下,“碗筷都是新的,托盘我明天来拿。”
      说完,她立刻溜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但留了一条细缝,屏息观察。
      对面房门依旧紧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苏觅以为这次贿赂行动彻底失败,沈述宁死不吃“嗟来之食”时,那扇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一只修长好看、肤色冷白的手伸了出来,迅速而精准地将托盘端了进去,然后门又无声地合拢,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觅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有门儿!
      第二天一早,苏觅开门,发现那个托盘已经端端正正放在她门口。白瓷盘和碗筷洗得光洁如新,在晨光下简直能反光,干净得令人发指。托盘也擦拭得一尘不染。
      而在碗下面,压着一张熟悉的便签纸。依旧是力透纸背、没什么好气的字迹:
      “鱼太淡,肉太散,火候差。下次不必。”
      依旧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苏觅拿起纸条,看着上面挑剔到近乎苛刻的评价,又看看那光可鉴人的、显然被认真清洗过的碗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甚至能想象出,沈述一边皱着眉头嫌弃地吃着鱼,一边又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则(不浪费食物?或者……其实觉得还行?)把东西吃完,然后板着脸把碗盘洗刷得闪闪发亮的样子。
      口是心非,大概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
      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带笑的脸上和那张毒舌的纸条上,竟也显得温暖起来。
      看来,她的怪邻居,也并非坚不可摧嘛。至少,在美食(或许)和某些奇怪的坚持上,还是有迹可循的。
      而在那扇紧闭的门后,吃饱喝足、维持着黑猫形态的沈述,正慵懒地蜷在客厅沙发上最柔软的那个角落,晒着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正好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小片阳光。
      他舔了舔爪子,又意犹未尽地抹了抹脸。虽然调味确实淡了点,肉质也不够紧实……但,比起那些油腻的外卖或者他自己捣鼓的、能毒死老鼠(他自己尝过,结论)的玩意儿,似乎……也还能接受。
      愚蠢的人类,也就这点用处了。
      黑猫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然后把脑袋埋进前爪,尾巴尖那撮雪白的毛,在阳光里惬意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晃动。
      呼噜声低低地响起。
      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新一周的早晨,即将开始。而楼上楼下,一门之隔的两个“陌生人”之间,某种微妙而奇特的“共生”关系,似乎也在这些充满摩擦、误解、以及一点点不经意温暖的日常中,悄然生根,静待发芽。
      (第一卷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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